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年代,这种西洋风格的小洋楼造价不菲。显然不是一间报馆负担的起的。
    她发火,自有道理因为明眼人一看即知,这是唐少帅特意为乐傅雯而造的,而前提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殊不简单。
    这会就连原本十分相信唐少帅“贞操”的瞿凝,也在心里忍不住打了个突儿,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内心也“咯噔”了一下:唐少帅和乐傅雯,到底是什么关系?
    孔景豪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叹息不语。
    一行人终于到了楼前,宝琴上去敲门,过来开门的是一个穿着打扮有些邋遢的,嘴里叼着根香烟的中年大叔,他探了探头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这一行人,直到目光落在瞿凝脸上的时候,忽然打了个寒噤。
    显然,是认出了她。
    他惊惶的看了一看这怕是“来者不善”的一群人,又惊惶的看了一眼楼上,手一合竟就要关门,孔景豪如何能容?眼色一使,他带来的小厮便上去抵住了门扉。
    瞿凝上前一步,假笑着故意高声喊道:“乐傅雯乐小姐,可在?”
    “这……”大叔还来不及回答,楼上已经传来了“蹬蹬蹬蹬”的小跑的脚步声,旋即,一个穿着鹅黄色衬衣,黑色长裤的女子便出现在门内。
    她面如寒霜,神色冷然,尽管容貌艳丽,但脸上年纪轻轻就带着一种冷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寒,便是穿着暖色系的上衣,也融不化她脸上的冰雪,她看了一眼门外来人,倒不愧是“无冕之王”的记者,也是一眼就认出了瞿凝。她顿了足:“少帅夫人贵脚临贱地,所为何来?”
    声音冰冷,毫无客气之态。
    眼见这女子如是无礼,宝琴和素琴看不过眼,互相对了一眼,素琴上前一步呵斥道:“既然知道是公主殿下,少帅夫人,这就是你这女子的待客之礼?”
    女人对她们并不假以辞色,词锋锐利如刀:“不速之客,何谈待客之礼?”她微微一顿,“少帅当日可是当着国会说的,少帅夫人也就是普通国民,还是说,少帅夫人自认为凌驾律法,国会,乃至你夫君的意志之上?若你自认高我一等,你自认这天下土地都是你家的,那行,我乐傅雯跪地请你入内,否则,你便是上我门做客,做客,就该有做客的态度!”
    瞿凝眨了眨眼睛。
    她心里也是诧异的。
    这乐傅雯的态度,实在叫人吃惊啊!她自穿越到这个朝代以来,所见过的所有人当中哪怕是再讲平等的那些留洋学子,对她这个公主殿下,也会不由自主的多三分尊敬和礼让。
    但这乐傅雯,是实实在在的不把她放在眼里不是那种惺惺作态,而是真真正正的,没将她的身份当一回事!
    这倒是奇怪了,她的底气来自于何处?
    那来开门的中年大叔一看这中间气氛简直是剑拔弩张,那对峙的女人们分寸不让,他却只好赔笑:“小乐啊,怎么说话的呢?少帅夫人,您别和她一般见识,这姑娘留洋留的满脑子都是自由平等那一套,嗨嗨嗨,太不会说话了,您请进,请进,”边说边去拉门,点头哈腰赔笑,“我代她道个歉,您是贵人,别跟她一般见识了。您能来,可是蓬荜生辉,哪有不欢迎的道理?不过,少帅夫人今儿个来,可是有什么消息,要便宜咱们时报?”
    瞿凝这才用正眼看了看他。
    这番话倒是绵里藏针了:尤其最后一句和称呼,若她今日前来不是别有计较,当真只是为了争风吃醋的话,那她现在肯定就该想着退让了。
    瞿凝微微一笑,止住了还要喝骂的素琴:“这位大叔怎么称呼?”
    那衣着邋遢的中年男子朝着她点了点头:“敝姓严,单名一个胥字。如今是这时报的主编。”
    “严胥么?”瞿凝的眼眸在他脸上微微一凝,没错过他眼底闪过的一道精芒,“我记得你了。”
    丢下这么一道意味不明的话,她往前跨了一步:“乐小姐,敢问可能借一步说话?”
    话说的客气,但她人已经往里走了,严胥就算原本撑着门,在清楚知道她身份的前提下,也决计不敢挡她的去路何况别人正妻要找“外室”的麻烦,他一个毫无身份地位的主编,就是言语上能挡一挡,别的,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难道还真能死死拦着门,把她挡在门口不成?
    他敢么?他能么?就算她这事儿不地道,她一天是少帅夫人,她就一天必须得被尊重。
    这就是名分!
    乐傅雯显然也很清楚知道这个道理,她屈辱的咬了咬下唇,气呼呼的指了指瞿凝身后的那些人,又指了指楼上,眯了眯眼睛:“只许你一个人进来,其他人,全部留在外头!”
