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过后,很快便到六月,林初雪平安生下一个儿子,那可是嫡曾孙,二老极为高兴,裴家也热闹了一回,裴玉娇自然也去恭贺了的,见到那孩子小小的,就想起熙儿刚刚生下来的样子,果然小孩子都很像呢。不过如今儿子一日日长大了,能说出简短的话来,而且连奶也不喜欢喝,奶娘塞过来,他连连摆手,最是喜欢吃虾肉饺子,还有面条。
    就是寻常面条太长,他全身的劲儿使出来,也未必能一整根吸进去的,故而裴玉娇叫蒋大厨专门做些短面条,手指一般长,这样煮好了,熙儿一口就能吃下。这日司徒修回来,就见到这种面条了,煮得软软的,里头放了虾仁,香菇,油菜,红的红,绿的绿,看着就好吃。
    裴玉娇得意道:“我聪明吧,特意叫蒋大厨做得,蒋大厨都没想到呢,看熙儿吃得多高兴。”
    小嘴儿一吸,整根就进去了。
    不过自个儿筷子还拿不稳,仍得丁香夹着给他吃,可瞧那小脸上的酒窝,就知道很满意。
    司徒修笑道:“难为你想得出来,下回不然饺子也做小一点?”他比划了一下,大拇指那么大,裴玉娇噗嗤一声,“那蒋大厨要愁死了,那么大的饺子里面还得包馅儿,多麻烦啊。”
    司徒修便不提了,坐下来吃饭,他如今去衙门,大半日时间都在外面,只有傍晚才回,故而用完饭,多数时候都与裴玉娇在一起,若是有事儿,便去书房商议事情。裴玉娇抱了熙儿玩九连环,他站在门口,让马毅从书房里取几本书来。
    正房一楹五间,中间是客堂,东侧间便是他们经常在的房间,有书案书桌,美人榻,多宝阁,玉石屏风,而东此间便是卧房了。西边呢,西侧间乃是用饭的,有张八仙桌,也有条案,西次间则是净房,俱是打通了的,或用珠帘屏风相隔,或用雕了各类花纹的木门,此番,裴玉娇便是在卧房与儿子玩,司徒修在西侧间看书。
    耳边只听隐隐约约的金铁敲击声,几次三番下来,他放下书往里走了去,只见儿子正躺在床上,也不知从哪里寻来的腰带,抓在手里玩。而本该要带儿子的裴玉娇,却全神贯注的趴在迎枕上解九连环。
    分明是自己在玩儿了。
    司徒修上去朝她臀上拍了一巴掌道:“你在作甚?还当是熙儿把东西玩得这番吵闹,原是你这罪魁祸首!”
    裴玉娇才知道他来了,扁嘴道:“本是要给熙儿看的,可我怎么也解不开呢。”
    真真是难,她还以为自己变聪明了,可在这上面原形毕露,心里不甘心,一时就入了迷,越解不开越想解。
    司徒修道:“这么容易的小玩意儿,你都不会?”
    “容易吗?”裴玉娇把裴应麟拉下水,“堂弟也解不开的,那天去娘家,妹妹带了阿彦来,也玩这九连环呢,堂弟臭屁哄哄的说要解给阿彦看,反正咱们走前他还没解开呢。”
    她瞧着稀奇,也使人买了一个给熙儿玩。
    谁想到真那么难,难怪堂弟也不行。
    司徒修却不屑的拿过来,也没见他怎么动的,三两下,那环儿就解开了,裴玉娇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把九连环拿过来,瞧了又瞧,才发现不是自己眼花,她嘟嘟嘴,不想承认自己比司徒修笨那么多,眼睛一转道:“你定然解过的!”
    “是解过,九岁的时候解的。”司徒修却也承认,“那时父皇送与我的,说要考考我,结果……”他得意一笑,“我得了一匹骏马。”
    裴玉娇看他更不顺眼了,人家九岁都能解,她十九岁都解不开,不过儿子像他,定然很聪明,她把九连环给他:“怎么解的?你教教我,一会儿我弄给熙儿看。”
    司徒修笑而不答。
    “教教我嘛。”她拉住他袖子摇,“教会了,我告诉熙儿,他爹爹最是聪明了,是世上最聪明的人!”
    马屁拍个不断,他心里受用,面上假装无奈的拿过九连环,手把手教她:“其实说难也不难,你得知道诀窍。”
    果然在他的指导下,她很快就解开了,给儿子耍了一通:“看娘厉不厉害?以后别人问起来,便说是娘教你的。”
    司徒修挑眉:“到底是谁教得?”
