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闹到凌晨三点多,大家才各自回去休息。
    池信谦和侯子丞负起护送的责任,跟在两个女孩身后。
    夜晚很静,大学的夜晚再怎么热血沸腾,到这个时间也早已归于平静。
    四个人都累了,没怎么说话。
    送到女宿门口,吴文昕率先转过来,向他们深深一鞠躬。
    「今天真的对你们很不好意思。是我自己太不小心,还闹成这样……」
    「这种事怎么会是你的错?别想了。」侯子丞笑得灿烂,「明天的课翘了吧?在宿舍好好休息。」
    吴文昕垂着脸,不敢看他,心跳如鼓。
    眼见话题结束,林若清转身就想走。
    池信谦马上叫住她:「若清。」
    侯子丞和吴文昕互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几步,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林若清转身,对上阿池的眼睛。
    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这么对看了一眼,阿池却像确认了什么,微笑道:「没事了,进去吧。」
    小清抿了抿唇,没回答。
    吴文昕凑过来,小声地问:「我们走吧?」
    「嗯。」小清应了声,然后说:「晚安。」
    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但池信谦笑了,酒窝若隐若现。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他才轻声回应:「晚安。」
    猴子挠挠鼻子,古怪地瞥了他一眼。
    「有话就说。」池信谦说。
    「别怪我多嘴。我就是没想到……」猴子的口吻带着崇拜:「你竟然连追女孩都挺有一套?」
    几天前连个眼神都不肯施捨的林若清,现在竟然会主动说晚安!要不是自己已经宣告放弃,看到这画面肯定要心碎满地。
    「怎么做到的?」侯子丞撞了一下池信谦的胳膊。
    池信谦摇摇头,无情拆穿:「问这做什么?反正你是做不到的。」
    「喂,干嘛这样。我对林若清已经——」
    「因为,你不会像我那么喜欢她。」他说,「我相信,未来也不会再有了。」
    侯子丞微愣,接着露出无奈的笑容。
    那个令人景仰的池信谦,就这么栽在这女孩手上了?
    「你这话说得太早了吧。我们才几岁啊……」
    神木不开花还好,一开花就这么纯情,纯真得像是初春萌生的绿芽。他都有点不忍吐槽了。
    池信谦耸耸肩,表示不以为意。
    「或许是说得早了点,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这么想的。」
    他追求冒险,追求变化。
    但只要一遇上和林若清有关的事,他就忍不住想拿出所有温柔,接住她的悲伤和眼泪。
    未来,不会再有人这么喜欢她了。
    说他自作多情也好,说他自以为是也罢……
    他就是这么肯定。
    回到寝室后,吴文昕实在太睏了,洗个脸就爬上床,没多久就已陷入沉睡。
    林若清也很睏,脑袋却转个不停,一直反覆咀嚼池信谦的那些话、那些眼神。
    她坐在书桌前,将装满信纸的盒子拿出来,一张张地看。
    从九年前,一直读到九年后的此刻。
    天空透出微光,小清揉揉泛酸的双眼,拉开抽屉,一个素雅的首饰盒映入眼帘。
    她呼吸微微一滞,打开首饰盒。
    首饰盒相比第一次见到时还要空很多,好几条项鍊和手鐲都已归还给外婆。
    据说,原本的首饰,都是母亲逃家时从家里偷出来的。是外婆出嫁时的嫁妆。
    早在小清十岁那年,便将它们物归原主。外婆拿着那些失而復得的首饰,脸色木木的,没有多少波动。
    林若清垂下眼瞼,将外婆的脸从记忆里吹散。
    如今首饰盒里,只躺着一张曾被捲入火焰、略显残破的全家福相片。
    还有一只父亲的金錶,指针早就停了,表面几乎全黑。
    父母已经离开太久,如今看着这些东西,心情很复杂。
    林若清将阿笨的那些信件全塞进首饰盒里。
    她深吸一口气,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后背包,将沉甸甸的首饰盒放进去,然后塞了几件衣服。
    动静有些大,吴文昕悠悠转醒,还以为自己睡了很久,第一句话就问:「几点了?」
    「刚过早上五点。」
    「噢……」吴文昕翻了个身,咕噥道:「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家一趟。」小清轻声说。
    「哦,好……那,掰掰……」
    吴文昕昏昏欲睡,根本无暇思考她话里的意思,刚说完就再度陷入沉睡。
    当吴文昕再次醒来的时候,林若清已经不在。
    迟钝地爬下床,定睛一看,她的手机还在,其他随身物品却全消失了。