    瞿凝顿住了脚步,半响这才回头对身后想跟上来的人冷冷吩咐:“在这儿等我。”
    她们一前一后上楼还没片刻,楼上就传来隐约的哭声,瓷器碎裂的声音,被拍巴掌的“噼啪”声。
    严胥最后简直手足无措,想要出门,却被在旁边看好戏看的脸现笑容的孔景豪指挥人牢牢按住,他声音里仿佛是淬着毒:“严主编,您还是在这儿等着就好了。有些事儿啊,咱们外人是不适合搀和的,对不对?何况您这份报纸想要办下去,就算要讨好一方,也不能将别人惹得太僵了。否则,后果,您自己也是知道的。您还得靠着这份报纸养家糊口呢,对不对?”
    听出了他话里的威胁,严胥心有不甘,却还是想做最后的挣扎:“你是?”
    孔景豪微微一笑:“孔家嫡子,孔景豪。”
    清楚知道孔家有什么样的财力和政界力量,严胥僵了一僵,最终还是屈服了。
    他无力的瘫软下来,小厮们这才松了手,他看了一眼还在传来乒乒乓乓声音的楼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没过多久,发鬓微乱的瞿凝,这才从楼上大步走下来。
    她脸孔绯红,十指绞起背在背后,看了一眼底下僵持的气氛,冷笑了一声:“孔兄,咱们走吧。”
    清楚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事的孔景豪轻轻点了点头,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妹妹,别太伤心了。”
    “伤心?”瞿凝冷笑道,“谁让我伤心,我就叫谁伤身!现如今伤心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
    坐在回家的轿车上,瞿凝看着自己微微发红的手,看似瘫着脸,心情却是十分愉快的。
    她旁边坐着的两婢,瞧着她黯淡的容色,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劝一句。
    公主是何等刚强之人,如今怕是真的伤了心了吧?
    在瞿凝静默的外表之下,却在反复的回味着,她方才和那位乐傅雯在楼上短暂的交锋。
    一上楼,她立时就抓起几只花瓶砰砰砰砸了个烂,乐傅雯短暂的惊愕过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图。
    她本来如冰封一般的脸上旋即绽开了一抹像是春花一般灿烂的笑意,她压低了声音,瞧着她自顾自的将花瓶砸了个烂,一边配合的开始惊叫:“夫人,夫人!住手!你太过分了!你这是干什么!住手!”
    一边用另外一只手拍打着自己的手臂,做出一种像是巴掌着肉的声音。
    两个女子相视一笑之间,仿佛已经有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第29章 尔虞(2)
    瞿凝在乒乒乓乓的瓷器碎裂声里,将自己的嗓音压到了最低:“抱歉,乐小姐,要借你过桥。”
    乐傅雯摇了摇头,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了然的神色。
    一直等到她把楼上的摆设都砸的差不多了,原本装饰雅致的室内一片狼藉,两个人这才在唯一完好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乐傅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从最开始的震撼里回过神来,她低低问道:“少夫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瞿凝低了头,她没有直说,只是轻叹了一口气:“真的很抱歉,为了我私人的原因将你牵扯进这件事里。这里的损失,你派个人来报给我,能赔偿的,我会尽力赔偿。”
    “我和少帅的关系……”乐傅雯低低倒抽一口冷气,看她一眼,欲言又止,秀丽的面孔上显出了几分犹豫之色。
    她显然是准备对她解释了,但她的犹豫却也落在了瞿凝眼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瞿凝既然没打算把自己的盘算告诉对方,又怎能强求她,将她的*一概告知?她……不能如此。对唐少帅的亲近人,她只能拉拢,却决不能得罪。因为她在唐家的地位,其实并没有外界人想象的那么高,相反的,她可以说步步惊心,如履薄冰。根基太脆弱,感情基础太单薄,所以她只是温柔的笑一笑摆了摆手:“乐小姐不必说。”
    顿一顿,瞿凝柔声说道:“很感谢你的配合,其实我没有立场,也没有心思在意你们的关系。”
    乐傅雯倏然抬头,她脸上赫然闪过了一丝愕然。
    “你是他的妻子……怎么会没有立场?”
