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书珩同意了。此行他并无把握,若非必要,不会勉强她同去。
    数日后,他离了南阳。
    他走之后一个月,殷后所出的的三皇子入主东宫,朝中大乱,在世家支持下,诸皇子纷纷展露野心。
    一出宫变,洛阳陷入大乱。
    胡人大举入侵,来势汹汹,刚入主东宫的三皇子在守城中殉国。
    好在因太子被贬,父亲随太子到了远离洛阳的荆楚,也算因祸得福。
    洛阳最终沦陷,帝丧。
    一些世家欲拥戴在荆楚的表兄至长安即位,表兄却坠马受伤。
    皇位落到别的皇子身上。
    这一连串的“因祸得福”在阿姒看来是喜事,就是太过巧合。
    像是有人在背后刻意安排的。
    不过对她而言,家人平安便是大幸,她无暇思考这些巧合。
    胡人凶猛,眼看就要南下。
    晏氏一族决定往建邺避难,远在颍川的陈家,则要赶往荆楚。
    阿姒放心不下爹爹,以探望太子表兄为由前往荆楚。
    启程两日,马车在半途被截停,车外,是一队陌生人马。
    “我家夫人邀见晏少夫人。”
    第98章
    来人眉目清丽,一双眼笑意恬淡,宛若三月初绽的梨花。
    “怎的嫁人后反变傻了?”
    阿姒仍呆立着。
    许久不敢唤起的称谓在舌尖盘旋数遍,才勉强成句:“阿姐……”
    她冲上前去,抱住姐姐。
    是温热鲜活的。
    阿姒简直不敢置信。
    “阿姐……你不是已经……”
    阿姐笑笑:“陈家长女,陈昭仪已经死在宫中的大火中,如今站在阿姒跟前的,只是你的阿姐,卿瑶。”
    她紧紧回抱阿姒。
    失而复得的相拥过后,阿姒总算相信,这一切不是梦。
    确认姐姐无碍后,她忙询问:“姐姐,过去那段日子,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不与家人联络?”
    陈卿瑶陷入怔忪。良久,她释然笑笑:“有些事,我不便说,阿姒只需记得,阿姐现在,很好。”
    阿姒更为诧异。
    陈卿瑶看了下时辰,道:“阿姒,我的时间不多,不能与你说太多话,接下来阿姐的话,你要记好,成么?”
    这话意味着,她们又要分开。
    阿姒心里揪紧。
    但她知道,阿姐从来不会无辜离开,她定有用意。
    随后,陈卿沄郑重嘱咐。
    “其一,无论如何,千万别让表兄和爹爹回长安,就留在荆州,若有恰当的时机,让他们去健康寻建康王。切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其二,让爹爹别轻易相信陈家人,谨记骨肉也会相残的道理。”
    阿姒听得一头雾水。
    陈卿瑶知道妹妹性子,虽会对她的话言听计从,但需要被说服。
    她附耳,对阿姒说了句话。
    前半段是:“龙子斗,社稷崩。东宫陨,洛阳焚;长安落,建邺存。”
    都是过去半年发生的事。那是阿姐于一年前从一道人口中听来的箴语。
    而一年前,朝局还未乱。
    未卜先知的箴语及之前发生在表兄身上的诸事,让阿姒心头疑云越深。
    她想追问更多,阿姐却说:“仙长称天机不可泄露,我不能说。”
    短暂的重逢后,又要离别。
    临别时,陈卿瑶称自己此番离去,并非是遇到了难事,而是得贵人指点。
    她紧紧抱住阿姒。
    “爹爹总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那仙长料事如神,说我本应死在宫闱,爹爹会殒命于我不能拿亲人去赌。不必为我担心,待一切落定,我会回来寻你。”
    阿姒对怪力乱神之事虽也持怀疑态度,但但阿姐素日最是缜密理智,她对那句箴言如此坚信,定是从前多次得到验证。况且,同阿姐一样——
    一旦涉及亲人,她也不敢赌。
    哪怕是为了让阿姐和自己安心,阿姒也会听话:“阿姐放心,我会记住你的话,但你也要记得,早些回来。”
    陈卿瑶郑重地点头。
    我每月会抽空给你去信,过后也会在信上言明一切。”
    阿姒这才稍稍放心。
    目送阿姒的车队远走后,陈卿沄上了另一辆马车。
    车内,眉眼昳丽的青年紧紧拥住她:“阿姐,我知道你想和家人团聚,可仙长说过,一切缘法此消彼长,我们只能暂且隐姓埋名,用我们两人的‘死’,换少傅大人和皇长兄无恙。”
    陈卿瑶担忧地看着远去的车队。
    她狐疑地问青年:“李霈,你所说那位‘重活一世’之人,莫非是你自己?”
    李霈神秘地笑了起来。
    “阿姐只需要知道,我不在乎皇位,更不在乎别人。如此筹划,只是不想让你因为失去亲人难过。”
    更想永远把阿姐留在身边。
    .
    半月后,阿姒抵达楚地。
    曾经的太子、如今的楚王李砚因坠马昏睡不起。这是得知身世后,阿姒初次见到他,陈伯安并不知道阿姒已知晓她身世的事,她也不愿让爹爹知道。
    只是,看着昏睡的李砚,她满是忧心。陈伯安见此,劝道:“社稷自有我们操心,阿姒不必烦忧。”
    阿姒自然知晓这个道理。
    她只是在琢磨阿姐说的那件事。
    直到见到父亲,阿姒才知道阿姐为何单独见了她,而不是嘱咐父亲。
    父亲和表兄殿下一样,一心牵挂江山社稷,即便阿姐劝说,他们也不会选择逃避。如今李砚坠马,楚地无人操持,唯有如此才可托住父亲和李砚。
    她反过来劝父亲:“局势已然如此,无论是表兄殿下还是陈家,这几年都元气大伤,贸然涉入局势,不能改变什么,反而只会成为权势倾轧的牺牲品。不如韬光养晦,过后方能力挽狂澜。”
    陈伯安稍得宽慰,长叹:“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
    他又问起阿姒和夫婿相处如何。
    想起被晏书珩压着在浴池里胡来的那夜,阿姒就来气,脸也红了。
    “不提他,恼人!”
    看似气呼呼的,可微红的脸颊出卖了她,陈伯安看出她的羞恼之下藏着的情愫,并未说破。
    他只是欣慰地笑了。
    “那小子惹你生气了?那不提他,过后让他自行来哄吧!”
    .
    阿姒在荆楚待了三月。
    这数月里,局势瞬息大变。
    胡人兵马强悍,大周无悍将,各世家仍沉浸于斗争,内忧外患之下,长安再次失守,半壁江山沦陷。
    众世家纷纷南渡。
    此时结合此前旁侧敲击得知的事。阿姒才看清晏氏的布局。
    他们早料到朝局会有动荡,因而才会派晏书珩南下经营。
    而他们要扶持的,另有其人。
    当是宫婢所出的琅琊王。
    之所以选中他,是因其背后毫无根基,或许,也有其他隐晦的原因。
    但必定对晏氏最有利。
    这一切,晏书珩想必也知情。
    原来他劝她韬光养晦,不是因为无能为力,而是另有所图。
    亏她还信了他!
    晏书珩常会给她来家书,都是些甜言蜜语吗,只字不提正事。
    阿姒对他的印象在“以捉弄人取乐、表里不一的衣冠禽兽”的基础上,又加了一句“城府深深,以利为先”。
    她给晏书珩的回信也逐渐变得公事公办——若不是为了维系两族之间的关系,她根本不会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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