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从会稽回来,二人也没太多要有一个共同孩子的执念,之前如何度日,接下来照旧,就是舒逸最近不知道忙些什么,总会满脸歉意地把孩子托付给林悠。
    林悠这人对待孩子向来是有耐心的,也不恼,与耶律昇各自牵着林恰然的一只小手在街上走着,俨然一家三口。
    平日林悠最爱带耶律昇去烟花柳巷之地,今日有孩子在,总得去些不一样的地方。
    西市附近向来热闹,傀儡戏、杂技,起初林悠抱着让孩子开心的想法来,到最后自己倒是欢呼的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响亮。
    耶律昇时常觉得林悠心里住着一个孩子,眼下看来,确是童心未泯。
    喊累了,三人来到面人小摊前,摊主看得出来者身份显赫,急忙上前招待。
    “几位这身量一看就与寻常百姓不一样,这小摊能有你们光临,真是蓬勃生辉。”
    林悠最常听马屁,没耐心听他说些和那群狐朋狗友说的没差的东西。
    “你都会捏些什么?要是能让我女儿高兴,银子少不了。”
    林悠个子小,一张巴掌大的脸水嫩得能掐出水,这会儿张口声音又尖细得令人感到有些刺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刚分化完的姑娘。
    “原来这位小小姐是贵人的孩子,这边瞧着您像是刚出阁的呢。”
    “什么出阁?我是乾元!”林弃最不爱听别人话里透露出半点她不像乾元的意思,“你不要说些有的没的,我说什么,你回答就是。”
    “是,是……”摊主面色煞白,心中暗道这姑娘怎会是个乾元,脾气还这般难伺候,“像人、动物,小的都会,几位贵人有什么需要,这边马上动手。”
    林悠对面人压根没兴趣,不过是为了讨孩子开心,弯腰看向女儿,她换上一副祥和的面孔。
    “恰然属鸡,母亲让店家给你捏一只小鸡好不好?”
    “好!”
    可仅一只鸡显得太少,林悠想了想,又对摊主道:“再捏一只猴和一条蛇,蛇不要捏得太像,我怕吓着这孩子,或者你捏些别的,只要能逗孩子开心的都行。”
    林恰然个子矮,看不清摊主是如何将几块颜色各异的面团捏成栩栩如生的动物的,急得又踮脚又抬下巴,耶律昇道了一声“得罪小姐了”,林恰然的视野忽的扩大,店家手中的动作也能看清了。
    “哇,好高!比母亲还要高!”
    耶律昇是契丹人,又有波斯血统,比林悠高了近一个头,也不怪林恰然激动。
    林悠不接受别人说她矮,可这话从自己女儿口中说出,她也不感到冒犯。
    “恰然的意思是母亲个子不高么?那母亲以后再也不抱你起来转圈了……”
    林悠真是天生的戏精,言必,她捂着脸装模作样地呜咽几声,林恰然慌了,看看耶律昇又看看林悠。
    “母亲,我不该……”
    林恰然话未说完,自三人身后传来一道女声,耶律昇手一抖,差点将怀里的孩子摔着。
    “啊!”
    林恰然身子往前倒,扑进林悠怀里,林悠赶忙抱住,脚步趔趄地后退,身子撞上小摊,动静还蛮大,她吃痛一呼,要追耶律昇的责,却看她呆滞地将头扭向一边,连眼都忘了眨。
    “怎么了?”
    林悠安抚完惊魂未定的孩子站稳身,朝着同一方向看去,不远处站着一位憔悴的美妇人,看起来饱紧风霜,怀里正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孩子。
    这孩子看起来倒是备受呵护,白胖可爱。
    一个拥有绿色眼眸的孩子,在大周并不常见,就像、就像是……她侧目,看到在阳光下更显透亮的一对翠色玛瑙。
    “你给我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
    林悠的声音蓦地冷了,她抛给店家几块碎银,接过刚捏好的小鸡仔递到女儿怀里,不管别的还没捏完,头也不回地往府邸走。
    是了,那一定是阿昇的孩子!绝对是她的!
    她想起阿昇第一晚曾承认自己服侍过一位女子,难道就是今天这位么?
    她不能接受!不能接受她喜欢的人和别人有孩子!
    “母亲,您哭了。”
    林恰然手忙脚乱地用空闲的小手擦林悠的泪,她第一次看到母亲哭。
    余晖洒入庭院,林悠郁闷地坐在石桌上垂着头,不时抬头看向院外。
    天快黑了,阿昇还未回来,她不会就此不回来了吧?攥紧胸前的布料,张口,心脏酸胀得难受,喉头憋得慌,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委屈?林悠还是第一次因别的女子感到委屈。
    她终于忍不住了。
    “王鹤,快替本公主找找阿昇去哪了,今晚务必把她找回来!”
