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照非沉默听着,待掌柜的说完,又问:“不知掌柜的这店可盘出去了?”
    掌柜的摇头:“还没影呢,多一天就要多赔一天,愁人得很。”
    陈照非淡笑道:“那不妨卖给我吧。”
    掌柜的一愣,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人来,这人衣着富贵,腰间坠的也价值不菲,倒是有钱的主。
    掌柜的咧嘴笑:“这真是撞了大运了,这位公子,不知道你何时有空?”
    陈照非手指轻点着桌子,“此刻,便有空。”
    *
    从那儿出来,阿九还愣着。陈照非竟然就这么买下了这地方?
    她失笑,果真是有钱人家。
    陈照非泰然自若,又与她闲逛着回到客栈。青水与观海已经和好,正坐在一张桌上聊天,见他二人回来,连忙迎接:“侯爷,阿九,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
    “不过到处逛了逛。”陈照非看着他们的吃食,“我们已经吃过了,你们吃吧。”
    说完便上楼去。
    青水看着他背影,兴奋地拉着阿九问东问西,“阿九,你们今天都去逛了哪儿?”
    阿九想了想,说了些地方。她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她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能学会做生意,那便能有钱,有了钱,便能做许多事情。
    可她没有把握,她一定能做好。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青水见她心不在焉,担心道:“怎么了?你水土不服么?”
    阿九点头:“可能是有一点吧。”
    她起身,“你先吃饭吧,我上楼去休息会儿。”
    她独自上楼,躺在床上休息,脑子里那念头却盘桓不去。
    这一夜,注定是多梦的。
    阿九又梦见江采和叶玉珠,梦见自己腹痛难忍,从梦中惊醒过来。
    熹微的光从窗户透进来,阿九额上一层冷汗,腹中果然疼痛。她捂着肚子,是来了葵水。
    因着来葵水,阿九这一日整个人蔫蔫的,无精打采。
    青水大咧咧的,又太过兴奋,今日原要拉着她出门去,看她太过难受,这才作罢。
    他们都出门去了,最后剩下阿九一个人留在客栈里休息。阿九睡了一觉,下楼来,丽娘和她打招呼:“身子可好些了?”
    阿九点点头,丽娘端了一碗红糖水给她,“那群臭男人。”
    阿九道谢,丽娘摇头,这会儿没什么事做,便与她攀谈。
    “小娘子,我瞧你打扮是妇人样式,可是死了丈夫?”
    第25章 25.雨夜和猫 喵呜
    丽娘说话如此直白, 阿九噎住。她抿着唇,死了丈夫,那便是寡妇。她这情况, 似乎比寡妇也好不了多少。
    阿九苦笑摇头:“倒不是……”
    丽娘打断她的话:“哎呀, 我明白,那些男人靠不住, 不管他是真死了,还是假死了, 总归他要抛了我, 那一概是当死了处理。”
    阿九对她这泼皮道理哑口无言, 但仔细想来, 又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左右已经和你无关了,可不就是死了。
    阿九捂嘴笑, “那便是吧。”
    丽娘在她旁边坐下来,叹了口气,“我从前也有个丈夫, 那会儿说得什么天花乱坠的,把我捧得像天上仙女一样。我那会儿才十五六岁, 多蠢一小姑娘, 也真信了。”
    她冷笑一声, “结果呢, 没几年, 我生了个女儿, 那贱人便去找女人, 还要带回家来。我哪里能忍,和他厮打起来,后来他便不带回来。”
    她说着, 神情里不免染上些伤感,“可惜我那小女儿,才两岁,就病死了。那贱男人竟还说死得好,我哪里听得这种话,当即拿刀砍了他一刀,他便说要休了我。呸,还想休了我,老娘休了他还差不多。”
    她说到痛苦之处,面目颇为狰狞。待说完,长舒一口气,才又和缓过来。
    “说岔了,怎么说起我来了。我瞧你面容哀愁,又独身一个妇人,想来也过得不容易。若是为男人,大可不必。”
    阿九点头:“多谢丽娘开解。”
    丽娘笑了声,“没什么,左右过去了。你如今跟着侯爷,日后有什么打算?”
    这话把阿九问倒了,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可还未定下来。
    阿九手扶着陶碗,温度从她指尖传来,“我也不知道,我还没想好。我……从前的丈夫并非死了,我恨他。我也失去了一个孩子,我实在是恨。我很想报复他。可他位高权重,这事儿终归不容易。侯爷说,他愿意帮我一把,可我也不可能全指着侯爷。”
    阿九低头,赧然笑了笑,“丽娘,做生意简单吗?”
    丽娘听她这么说,便明白了她的意图。丽娘摸着下巴,“做生意嘛,还行吧,要豁得出去脸面,也要强硬一些……哎呀,你去问侯爷吧,若是你想,他定能把你调/教好。”丽娘朝她挤眉弄眼。
    阿九跟着她眼神往后看,才发现陈照非不知道何时已经回来,正站在她身后。
    陈照非执着扇子,“你们俩在背后说我坏话呢,叫我逮住了。”
    这时候恰好有别的客人进来,丽娘便起身去招待,“我可没有,这不是在夸赞侯爷吗?”