    “是我教的啊,王爷你看我解得好不好,这个是要秘诀的,我教你啊。”她当着他的面拆开他看。
    司徒修才知自己被耍,一下将她按倒,瞧见眼底藏着的坏笑,真没料到她竟也有狡黠的时候,低头狠狠咬了她嘴唇一下。只手刚解开她衣襟,就发现儿子坐在床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们,他有些尴尬,放开手让奶娘进来把儿子抱走。
    她知道惹到他了,趁机坐起来,一整衣襟道:“相公,我去给你做件凉衣。”
    “凉衣够多了,不是前几日才做了几件?”
    “袜子。”
    “暂时不用。”他坐在床头,眼见儿子刚才玩得腰带还在,心头一动,握住她双手道,“本王把幼时的心得告诉你了,你怎么也该答谢下吧?”
    她道:“说了给你做凉衣袜子了,是你……”刚说完,就见自己手腕被腰带扎了起来,她不知道为何,惊讶的看着司徒修,“你怎么捆着我呢?”
    不止捆着,还把她双手绑在床头的横木上。
    她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实在有些惊慌,由不得扭动起来,他怕她伤着,在耳边柔声道:“不是还想要个女儿吗,这样比较容易。”
    她一怔,好奇道:“真的?”
    “当然,以前不是不曾这样吗,所以生了儿子。”他轻抚她手臂,好像摸着世上最滑腻的白玉般,“手吊着,你浑身感觉都不一样吧?”
    她点点头,
    “所以这样有用。”他含糊着,覆了上去。
    她的脸通红,手被扯到头顶,不能再遮掩自己了,只觉得害臊,低头看一眼,因这姿势,胸好像比平时还要挺得高耸些,动一动就颤巍巍的。她越发害羞,垂下眼皮子,拿脚碰碰他,轻声道:“你快些。”
    声音低低的,带着女子少有的娇媚,他埋在她胸口,有些不能自已,心想,只怕也不会太久。
    ?
    ☆、第142章
    ?  七月流火,宫里渐渐不再供应冰块,长春殿里四面透风,很有几分凉爽,许婕妤坐在榻上,闭目养神。身边两个宫人不紧不慢的扇着纨扇,虽说她降为婕妤,然而韦氏按照妃嫔位份,并不亏待,竟是要她一处毛病都挑不出。
    这些年,她果然长进了,许婕妤心想,难怪还能抓到那逃出宫的道士,其实她也在找,只目的不同为杀人灭口,然而韦氏夺了先机。她光洁的手指慢慢握紧,所以才导致她身处劣势,没有能力与韦氏抗衡,也只能隔岸观火。
    倒不知韦氏知晓了司徒修乃龙主,到底是何想法?毕竟她全心为司徒渊,期望他能再做太子,那么多出一个强敌,定是要铲除的罢?便是审时度势,暂时拉拢,心里有根刺,终究也会拔掉的,而司徒修,早不是她当初能掌控的那个人了。
    定是不易对付,他们往后斗得越狠越好,许婕妤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睁开眼睛问身边宫人:“青霞真人去云游了,还不曾回来?”
    青霞真人被人突然抓获,胁迫留下书信,许婕妤自是不知,还当她有事离开京都。
    宫人点点头:“道观的人是这么说的。”
    偏在这节骨眼上!
    许婕妤心中暗恼,挥手叫宫人退下。
    天色暗下来,花木失去了白日里娇艳的颜色,在风中摇动,却是显出几分阴森,此时有条人影从长春殿里出来,四处窥探之后,一溜烟的往坤宁宫去了,见到韦氏,跪下来行礼。
    人心就是如此,当许婕妤算计满满的时候,尚不知她身边人的背叛。
    可风水从来就是轮流转,她身处高位,握着权力,手下沾光,但颠倒了,一切也就不一样。
    韦氏叫那宫人起来:“可是有什么消息?”
    “是为馨儿,许婕妤要将她送出宫。”
    “宫禁森严,她如何送出宫?”
    “死人。”
    “她要弄死那馨儿?”韦氏一惊,那可是对付许婕妤最好的棋子,决不能死了。
    宫人忙道:“先死后生,死了报上名字,各处打点下,是能送出去安葬的。”
    原是如此,韦氏眉头一挑:“不是送往乾清宫,却是送往哪里?”
    “不知,许是晋王府。”
    韦氏面色微变,暗道许婕妤当真是狠毒,害了她渊儿不说,还想害司徒熠,她挑眉道:“定于何时?”