    她才不会把耶律昇让给别人,她是她林悠的奴才,一条用来泄欲的……
    不,不对……阿昇和之前的乾元不一样,她不愿把她当做畜生对待。
    “公主?”
    “罢了,你明日再去找吧。”
    历经一年多的接触,她不信阿昇会为了别的女子而逃,她相信她。
    或许那只是她家中亲戚的孩子,阿昇不曾和她提过太多过往,兴许她有个姐姐?亦或是兄长?那个女人大阿昇那么多,阿昇不可能和她……
    这么一想放心不少,林悠挥手遣退王鹤,手往身后一撑,从石桌跳下。
    “嘶……”
    她几乎跪在地上。
    用手去按后腰处,更疼了,大概是在面人摊那撞着的,林悠不敢用力去揉,虚弯着腰小步挪动前进回到屋中趴下。
    “都怪阿昇……”
    林悠不喜欢别人看她的身子,她清楚不论怎么争辩都改变不了自己像个坤泽的事实,就连那物都那么小……更何况这伤的位置又过分尴尬,若是郎中要她褪下裤子给她上药,她宁愿去死!
    “睡一觉应该就好了,不过是些小磕小碰……”
    作为乾元,她才不会如此娇弱。
    可惜这一夜,林悠睡得并不安稳。
    第二日清晨,林悠是被痛醒的,别说起身了,她甚至大气不敢喘。
    “来人啊……”
    她喊了一声,牵扯出后腰的伤痛,林悠自幼不是一个吃得了苦的人,此刻的疼痛不亚于分化,她闷哼了几声,颇有些心力交瘁,希冀有谁会发现不对劲来寻她。
    她又昏昏沉沉地垂上眼,良久,屋外传来一呼唤声。
    “殿下?您在里面么?”
    像有一块薄膜横亘在耳道中,女子的声音很模糊,听得并不真切。
    “……嗯……是阿昇吗?我在。”
    回应只有气声,院外的女人压根听不到,人影朝房门接近,阴影愈来愈大,她似乎在犹豫,犹豫该不该进来。
    良久,像是下定莫大的决心,女子推门而入,林悠奋力扭头去看,可惜叫她失望了,来者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阿昇,而是她的夫人舒逸。
    她又哭了,因为痛,因为委屈,又因为不甘。
    难道阿昇真的不回来了?
    成婚五年,舒逸了解林悠的性子,也知晓她的顾虑。都说越缺少什么就越在意什么,林悠极少在旁人面前展现自己柔弱的一面,是以看见她面色苍白地趴在床上,舒逸选择暂时忘记过去五年的憋屈。
    林悠平日的力气就不大,眼下伤了,就如一条砧板上的鱼任舒逸“宰割”。
    “你……你别……”
    “妾身冒犯殿下了。”
    舒逸解了林悠的腰带,褪去她的外衣与里衣,床头不时传来几声呜咽声和抽鼻子的声音。
    这般难伺候,还好恰然的性子不像林悠,自幼就是个省心懂事的孩子。
    入眼的是一大片泛紫的淤青,约莫拳头大,怪渗人的,舒逸扫了一眼记住状况,拉过薄被将林悠盖好。
    “还劳烦殿下稍等片刻,妾身去找郎中……”
    “不行!嘶……”林悠捂住自己的嘴,扑簌的眼睫毛有些许濡湿,“我不要别人看我的身子……”
    当真是个自尊心旺盛的乾元,也不怕落下病根,就算郎中来了也只是查看伤势帮忙上些药,怎会扒了她的裤子去关注那物?
    这些话也只是心里想想,舒逸并未说出口。
    “殿下放心,妾身只是去拿药,至于上药的人选,想必殿下已经想好了。”
    林悠放下心来。
    “……嗯。”
    “殿下若没别的吩咐,妾身就先行告退了。”
    舒逸行礼正要告退,林悠出声喊住她。
    “多谢。”
    倒是客气,舒逸可是第一次见林悠这副姿态同她讲话。
    “殿下言重了。”
    她做这些,只是念在林悠是恰然的生身母亲罢了。
    舒逸拿药往林悠院中走时,正巧遇到耶律昇也行色匆匆地往同一处赶。
    自一年多前这个异族人来到府上,林悠倒是收了心,夜夜与她同住一屋,连此前伺候她的乾元女子都不顾了,也多亏此,舒逸才有机会……这事舒逸做得小心,目前也未逾矩。
    “阿昇!”她喊住曾有几次交流的异族女子,“还劳烦你将这药拿到殿下屋中,我就不一同前去了。”
    “夫人?耶律昇刹住脚步,接过膏药放在眼前打量,“殿下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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