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我都听着呢,你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先睡一觉?”姬无拂拍拍坐榻的空处,软绵绵地往下倒,困得张不开眼,“反□□里的事你比我明白,你先处置呗,错了也没关系,下次再改就行。”话音越说越低。
    长史默然片刻,无奈退让一步,咬牙切齿道:“这是最后一日,明日大王就得打起精神来,否则妾就要往谢相门下告状去了。”
    姬无拂仿佛已经睡着了,没有半点回应。长史端坐一刻钟,确认秦王呼吸没有变动分毫,恨恨地起身为秦王披上褥子,脚步放轻转身离开厅室。
    绣虎正在廊下和垂珠对账,算秦王出门一趟的花销,以及带回的各色品物、各处来回的礼节等等。这是极为繁琐的差事,两人正为其中各地官员上送的价值不菲的礼物头疼,尤其秦王在路途中花用了部分,两人此刻想从库房里调用着补齐,又对不上数。此刻见到长史出来,绣虎眼睛立刻亮了:“长史停步!大王与我说过,这事还是得听长史的意思。王府不缺这份银钱,大王说要对齐受礼的数目,账册与礼品一齐上送内库,只是外头采买与京中价位不同,是折算银钱补,还是去购买实物?”
    “长史莫走,先听我们说完……”垂珠手疾眼快地拉住长史的衣袖,将人留下盘账。
    垂珠与绣虎跟在秦王身边十六年,出阁开府时姬无拂也为二人安排了属官职位,一个是掌教授内人事的学官长,一个是知府内杂事的典府长,论起来二人与长史算是同僚。
    长史做不到甩手离开,账务是不能不管的,否则出错了迟早也得她操心。长史认命般长长叹息,跟着坐下开始拨算盘。
    清闲的午后,阳光落在因主人归来而充满杂乱的秦王府,唯有秦王得到充足休息的一天。
    *
    秋收的时节皇帝也忙碌,早晨也没能和女儿坐下多说两句,额外叮嘱后日入宫小聚。除秦王外,太子姬赤华、宋王姬宴平、郡王长庚也需要到场,冬婳差人一一告知。
    姬宴平得到消息时天已擦黑,靠在榻上闭目养神。曾孺人侍立一旁,轻轻按摩姬宴平额头穴位:“广州来信,言阿姊准备即日出海,秦王也平安归京,大王尽可放心了。”
    “不管阿四要什么,总归替她好好地办,不要亏了她的本钱。”姬宴平掀眼瞥曾孺人,这点事情她早就知晓,实不必曾孺人再多说一遍,见她满脸忧心,无非是担心曾海明的安危。
    曾家教养男儿,最忌讳见外人,故而曾孺人寻常最亲近的就是姊妹,无怪乎他担忧。曾家把男儿送来三四年了,一直以来都还算知情识趣,姬宴平便也不吝惜两句体贴的好话:“海上风云莫测,你既然担忧,便也写一封信加在我的信封中,送去广州吧。”
    “臣谢大王。”曾孺人果然喜不自胜,欠身谢过,正要再说几句感恩的话,就被姬宴平无趣地堵回来:“现在就去吧,那头不会等太久的。”
    长得秀美,性格也柔顺,非说哪里不好的话,就是太柔软,让人看了提不劲儿、容易厌倦。不过,这样的男人养在后院省心省事,姬宴平自有无数有趣的花朵等她去摘。
    宋王府和秦王府离得近,只隔了一道小巷。修葺时姬无拂还异想天开地想过要不要打通一道门,姊妹相见也便宜。不过,王府是有规制的,姬无拂和工部扯皮半日,最后放弃了开门的念头,选择让人在府里多放两把梯子。
    正常地走正门、后门,姬无拂是没想过的,实在是太极宫从她住的丹阳阁走到东宫太远,远的她都有些累了。以至于姬无拂心底认为,姬若木如今远在怀山州,多少是有些东宫隔离内宫之外,导致人情渐冷的原因在。
    后来,姬无拂才知道王宅用来起居生活、王府通常用来办公,王宅大可随她的心意安排。姬宴平得知后,便找皇帝说情,把两人王宅赐在一处,当真由着妹妹开了一道门。
    因此,第二日早晨,姬无拂刚睁开眼,走出门醒神就见到院中树下优哉游哉坐着的姬宴平。她先是惊讶,随后快步、小跑到姬宴平身边,雀跃道:“阿姊怎么来了?这么早呀,用过早膳了吗?”
    妹妹心情好话就多,姬宴平略过一连串的小问题,伸指隔空点点她不着鞋袜的脚腕道:“入秋天凉,踩着半双软鞋要受冷的,衣裳也是,先去把外衣穿上。”
    明明姬宴平从前也经常这样干,姬无拂嘟嘟囔囔地进屋换了一身衣裳,坐到姬宴平身边粘着人问:“阿姊今天是打算带我出门去玩么?是吧是吧?”