    “中元节戌时。”
    那天是鬼节,家家户户都要把祖先牌位请出来拜祭,宫里也是一样,故而那日极是繁忙,许婕妤挑着这日子,既然肯花钱财,把人趁机送出宫不难,韦氏使人赏了那宫人五十两银子。
    在空寂的殿中坐得会儿,韦氏起身去了景阳宫。
    此刻并没有丝竹声,司徒渊不在抚琴观舞,而是就这烛火,一个人下棋。
    韦氏进来瞧一眼,笑道:“都说对弈,如何不能有对手?”
    他忙行礼。
    韦氏坐在他对面:“你年少时,我得闲便与你下棋的,十局能胜六局,你父皇说你眼界开阔,可输于缜密,但凡事都是因小成大,你得记住。”
    往前他们母子两个便是因为疏忽细处,才会遭此大难,现在她绝不会再犯这个错误,司徒渊却笑笑:“母后何时这般好弈了?再说,儿子只为兴趣,不曾为输赢,所以假使专注一个赢字,未必输得厉害。”
    “那现在就只专注赢!”韦氏眸中闪过一道亮光。
    司徒渊把棋子一抛:“那就失了乐趣,”他看向韦氏,“母后这么晚到此,真是为与儿子对弈?”
    韦氏把众人屏退,垂眸道:“我已找到害你之人。”
    听到这句,司徒渊终于动容,他稍许坐直了身子问:“是谁?”
    “许婕妤!”
    “是他?”司徒渊讶然,半响忽地一笑,“她毕竟生了五弟,难保不为他着想,天下父母心。”
    “你说什么?”韦氏手猛地落下,压在棋盘上,将棋子弄得四处飞散,“你知道仇人了,竟只有这一句吗?你不恨她?”
    “如何能说不恨?只恨了,那七年也不能重来。”司徒渊语气淡淡,“再说,当年想置我于死地的又岂止她一个?我是太子,是许多人的眼中钉,我一早便知,只秉持做分内事的想法,做个合格的储君,将来不辜负父皇!可我,得到什么?”说到这里,他有些激动,喘了几口气道,“我恨不过来。”
    韦氏忍不住哭了,颓然的靠在椅背上,喃喃道:“都是那天杀的负你,你当初何等……”何等惊才绝艳,何等聪慧勇敢,那是她最骄傲的儿子,结果竟被司徒恒成囚禁了那么多年,要说恨,她最恨的是那个人。
    但她很快就平息了悲哀,擦一擦眼睛道:“渊儿,你的仇为娘定是要替你报的!许婕妤她一定要偿命!”
    司徒渊没有说话,他还不至于替她求情。
    韦氏说着把棋盘整理了下:“来,陪为娘下一盘棋。”
    她放上一字,司徒渊犹豫了下,跟了上去。
    下到一半,韦氏轻声道:“许婕妤若是没了,将来便只有熠儿会是你对手,他素来敬重你,只要你想,他未必会与你争。”
    司徒渊一怔:“罪不及两位弟弟罢?”
    当初事发,司徒璟才十六岁,司徒修就更小了,不过才十二,能做什么?他眉头皱起来,想起端午节还抱过司徒熙,小家伙讨人喜欢,一点不像小时候的司徒修,不过他长大了,却是很能干,娶的妻子也可爱温柔。
    至于司徒璟,温和有礼,见人就是三分笑。
    韦氏道:“对敌人留情,不是咱们皇家作风,更何况,许婕妤若是出事儿,璟儿是他亲生儿子,难道不会替她报仇?至于修儿……”她顿了顿,委实那时还小,但许婕妤被揭发,他总也脱不开关系。
    虽然一直想拉拢司徒修,然而那“龙主”二字仍是让她有些忧心,甚至前不久还找人去算过司徒修的八字,确实非同一般。
    韦氏把棋子放上去,眼中闪过残酷的光芒:“一石三鸟。”
    司徒渊看着棋盘,许久没有说话。
    窗外青竹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细雨不知何时飘落了下来。
    这几日里,下了两场雨,到得中元节,天气已经很是凉爽,因为要去宫里祭拜祖先,午睡起来,裴玉娇给熙儿穿了件竹叶青的小夹袄,放下来后,他就在屋里走动,来到屏风后面,小嘴一裂,躲了起来。
    裴玉娇知道他又要躲猫猫了,假装没看见,小家伙发现娘亲没来找他,忍不住探出一个头,小手摇了摇。
    裴玉娇这才好像看见,转过头来。
    他又猛地缩回去。
    “哎呀,熙儿去哪里了呀!”她笑着,好奇的问奴婢们,“你们看见熙儿了吗?他刚才还在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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