    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两个小时后,她终于按捺不住担忧,打电话给球队的人。
    但没人知道她去哪里。林若清音讯全无。
    吴文昕慌得不知所措,只记得她说过要回家。
    「我该报警吗?」她在电话里问猴子。
    侯子丞正要说话,手机被夺走了。
    温润的嗓音响起:「不用。」
    吴文昕愣了一瞬,「池、池队?」
    池信谦眼眸微黯,平静地说:「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
    佈满灰尘的门扉,被人轻轻地推开了。
    女孩手里握着钥匙,深吸一口气。
    然后,踏出步伐——
    「我回来了。」
    眼前灰烬,彷彿一瞬间散去。
    男人缓缓踱步,从楼梯上一步步走下来。
    「这么早?」
    「这里是我家。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小清双手叉腰,露出骄傲的笑。
    男人勾起唇角,露出一贯的不羈笑容。
    「是啊,小清。」
    「准备好这个礼拜被我烦死吧,阿笨。」
    阿笨没有正面回应,只是轻声说:「好久不见。」
    两年了。
    她长大了。
    眼里有光了。
    阿笨帮忙她将门口那一大袋零食饼乾全都扛进来。
    「喂,你带这么多东西来干嘛?」他抱怨。
    小清盘起腿,坐在陈旧的沙发上,漫不经心地说:「你以为我还是十几岁的小女孩、一天吃一块麵包就够了?」
    「……也是。」阿笨难得服软,格外顺从地将她的东西放到沙发旁边。
    「我又不像你,成天啃树皮就够了。」
    阿笨露出苦笑,「那么久以前的玩笑话,你还当真?」
    林若清伸展自己的腿,没回应,只是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阿笨坐下来,和她隔了些距离,小清「嘖」一声,瞪他一眼。
    「怕我吃掉你啊?」
    阿笨莞尔,却没动。
    结果是小清自己朝他那里挪了挪。
    还没凑近,他身上的凉意就已丝丝袭来。
    小清曲起腿,下頷靠在膝盖上,若有所思地说:「在你旁边,真的很凉,都不用冷气了。」
    阿笨微僵,没敢回答。
    他捏捏自己耳垂,状似无意地问:「老头子他们身体还好吗?」
    一直到两年前的暑假,小清还会搭那老头的车来。
    后来小清写信来,说老头在回程路上高血压差点发作,决定再也不载她上山。
    小清淡淡一笑,说:「……原来你还是有看信的啊。」既然用心看了,怎么回信时不肯多施捨她几个字呢?
    「不知道。反正暂时死不了。」她伸了个懒腰,靠在椅背上,慵懒地说。
    阿笨眉心一跳,横了她一眼。
    「那你怎么来的?」
    「我都多大了,自己爬上来有什么难的?」她耸肩,「山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几间民宿,交通方便很多,连客运站都有了。」
    阿笨「噢」了一声,没再多问。
    虽然人就住在这,这些事他却是第一次听说,但也算不上好奇。
    「这次回来打算做什么?」
    「你又能陪我做什么?」林若清望向他。
    阿笨愣了一下。
    两人忽然陷入沉默。
    「是啊。你想做的,我都没办法陪你做。」他笑了起来。
    林若清盯着他的眼睛,彷彿漆黑无光。
    她能感觉到,阿笨想对她说什么。
    「阿笨。」
    「嗯?」
    「我知道你有些话想对我说。」小清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但我……现在还不想听。」
    阿笨微微一滞,笑意渐渐褪去。
    「真的长大了……林若清。」依稀一声叹息,他说。
    原来,就在他还在思忖怎么开口时,这女孩早就已经把他看透了。
    搞得他这两年来的煎熬,简直像一场笑话。可又能如何呢?再难笑的笑话,终是要说出口的。
    小清红了眼眶,没有回答。
    「行吧,反正现在我……也还说不出口。」
    小清挤出笑容看向他,「那就先别说了吧,真倒胃口。」
    阿笨闷闷地应了一声。
    「这样吧!一直到我生日那一天,我每天早、中、晚,各问你一个问题。这样我们就不无聊了。」她口吻故作轻松,心脏却直打鼓。
    「好,没问题。」
    小清抬起手腕,清了清嗓,宣布:「现在是早上九点五十三分。我要问你第一个问题——」
    「什么?」
    「这个问题我好奇很久了。」林若清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直直望入他的眼底。
    眉心微颤,阿笨望着她染上世故的眉眼。
    「秦佑本先生。」小清微笑。
    「你生前,是不是暗恋过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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