    阿九看着丽娘背影,有些懊恼。她低下头,绞着手指,有些不安,“侯爷都听见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这块料,不过是突发奇想。”
    她自小谨小慎微,很害怕给别人添麻烦。何况如今陈照非已经帮她许多,她不知道该再开口。
    陈照非在她手边位置坐下,“你应当相信自己。你日后要做的事情,是你一个人极力想做到的事情,旁人终归是无法理解你的。若是你自己都不信自个,那做到的几率便打了折扣。”
    道理阿九都明白,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正视陈照非的眼睛,认真说:“侯爷,我想学做生意,还请你教教我。我一定会尽十二分的努力去学。”
    陈照非眼中泛出清浅笑意,“这样便对了么。”
    便从这日起,阿九跟着陈照非学做生意。
    做生意的门道可多,阿九从前只管过家里的账,对这些并不懂。她几乎要从头开始学,多少有些吃力。
    陈照非开始那些日子,先叫她学了些纸上的理论东西,叫她全部得记着,还有些行话,也得记着。
    阿九并没上过学,不过跟着认得些字,因而开始颇为吃力。
    陈照非几次看她房中灯亮到三更,不禁又高看她几分。
    男人面对弱女子,天生有种英雄主义,因而即便萍水相逢,也能伸手帮一把。可一味的弱,则太无趣了,正所谓刚柔并济。
    陈照非嘴角微勾,下楼来,大堂里青水与观海正坐着闲谈,你一句我一句地好不热闹。马队卸了货,已经折返,如今只有他们几个还在。
    青水道:“侯爷来了,阿九今日怎么也不下来。”
    她嘟囔道:“她近来十分发奋,颇有种要去考科举的意思。”
    观海怼她:“人家那是上进,你看看你,成天除了吃就知道睡。”
    青水一听炸毛,吹眉瞪眼,举起拳头:“你说谁呢?你再说一遍?”
    观海起身避开,二人追逐起来,丽娘啧了声,又看向陈照非:“我瞧陆小娘子眼下乌青一片,这几日都没好好休息过,侯爷未免太过让人刻苦。”
    陈照非喊冤:“我可没有,这是学生的自发行为,与老师可无关。当然了,学生勤奋努力好学,做老师的,肯定也欣慰。”
    正说着,阿九便从楼上下来。她捂嘴打了个哈欠,昨夜四更天才睡,今日困倦不已。
    她看向众人,点头算打过招呼。
    阿九脚步虚浮,扶着楼梯下来,坐下之后还揉了揉眼。
    “啧啧。”丽娘摇头,“我给你来一碗鸡汤好好补补。”
    阿九笑着摇头:“不用了。”
    她看向陈照非,眼睛里闪烁着光彩,“侯爷,昨日那些我已经全都记住了。”
    陈照非点头,眼神嘉许:“可以,便奖励你一碗鸡汤吧。”
    阿九失笑,朝他作揖:“那就多谢老师了。”
    丽娘觑他们一眼,似笑非笑低下头,朝后厨喊道:“来一碗乌鸡汤。”
    鸡汤热乎下肚,阿九打起精神,“我回房间了。”
    青水看着她背影,这些日子,她看着阿九逐渐开朗,感慨道:“阿九日后会不会变成大周第一女首富,嘿嘿。”
    陈照非不置可否:“或许。”
    *
    眨眼,便过去半个月。暑气未消,即便撑着伞打着扇子,也抵不住这热气蒸腾。阿九站在门口,指挥着那些人小心把东西搬进来,隔一会儿便要拿帕子擦汗,后背更是湿了一片。
    “都仔细些,莫要摔了。”
    陈照非同她说,让她试着去自己做半个月。
    阿九如今身处的,正是那日陈照非买下的铺子。从前这是酒楼,如今她预备开间首饰铺子,首先这格局就得改改。已经请人来做了好几日工,今日可算是差不多要完工了。
    陈照非这回是全然放了手,一概不管,全叫阿九自己去做。起初阿九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过了两日,便逐渐熟悉。
    工人们将东西放下,阿九付了工钱,自己也歇下来。
    青水过来瞧她,见这里格局大变,不由惊叹:“哇,阿九,你好棒。”
    阿九累极,喘着大气,这还未开始呢。她拉着青水的手,“可算是完成了,待会儿再收拾收拾,明日便能开张了。”
    青水笑着夸她能干,又将手里的食盒递给她,“给你带的。”
    阿九接过,“多谢青水。”
    店里只有阿九一人,她将那些进货来的首饰分门别类放进货架上,这活计瞧着简单,却费时费力。待她全都做完,已经入夜。
    夏夜闷热,门前那树上的蝉叫个不停,一刹那听见轰隆一道闷雷声响。阿九讶然,她今日看天气晴好,并未带伞出来。
    若是下雨……
    她这么想着,手上加快了动作。尽管如此,还是撞上大雨倾盆。
    阿九才锁了门,又听见一声闷响,听得她心一惊,而后便听见噼里啪啦的豆子砸下来,树叶子被拍得悉悉索索地响。
    阿九嘶了声,正发愁怎么办,脚下忽然投出一道阴影,是檐下的灯照出来的。而后,雨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阿九抬头,对上陈照非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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