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他们过去到了一宫殿,进去后一看,应当是书房之类的地方。
    金碧辉煌,寒蝉仗马。三言两语难以描述。
    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点声音都没有,顾运垂首,乖乖模样,待转个弯过去。
    听见一声:“这就是那顾家小儿?”
    银色沉沉的,有些微微的沙哑?
    顾运小心翼翼,微微抬眸,与皇上行了礼,“小女顾家小九,圣上万福金安。”
    “起吧。”
    皇上叫了起。
    顾运非常清晰滴感觉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好半天,才移开。
    果然天子就是与普通人不同,单单那一身无形的气势,就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顾运进了这书房起,就不知觉提着一口气。
    偷偷撩起眼皮,看了看前面那穿着明黄色龙袍人的身影,金色冠冕戴于顶,中等身材,双目威严。
    “顾家倒是会教女儿,你这小儿,大多了?”
    圣人收了气势,仿佛与那普通人一样温和了。
    顾运回说:“十五岁了。”
    八月份的生日,的确是十五了,她倒是想把自己说小一岁来着,譬如之前与中山王对峙吵架,就说十四,让人家脸上不好看,一听就是欺负小孩子嘛。
    在天子面前还是得看看脸色,不能瞎开口。
    “之前那废矿是你发现它的可用之处的?”
    这事顾运心中早有一套自己的说词,无非就是从前玩耍中无意发现的。
    皇上道:“说你命中带运,也有几分道理。”
    顾运乖乖说:“臣女不敢当。”
    她说着不敢当,眼睛却骨碌碌睁着,澄澈清明。却不知,若别人说这几个字时,都是凛着精神,眼睛里全然是诚惶诚恐。
    顾运不知道装的乖巧,跟别人真乖的人,也是很不一样的。
    皇上与个小孩没甚说的,大概看一眼就是真的看一眼。
    又把人晾了一会儿,自己在桌前写字去了。
    顾运心里吐槽,当皇上就是好,也不用没话找话,想问了就问几句,不问了就自己做自己的事,被晾的人还不能做声。
    生气是不能生气的,不过顾运一开始提溜的心,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慢慢宽泛起来。
    开始悄悄打量天子办公的地方。
    雕花柱,明黄的织金的挂帘,不知什么木材做成的御案桌,摆着文房四宝,一摞摞的折本,靠墙一排多宝阁,鎏金炉上燃着龙涎香,香气袅袅。
    里外看着好像有三间,最里面的大约是一间起居室,她正站的这应该是中间一间。
    地上全部铺着暗纹地毯,人走上去一点声音都听不见,墙挂着一张张的画,一细看,件件都是珍品孤品,不免也羡慕起来,这也太幸福,这样好的东西,还这么多,叫她日日欣赏都欣赏不来呢。
    皇上一滞,罕见哭笑不得起来,这孩子莫不是个缺心眼的,晾着她,不惶恐不说,自己还看起他这御书房来,竟真是心性单纯,还是心胸开阔,万般事情皆过心不多心?
    片刻,有太监躬着身体进来,回禀:“皇上,司大人到了。”
    皇上眼皮也不抬,说:“叫进来。”
    不一会儿又听见一阵脚步声,顾运前头去看,司桓肃从外间走了进来,两人目光略一交汇,司桓肃没说话,顾运冲他眨了眨眼。
    司桓肃原还有两分担心,是她初入宫廷有所不适,现下这表现,看来是好得很。
    皇上果然会司桓肃极亲近,与人说话倒不像对待下属臣子,反而像自己孩子。
    “你娶这顾家女也好,不算委屈了你。”
    顾运远远听见这一句,心里撇嘴,司桓肃是什么了不得的天仙人物吗,还委屈他?自己人品相貌哪一点差他了。
    与司桓肃倒说得开心,她没事干,索性竖着耳朵听。
    说了好一会儿,才结束,让太监送二人出去。
    从头到尾也没赐个座,腿都站酸了,终于可以走了。
    出了皇城,顾运坐上马车,乍然一放松,才觉得真累人啊。
    皇上宣进去看看,就是真的瞧两眼,你却不能不满,那是圣恩,旁人求也求不来的。
    司桓肃骑马走在马车旁,先送她回去。
    问她:“可有吓着?”
    顾运趴到窗户上,摇头说:“皇后挺温和的,皇上威严甚重,只与我说了两句话,就晾着了,并不理我,我也没理他了。不曾吓着。”
    “外人面前可不许这样说话,叫人拿捏住你,治你的罪。”司桓肃说了一句。
    顾运道:“我又不蠢,自然不跟别人提皇上皇后,你也太小瞧人了。”
    司桓肃撑不住一笑,“顾小姐万斤的胆量,我不敢小瞧。”
    顾运白了他一眼。
    司桓肃怕再惹这丫头生气不好哄,换了个话题,说:“前几日,你家里是不是有事,听说是谁告了你们?”
    顾运:“是被人诬告,现已了了,我还奇怪,并不知道这背后是谁,说特意来陷害,这案子又不精巧,一下就审了出来,也不知为了什么,难道真的就为了给人添堵来的?”
