若是一个人豆蔻年华时易装随同太子大哥出征,亲身体验大漠风沙以及醉卧沙场……
    只要这个人头脑不是那么难用,那她也一定会像元非晚那样,成为大兴朝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之一。
    这个之一,是元非晚要求必须加上去的。因为相比于和她娘一样坐到御座之上的选择,她更愿意过清闲的生活。
    就比如说,她有起床气,早上总想多睡一会儿。若要当皇帝,早朝一项就能扼杀这个小爱好,她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的。而下午和晚上,她通常自有安排,也不喜欢有人打扰。
    这么一来,就算有许多大臣想要在做事之前先得到她的指点,留给他们的也只有上午的半个时辰,还得看长公主想不想见他们。若是哪天长公主身体不适、心情不虞,不管理由几分真几分假,也不管外头有多少大臣、又等了多久,全都得灰溜溜打道回府去。
    这还只是其中的部分。
    再比如,芷溪长公主非最美的衣服不穿,非最好的珍宝不收。别的不说,一幅一百零八色间破裙,穷尽数千名顶尖染工三年之力,价值足以抵过十个郡县年收入的总和;一枝九树丽水镇库紫磨金步摇,普天之下只她一人独有,连皇后都没份儿……
    如此一来,很容易想见,一个公主府,摆设精致得简直和皇宫有得一拼。而这些摆设,告到皇帝那儿也没用——
    因为那些逾越品级的玩意儿都是前后三个皇帝亲自赐给她的!
    有权就是任性,今天的芷溪长公主也任性地放了大臣们一个痛快的鸽子。
    什么?问理由?
    理由就是没有理由,自个儿脑补个合理的去!
    “哎哟,这样陛下交给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做完?长公主殿下连图纸都还没看过呢!”
    “就是,封禅一事,圣人说了一定要征求长公主殿下意见!”
    众臣头疼无比,只得各自散去,心里估摸着什么时候再来合适。长公主的懒散是出了名的,今日之事也不是一二次了;但他们谁也不知道,长公主到底是真任性,还是时刻警惕着不能给皇帝抓着把柄(就算现在没有任何苗头也一样)。
    至于公主自己,她才没空想那些有的没的。长公主府里就她一个主子,她爱如何就如何。就比如说她昨儿看话本晚睡了点,今日起得迟,还惦记着没看完的部分,于是就毫不犹豫地在众臣和话本中选择了后者。
    大臣们设想过许多种可能;但穷尽他们的想象力,也绝不会知道自己竟然败给了市面上一文钱两本、还送书签的廉价小说!
    “……今儿没来什么人吧?”直到午膳时分,元非晚才想起来这回事。
    “回殿下,确实没什么人,不过尚书右丞来了。”贴身婢子流霞立刻回禀。在长公主这里,满朝文武中只有丞相到来才算件值得说的事儿。
    然而元非晚听了,也并没什么想法。“那下午定然不消停了。”她懒洋洋地打个呵欠,“长春,该怎么做,你知道吧?”
    另一个贴身婢子立刻脆声应道:“知道了,殿下。婢子一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所谓的怎么做,就是让她们弄出点动静来,让其他人以为长公主已经出了门;这样一来,长公主就能在府里睡个安稳的下午觉、或者做点别的什么。
    至于大臣们的午膳时间,可没她这么悠闲。几个留在衙门里的大臣都让仆从拎了饭菜过来,节省他们回家的功夫——下午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呢!
    “……圣人也该和长公主殿下说说,好歹每日半个时辰要保证啊!”
    “没错!这日日都没心情,咱们就更没心情了!”
    都是相熟的人,几人也没那么多拘束,一边吐槽一边吃饭。忽而,一个年轻些的官员好奇地问:“长公主殿下为何还不找个驸马?”
    立时有人白了他一眼。“这朝中,难道真能选出个有驸马资格的人?”
    又有人接道:“如今,长公主要什么有什么;可要驸马,只会倒添麻烦!”
    这话乍一听不对,但真琢磨起来,还确实是这个道理。
    长公主素来聪明伶俐,豆蔻之年便开始插足政事处理,杀伐决断的性子表露无遗,治得一干人等服服帖帖。如今成了长公主,日子过得更是潇洒滋润。
    这时候让她再嫁个驸马?她肯定不乐意——
    凭什么让她放弃清闲生活、再跑进来几个需要操心的莫名亲戚啊?
    另外,话再说回来,就以长公主微微一笑就有人将倒大霉的魄力……说句难听的,不是她嫁给驸马,是驸马嫁给她!就算是想攀高枝的人,但凡有点自知之明,就不会去自找没趣啊!
    被众臣公认运筹帷幄、男子也不能敌的长公主殿下午休起来,继续看她的话本不说,还看得津津有味。
    皇帝进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情形,眉梢不由抖了好几抖。“阿晚,这就是你说的没心情?朕怎么看你都很有心情呢?”
    “……皇兄!”元非晚被吓了一跳。不过,既然被当场抓包,也就无所谓藏不藏了。“皇兄,你今日怎么有空出来啊?”她大方地问。
    “还不是你?”皇帝一听就没好气。“把正经事先做了,朕绝对不管你做什么!”
    “封禅一事,有三省做主不就够了吗……”元非晚道,声音末尾越来越低,因为皇帝正严厉地瞪着她。“……好啦,我知道了。”
    皇帝这才平衡一点。“这才乖。”他缓和了口气,随即又愤愤不平:“其实这本都是你的事情!为何现在却是朕顶大头?”
    “哎呀,皇兄,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元非晚眨眨眼睛,“太子一直是皇兄您啊!”
    “滚滚!”在这问题上闹腾过太多次,皇帝回想起来就是一把火,粗话都出来了。“遗诏上明明是你的名字!要是把朕逼急了……”他故意露出个恶狠狠的阴笑,“你知道后果?”
    “别,皇兄,阿晚这不是开玩笑嘛?”元非晚立即讨饶。“那个千万不能动,会天下大乱的!”
    皇帝从鼻子里挤出了一声哼。
    父皇驾崩,他还年幼,该是太后的人成了皇帝;等病危时,竟然要传位给公主……本来众臣对太后自立为帝就颇有微词,真照遗诏做,肯定江山动荡!
    要不是知道这点,他能隐遗诏而不发?也不是说他不想当皇帝,但就是看着每天都在放养的妹子不爽啊!明明之前交到她手里的任何事都能办得特别妥当,怎么这些年愈发懒散?
    皇帝痛心疾首地把亲妹子狠狠说了一通,看着天色擦黑,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太极宫去了。元非晚总算落了清净,第一反应是该吃晚饭了,第二反应是被这么一耽搁、今日又看不完话本,最后一个在脑海中过去的事件才是皇帝千叮咛万嘱咐要上心的泰山封禅。
    到底关她什么事……虽说能者多劳,但她既然真心不愿当皇帝,就更不愿做什么权臣了;她想过什么日子就过什么日子,不是更好么?
    芷溪长公主非常认真地思考起来。
    若她找个男人嫁了,是不是就有理由推脱掉皇帝交代的一应事务了?反正她要的只是个借口嘛!
    要不,偷偷溜出长安?据说江南道此时正是草长莺飞、柳醉春烟的天气,住个把月应当很舒服吧?
    等皇帝知道这件事时,元非晚早就不知道在长安外几百里地。他先是发了一回怒,接着冷静下来,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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