    瞿凝没有回答,但她的一声长叹,已经道尽了她的无法启齿。
    乐傅雯没有再问。但她脸上却闪过了一丝沉思:“少夫人,恕我多嘴多说一句,您借我过桥,我不介意,我也可以不问原因,但你们既已经是夫妻……您总有得交代的人。”
    瞿凝凝视了一眼她轮廓秀丽的脸孔。
    乐傅雯说这番话的时候,有种风光霁月的坦然实际上借着这么几句话和她们之前方才颇有默契的配合,乐傅雯已经十分鲜明的表明了她的态度:她和少帅,或者真有某些不可告人的关系,但并不是外界人猜测的那种关系。
    瞿凝心底甚至有些隐约的羞愧:为着自己最初的不该有的猜测。
    她之所以会直接在乐傅雯面前砸东西,就是一种试探。毕竟,若乐傅雯真的尖叫不配合,她也能迅速转变,将这种做戏式的砸,变成真正的打砸。
    但当真的发觉乐傅雯和唐谨之并没有“那种”关系的时候,她之前心底一闪而过的念头,便变的有些龌龊起来。
    这果然是……长处芝兰之室而不觉其香,长处鲍鱼之肆而不觉其臭了啊。
    瞿凝的眉目渐渐黯然,长长一声叹息。
    她的表情落在两个侍女眼里,便变成了懊悔,担忧,甚至于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少帅交代的神情。
    两个侍女互相对了一眼,素琴便在心里下了决心:若少帅当真要为此对公主发难,自己必然会将这件事扛下来!
    ***
    瞿凝回家不久,日头刚刚西斜,唐少帅的车子,便驶进了唐家门。
    他的脸上阴云密布,步子又沉又重,脸色十分难看。
    瞿凝并未被他身上那种外放的杀气所慑,但她那两个原本下定了决心要“承担”这件事的侍女,却看着唐少帅冰冷的神色,心里忐忑难安起来,原本要跨出去请罪的步子,也有些迟疑了:唐少帅腰间还别着枪呢。他可是杀人如麻的匪首啊!公主认罪,怕不过是夫妻之间的一顿吵闹而已,若是自己认了罪……那暴戾的男子,会不会直接拔枪,一枪爆头?
    他们夫妻关系本就不睦,再吵一架,有唐大帅扛着,总也不至于死,可自己就……人微言轻,这死了都不知道有没有块地儿葬啊!
    宝琴眼珠子转了一转就退后了半步,素琴想了一想,却重重咬了咬牙,她上前一步,单膝跪下:“少帅,您别责怪少夫人!今天的事儿……”
    唐终顿足,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忠心侍女。
    半响,他这才像是觉得有些好笑一般的嗤笑了一声,抬眸看向坐在饭桌边的新妇:“夫人没有话对我说么?”
    瞿凝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间挤出来一般,还带着隐约的颤抖:“宝琴,素琴,退下吧。”她长叹一口气,“我做的事情,我自己来承担。”
    素琴一愣,还待再说,宝琴已经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拽着她给瞿凝磕了个头,这才不顾她的挣扎,死抓着她往外走了。
    两人到了门口,素琴甩开宝琴的手,怒道:“你这是干什么!那匪首……”
    宝琴的眼中冷芒一闪:“你想承担?你承担的起么?你以为,唐少帅是那么好瞒骗的人?你认了罪,他杀了你,照样可以寻殿下的不是!我们两个,是殿下唯二带出宫的陪嫁,你若死了,以后唐家薄待殿下,谁来为殿下端茶送水,谁还能替殿下说话?我们两必须得留了有用之身,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素琴还是不放心:“可是那人这么凶,便是没事还把殿□上掐的红一块紫一块的,这……”
    宝琴摇了摇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何况公主年轻貌美,不过是寻一个外室的事儿罢了,怎么也罪不至死的。可咱们就不一样了,做仆役的怂恿主人,是死罪啊!”
    素琴心里虽还觉得有些不妥,但如今宝琴已经死死拽着她了,她失了先前的血勇,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叹了一口气,侧耳附在了窗纸上,细细的静静听着室内模糊的动静。
    ***
    待得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了,瞿凝这才一抬头对上唐终黝黑深邃的眼眸,有些挑衅的抬了抬下巴:“唐少帅想怎么处置妾身?”
    “怎么处置你?”唐终似笑非笑勾了一勾唇,看了一眼室外,“我聪明漂亮善于揣测人心的好夫人,不如给我一个建议吧?吊起来打一顿呢?还是让我虐待你一晚上?或者,叫人赏你一顿家法?”
    “……”瞿凝无语凝噎了。
    实际上唐少帅故意瞧的那一眼,以及他带着玩味的目光,已经出卖了他们两人之间,不必言语的默契。
    她对了对手指,嘤嘤假哭了两声,嘟囔道:“少帅你都知道啦?”
    “知道什么了?”唐少帅反问道,“知道你把我形容成会暴打夫人的丈夫?还是战争之后杀人如麻,导致会欺凌自己妻子的男人?”
    “……”你都知道了我还说什么嘛!魂蛋,我就不相信他们会在我们身边安插间谍,你就没在他们身边安插间谍!
    作为一个很有肚量的男人,你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当面让你的夫人难堪嘛!
    唐终看了她一眼他心里实在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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