    “是、是。”姬宴平以目示意侍从摆上吃食,“你先吃完,你想去哪儿,我今日都奉陪。”
    照旧是姬无拂爱吃的那几样,挑拣着吃喝了,说起昨天在端王府听到的陈家事:“除了这一桩外,还有我该知道又不知道的事情吗?这一趟回来,肯定是要操办宴会、广发请帖的,我得先打听一下,不然送错了请帖可就闹笑话了。”
    “宴饮的事还要你劳神,王府里养着的官吏难道是让她们吃白饭的?”姬宴平拿过瓷碗盛汤放在姬无拂手边,“先慢慢吃饱了,我再给你讲故事。”
    姬无拂咽下米糕,乐道:“我听玉照阿姊说陈家死的差不多了,这可不是寻常故事,该是鬼故事了。”
    于是乎,姬宴平还真给妹妹讲了个鬼故事。太上皇两个妹妹,年纪小一些的淑太主已经驾鹤西去,剩下的温太主就是这个故事的主角。
    在姬宴平口中,温太主早年是很不着调的女子,不像正常公主一样热衷政事和权力,反倒更喜好男人的谎言。不过,不爱听政事的公主,往往保不住她的爱情,所以她的驸马杨氏在动乱之后夷三族,女儿也与她生疏。从那以后,温太主反而更像是个正常的公主了,她开始耽于享乐,享了大半辈子的福。
    照常理来说,她应该就这样骄奢淫逸直到下九泉那一天。而不是临老了还被人钻空子,打着早年杨氏的旗号找上门来,玩了一手佛家的轮回转世。淑太主七十二岁的人了,准备再娶一个十七岁的驸马。
    姬无拂很给面子地惊呼:“这都能信?她还能记住五十年前的死人的脸长什么样吗?”
    姬宴平摸摸下巴,若有所思:“记不住没关系,能让她相信就行。今天就是她的婚礼,我们去看热闹。”
    第244章
    姊妹俩就着玩笑般的由头坐车出门, 新都内的大街是花了大力气铺设的地砖,马车行驶过带起的震动比起姬无拂在岭南漂泊时那高低不平、石子树根遍地的山路,简直微不足道, 幸福得难以言表。
    对此, 姬宴平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早就和你说了,外面的小事只管差遣人去就好了, 何必亲自千里迢迢奔忙, 我们担心不说, 也累得你清减不少。”
    姬无拂掀开车帘望路边屋舍围墙, 笑嘻嘻地接话:“这不是别人都不明白我想要的么?我就是自己去了才能放心。阿姊不晓得我这些日子在外都见识什么了,外任的官吏把都城的我们当冤桶, 许多的事不亲自过眼, 根本不明白其中的猫腻, 尤其广州都督路氏,如果不是这回闹出风声来,我都不知道路氏每年贪墨不止百万数。”
    姬宴平哼笑道:“东晋王琨任职交、广都督无所取纳, 连俸禄都上表奉送半数。罢任时,孝武帝司马曜知道王琨清廉,问还资多少?王琨答:‘除了买宅花费的百三十万, 剩下的东西都是他应得的。’这样一个收受百三十万仍能被称道清廉、皇帝还为之欢悦的地方,怎么可能全无贪墨呢?无非是从前的广州都督都有些分寸, 朝中的明白人都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岭南道一向依靠当地土族山蛮的首领协助治理,人心尚未全然归化,只要广州都督不要做的太过火再向上级送些礼物,朝中自有人替他向皇帝多多美言, 而皇帝以及朝中官员明知广州都督要贪去部分,也不会非要把他拉出来定死。
    姬无拂听出其中暗藏的意味:“这样做恐怕不是长久的好事, 迟早要露馅的。”
    姬宴平散漫点头:“是啊,路氏这不就被夷人入室杀死了吗。岭南那地方的人贫穷又凶悍,夷人更是非我族类,广州都督本就不是好做的差事,稍有不慎就挨了刀子,朝廷正是不希望岭南起兵事,才一直怀柔对待。有这样一个例子在前,后头的广州都督会加倍小心的。”更多的,就不在姬宴平的考虑范围内了。
    “任由官吏贪污,却不去制止,长久下去,官吏豪强收入囊中的财帛都要比上交国库的财帛来得多。很多官员初为官时都是很好的人,为何总是不能坚持操守呢?”姬无拂出行一趟,清晰地看见了这个庞大的国家此刻或许还在上升,但很快就要迎来下坡路。
    这不是她所乐见的。
    姬宴平摇头,她是不信人心本善的,言语一如既往的尖锐:“历朝历代都是数百年亡国,最长不过周八百载,最恶不过人心,只有延缓而无可根治。四娘有段时日最爱读孟子,有句话可记得‘夫滕壤地偏小,将为君子焉,将为野人焉。无君子莫治野人,无野人莫养君子。1’,说得难听些,如果一个地方不能给君子带来足够的利益,那个地方是养不起君子的,也就没有君子去治理了。国君依赖君子治理地方,君子则贪图国君许诺的利益,而人心不足,除非是圣人,极少有不贪的人。无非是看这位君子更贪什么,功名利禄总有一求,书中圣人言语总是含糊其辞……也可以说是引人向善。墨子其人如龙,古来也不过一人而已。”
    姬无拂放下车帘,将路边百姓避让推挤的喧嚣隔绝在外,回头与姬宴平对视:“引人向善难道不好吗?人性本恶也要屈从教化,世上种种总是会越变越好的。”
    “所以世上有这诸多的人,你与我所信不同也是常事。”姬宴平不为妹妹的顶撞而生气,目露欣慰,很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说话却毫不相让,“你从怀山州离开不久,应当还记得么些人。据说上古之时,人与人之间多如怀山州么些人一般亲近,重母轻父,姊妹亲如一家。你认为,如今的世道是变好了,还是变差了?”