    司桓肃搁在心下,准备回去使人查一查,没先告诉顾运。
    把人送会顾府后,自己就先走了,并没有登门拜访。
    知道他们必定是有很多话要说的,毕竟女儿进宫一趟,生怕有什么不妥之处,乃人之常情。
    的确如他所料,家老太爷老太太,顾元彦都在正厅等着,见顾运安全回来,那心先就放下一半,然后细问宫中皇上皇后都说的什么话,她又是怎么答的。
    听着一应都是规规矩矩,一颗心才回落下。
    却不多时候,听外头下人又飞跑着进来回话,说公里给九姑娘赏赐了东西,一行人又忙领着顾运匆去谢赏赐。
    太监抬着箱子进来,为首的太监念着礼单,念一样,后面人就开一样。
    竟然有好几件都是名画书法,正是顾运在书房时盯着看的那几幅。
    顾运心里吸了一口气,怪道说皇宫里到处都是耳目呢。怕是谁在皇上那里没有瞒得住他的事情吧,也太可怕了些。
    第一百五一章
    现在想想还好祖父祖母有先见之明, 流言乍然出来,甚至没有去观望,就飞快敲定了自己的婚事, 将命格之事及时压了下来, 否则现下,她可能真的会进宫。
    别管是后宫还是东宫, 那都不是顾运想要的。
    后院姨娘们不懂外面的事, 朝堂的事。但知道人能进宫, 还得了赏赐, 就是天恩。
    这谁不欣羡眼红。
    都是有女儿的, 也不差什么, 凭什么就顾运福气这么大?翠姨娘心里酸得冒水,之前她还清楚司桓肃是什么身份官职,今日听见小丫头们偷偷在那边说,才知道是御前红人, 不是什么叫不上名字的小官, 比那姓周的高出来不是一星半点。
    人越是比,心里就越会不平。
    不免又在屋里骂骂咧咧,太太几个不敢说, 先挑着二姑娘和五姑娘的生母萍姨娘骂:“那真是个木头一样的东西, 都是生的女儿, 她的女儿嫁个不知名的小官之子, 人家的女儿嫁给权臣, 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性, 她倒好, 就和个死人似的,板着一张棺材脸, 一声不吭,看着就来气,难怪当年她养不活儿子,该,福薄命贱的东西!”
    丫鬟听着话吓人,急得拉着人衣服拦了一下,“姨娘,这话可不能说!”
    翠姨娘眼皮子翻了翻,恨恨道:“在外头忍气吞声也就算了,在自己屋子里,你怕什么!我只是不服,一屋子人,叫个周姨娘冲上去了,得了脸!我最看不惯她那样子,明明生得一副狐媚脸,非要装得十分的正经,现下她女儿许了个好人家,私下里不知道怎么得意呢。”
    丫鬟劝慰道:“姨娘快别气了,何必羡慕九姑娘,咱们七姑娘正说亲呢,定能说个更好的。”
    翠姨娘道:“我心里也着急,到底七姑娘不是从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太太也不过看个面上过得去的人家,不上不下。你看五丫头不正是如此,我天天关在后院里的,就是有再急得怎么样,又有什么用呢!”
    顾家对女儿看得金贵,她们这些姨娘连一星半点都插不进去的。
    丫鬟眼珠子转了转,出了个主意,“姨娘没法,咱们姑娘却可以自己使使劲儿,府里头对姑娘们娇养,连太太都是轻易重话都不说一句的,是以就算是出格了些,也不会怎么样。还有半个月,是老太太的寿辰,今年逢九,必是要大过的,到时候请那么多客人来,定然有好的人家,让姑娘多与那些贵夫人跟前儿讨巧说说话,不定就能得一门好姻缘。”
    翠姨娘一听,忖了半日,点点头,“倒是这个话,回头我嘱咐她一句,也该提自己打算打算,让一个比她小的九姑娘抢了先,她脸上难道好看。”
    翠姨娘不好往姑娘们住的院子去,就让丫鬟去找顾纤云身边服侍的丫鬟递个话,让七姑娘寻空过来一趟。
    顾纤云听见话,趁着中午大家都吃饭的时候,往翠姨娘屋去了。
    翠姨娘见人进来,把人拉着坐下,好一顿嘱咐,只听她说:“你以为九姑娘为何说上好亲事,还不是有老太太相助,借着个亲戚的名头,怕是早就私下那姓司的见过了面,她惯会哄人的,几句话笼络下去,男人心也酥了骨头也软了,自然就上门提亲了。只有你这样安分老实,一没得老太太的偏心,二又没托生在太太肚子里,还不紧着自己为自己打算,就只能等着捡别人挑剩下的。姨娘好话都跟你说尽,你回去自己再好好想想,这可是你后半辈子的事。”
    顾纤云秀眉轻凝地离开了。
    而说起老太太的大寿。
    那头顾运邀着顾泰,正在大奶奶院儿里坐着讨论,逢九之数都是要大办,现准备拟宾客名单,今年文氏把这事交给大奶奶手上,让她来办。
    大奶奶拿了往年的名单,比照着看了两遍,又请了顾泰过来帮忙。
    大奶奶是中州长大的,对京城里这些世家贵族不比顾泰知道得清楚。
    顾运听她们说完宾客上的事,才开始问今年是个什么章程,要办成什么样子。
    大奶先问顾泰顾运有什么好主意,她这里正拿不定主意,总觉得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毕竟是第一次办这种大事,便怕哪里考虑不周到。
    顾运问:“来唱戏的定了哪里的班子?”
    大奶奶道:“还是咱们家常叫的金玉馆。”
    顾运就说:“上回我生辰,可巧请了如意馆的玉芙蓉来,唱得极好的,众人无不赞,不若这次还请他来?”
    大奶奶却道:“你不知道,那玉芙蓉,如今已经不在如意馆了,他人被赵府买了去。”
    顾运愣了一下,旋即忙问:“哪个赵府?怪了,他如今这样的有名气,哪个买得走,那馆主怎么肯答应。”
    大奶奶道:“别人自然买不走,你道是哪家赵府,正是嘉贵妃的母家,就是被他家三公子买走的前阵子你不在,但不少人都知道的。”
    顾运面露出可惜,“哎……真是,我还说再请他来的。”
    大奶奶感慨,都说是下九流的戏子,命运哪里由得自己。
    顾运心说,哪里是下九流,分明是艺术家,可惜生错了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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