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秋风渐止,空气中逐渐弥漫起潮湿的寒气。
    前往淮左的路上。
    “一天来回三趟了”,墨言嘴上叼着根狗尾巴草,神情不耐道,“你又出来干什么?”。
    兰苕苦着脸钻出车厢刚刚坐定,“你当我愿意出来吹冷风,还不是在里面多余。”
    “不都隔开了,你就在前室呆着呗。”墨言回身拿了个柿饼递给她,“悠着点吃,最后一个了”。
    “啰嗦,柿饼满大街都是,吃完再买就是了”,兰苕愤愤接过咬了一口,越嚼越不是滋味,“从吕掌柜那摘了整整一包柿子呀,小姐一颗也不舍得给我。”
    墨言打趣道,“怎么没给你啊,不都在你那?”
    兰苕想到这更气了,“那都是生的,我拿秋梨偎着催熟,软一颗她拿一颗,到最后一个也没留住。”
    “噗呲”,墨言忍不住笑出声,“都什么时候了,这新鲜柿子早就买不到了,也就吕掌柜那枝背阴存了点,没看小姐都不吃就紧着裴公子,也就你没脑子。”
    兰苕白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我就是说说嘛”,她顿了一下又低声说,“可裴公子变了好多,我在里面,他就不怎么说话了,不然我干嘛呆不住跑你这吹风”。
    车厢内。
    只见内里其宽敞,一应俱全。马车四面的窗轩由帷幔遮挡,车厢里被一扇竹雕屏风分割出前厅和内室。前厅铺着厚厚的绒毯,角落置着银霜碳炉,一壶烧开了的热水正滋滋冒气儿。内室车壁四角挂着玲珑暖炉,裴玉檀歪在软榻上歇神。
    男人懒洋洋的窝在一堆靠枕里,听见兰苕出去了,便掀着眼皮看姜禧。
    姜禧正伏在一旁的桌案上奋笔疾书。她对男人投来的视线无所察觉,或者说根本顾不上了。
    裴玉檀盯着等了会儿,见姜禧连个眼神也没分给自己,心里自觉失落。他默然片刻,眼睫微垂,低着头无聊的拨弄手指。
    自从赤安出发,他们一路疾驰已经大半月了。将尽一个月的路程压缩成这样,这期间几乎日夜都在赶路。
    这段日子下来他才知道,姜家的生意几年前就交到姜禧手上,而年底也是她最忙的时候。若不是有他拖累,这三人估计早就弃了马车,快马加鞭的直奔扬州了。
    可即便这么忙,姜禧依然给他照顾的很好。
    因着他逃犯的身份,姜禧中途很谨慎的换了三辆马车,而且不知从哪儿给他搞到了一份户籍路引,他们夜间进城洗澡休整,寻医问药,但从不留宿。这么多天奔波下来,每个人都精疲力尽,只有他吃得饱睡得好,还胖了一点。
    裴玉檀眼中情绪难以分明,目光落向自己指尖,前几日手脚的伤好拆了纱布,昨夜睡前姜禧瞧他指甲有些长了,便要给他修剪指甲。
    端了热水泡软后,一个个剪下矬磨平整,又拿帕子细细擦拭,最后….还亲了亲。
    他想到这有点脸热,姜禧总是喜欢亲一亲。
    开始他还有点躲闪,到现在也有些适应了,姜禧从不顾及白天黑夜,也不拘于什么位置,没由来的就亲一下,闹的他心里发酥。
    裴玉檀又忍不住抬头去看,姜禧眼下发青,但还在写个不停。
    若不是有次半夜醒了发现姜禧不在,他都不知道每晚给他哄睡了,姜禧也会出去替换着驱马驾车。
    兰苕和墨言倒是习以为常,主仆三人好似早就习惯这样急行军的生活状态了。
    他心里泛酸,只四年时间,姜禧变化太大了。
    如今的姜禧肤光胜雪、眉目似画,没有一点当年乖张肆意的顽劣摸样。她一个人有条不紊的安排操持把生意越做越大。这样的姜禧,自己真的连给她提鞋都不配了。
    他想的出神,没注意姜禧已经搁了笔。
    “裴玉檀,快给我揉揉头,我用脑过度了”,姜禧一旋身倒入软塌,头枕上男人的腿,轻飘飘打断了男人自惭形秽。
    男人微微坐直了身子让姜禧枕的更舒服些,伸手揉上她太阳穴,“你不必顾及陪我,若需换手白日驱车也使得,何必等到晚上?”
    姜禧怔了一瞬,抬手敲了一下他脑袋,“怎么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我白日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今天不就忙了一天?”
    不想男人思虑过度,姜禧笑着说道,“也就最后几天怕他俩熬不住,轮换着搭把手,怎么就被你发现了?”
    “噢~我知道了,裴玉檀,你是一点也离不开我了吧。”姜禧调侃道。
    男人动作轻柔没有作声,心里却打了个寒噤。
    还会有离开嘛?
    姜禧现下对他极好,他自欺欺人的想,或许老天也怜惜他一次,让他能贪心的和姜禧呆一段日子。
    可他和姜禧总是要分开的。
    他之前就配不上,而他现在一身破败,二人云泥之别,他凭什么耽误姜禧寻得佳婿、成亲生子呢,他什么都给不了。
    男人没接话,轻声细语的揉压着穴位,“我给你揉着,你睡一会儿吧”。
    落日西去,夕阳的余晖照的整个车厢暖融融的,只有裴玉檀背对着光,整张脸淹埋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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