    姬无拂低头沉思,姬宴平也不催促,马车中重归安静,外界的声音占据姬无拂的耳廓。马蹄哒哒声踩过石砖,宫人用长鞭和吆喝发出指令,在马车停靠的那一刻,姬无拂给出答案:“阴阳不可逆转,阴女生人,无论再过多少载光阴,人不会忘记母亲。阿姊,无论座下的两匹马是何人驯服,又曾经被多少人乘骑,都无所谓,如今坐在车上的人是我们,将来也会是我们的子孙。”
    人驯服马匹的时间远长于纸笔出现的时间,从前的人把文字记载在牛皮、布匹、器具、石板上,正如姬无拂不能确信仓颉的女男为何,她也无处问询第一匹马的主人的性别。古旧的曾经要去回忆,曾惨痛的历史不能忘怀,当下的现实和未来才是姬无拂极力争取的。
    她坚信未来会变得更好,且属于她,仅此而已。
    姬宴平大笑:“很好!你这一趟没有白走,只管放手去做吧。”
    姬无拂莫名地看着阿姊笑容,不自觉地也跟着笑起来:“阿姊分明不清楚我想做什么,就是说话哄我。”
    “你活得明白,何须听旁人言语,我的也一样。既然是听不进去的,不如不问。但不问是一回事,我还能不去管你,任你栽跟头么?”姬宴平言下之意是,不管姬无拂要做什么,她都会一力护持到底的意思了。
    姬无拂面对姬宴平是半点不知道客气为何物:“这可是阿姊说的,可得说到做到。我这趟出门,花销大了些,阿姊替我弥补一二。”
    “这有何难?明日、不,今晚你就让宫人去我库房搬,看上只管拿去吧。”律法虽然不许在职的官眷经商,皇子总是不在此列的。姬宴平手中颇有些进钱的产业,以她的身份,根本不愁销路。
    马车驶入张灯结彩的温太主府邸,公主府的长史听得两位亲王大驾光临,远远见到马车,先是派人去请温太主,而后迎上面去,见到二人脸上犹带笑意,心下放松不少,总归不是为温太主所做下的糊涂事来掀场子的就好。
    公主府长史叉手见礼:“宋王、秦王光临,还请入府上座,太公主已经等候多时了。”侧身带路。
    “昏礼已经开始了?”姬宴平随意打量温太主宅院中陈设。大周宗室半百年来杀了又杀,宗亲的待遇也跟着水涨船高,温太主虽然早年有些混账,但毕竟是太上皇的妹妹,吃穿用度一概比照亲王,私下还能从太上皇手里拿一笔补贴,这日子实属是京中第一等的豪富。
    “是,太公主执意如此,某等也无能阻拦。”对于这场没由来的昏礼,公主府长史老脸有些挂不住,她是上表了不少话给皇帝。但历来梨花压海棠的事从不少见,不过从前是男人多些,以温太主的身份混在其中也不算是显眼,故而皇帝并未阻止。
    不过,有些老派的御史闻风奏事,狠狠痛批了一顿温太主,为的不是温太主与新驸马的年龄差距,而是这位新驸马出身实在是低微,是小世族部曲家的男儿,实打实的贱籍男人。
    所谓“人各有偶,色类须同,良贱既殊,何宜配合2”,平民百姓尚且不许与贱籍通婚,违者杖一百,宗室中有名有姓的老人温太主做出这等事来,无疑成为御史的眼中钉。
    这事确实是温太主理亏,皇帝无意包庇,借由温太主年事已高说事,并不赐驸马都尉给这个贱籍出身的男人,只当是老人家的一场作乐。总归七十高龄的温太主,即便娶了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人,也不会再生下孩子,公主府的资产与他扯不上太多关系,这事也就无可计较了。
    姬宴平瞧出公主府长史的紧张,笑着安抚她的情绪道:“这也是好事,我们姊妹也是诚心诚意来祝贺温太主的,食色性也,于美色上,不苛求少年也不该指摘老人,传说孔夫子之母也是与一八十老翁野合而来,太主距离八十还有八年呢。不足为怪、不足为怪啊。”
    公主府长史勉强一笑:“也是这个道理。”
    姬无拂虽然对儒家学问有些好感,但这份好感并不涵盖具体的某个人,即使是圣人也一样指摘:“这故事一听就不可信,老翁亲子就没有聪慧的,既然是野合,除了孔子他亲娘,谁知道他爹是谁。无非是这个老翁身价不凡,能添点公孙子息的名头吧。”
    这些话秦王能说,公主府长史不敢应和。孔圣人是儒生信仰,朝堂上儒生无数,秦王的话若是流传出去,得遭人背地唾骂。秦王是生来的好命格,可以不管儒生言语也有荣华富贵和似锦前程,但公主府长史只恨不得把路过的每个人的嘴都缝上,免得消息走漏,被人知道她也在场。
    公主府长史呐呐:“太主身份尊贵,某不敢妄言。”
    姬宴平不叫妹妹的话落到空处,笑道:“史书是人写的,不免增添许多奇闻。后人说来,也是付之一笑。太主这些年里很有些进益,也是公主府属官费心,虽然贪花好色不是好事,总比对旧人念念不忘来得好。”
    第245章
    温太主何尝不知道自己老了, 鹤发鸡皮、青春不在。正是因为她已经老了,所以她愿意任由依附自己的小世族搜罗来的杨小郎糊弄。馔玉炊金大半辈子,若说有什么遗憾, 就是当年驸马死的太早。
    如今, 年老就是她的依仗,并不在乎外面的流言蜚语, 听到宋王与秦王到来, 也并不惊讶, 起身相迎见礼。
    宗王之间身份尊卑以与在位皇帝之间的亲缘区别, 皇帝之子最贵,姊妹次之, 温太主要再退一步, 因而由温太主先行见礼。齐王晋王有皇帝特许, 因此不在此列。
    姬宴平伸手虚扶:“太主不必多礼,今日是太主的喜宴,我们姊妹不为其它, 只为喝杯府上的美酒。”
    “既是贵客,哪有不见礼迎客的道理。”温太主身着广袖长裙的公主礼服,配饰沉重, 行动迟缓,身侧的宫人小心搀扶着回到原位。另有宫人接引两位亲王入上座, 添茶果。
    姬无拂的目光不住往锦衣华服的人群中瞟,很想看一看传说中貌美的杨氏,据说杨驸马是极美的,闵大将军身边早死的杨氏也貌比潘安, 美男是稀有的,短暂的寿命更为他们添上一笔光环。
    这个传说中和杨驸马容貌相似的杨小郎, 应该是极美的吧。
    或许是姬无拂的动作幅度太大,连老眼昏花的温太主都注意到了,她笑道:“罢了,本也没什么好藏的。把人叫出来给诸位来客见礼吧。”后一句是对侍从说的。
    “喏。”侍从应和一声,低头退出屋。
    不久,侍从带领一位年轻小郎上来,姬无拂定睛一看,大失所望。
    皮肤白皙、唇红齿白,不能说不好看,只能说是个看得过去的美男罢了。如果非说有点什么别的,就是行走间有点弱柳扶风的感觉。若叫姬无拂来评判,不如当年玉照喜欢过的谢家小郎。
    温太主便问:“你们觉得如何?”
    姬宴平视线淡淡划过杨小郎面庞,评价道:“不过尔尔。”
    杨小郎听着头越发低落下去,仅有的那点气质也荡然无存。他慢慢俯下身跪坐在温太主脚边,满怀依恋地靠在温太主膝头,全然一介玩物而已。
    姬无拂脸上藏不住的失望:“竟只是这般……温太主看上他什么呢?”
    温太主哂笑:“我这个年纪还能看上什么,性子、姿容尚算过得去,不至于让我寂寞便足矣。”
    虽说是昏礼,杨小郎也只是出来走个过场,没多久侍从就在温太主的示意下把他带下去休息。宽敞的厅堂内客人坐得满满当当,乐人手下弹出轻快的曲子,美食佳肴逐渐堆满长案,美酒浇灌下客人或多或少地发出些高高低低的声响和议论。
    唯有姬无拂与姬宴平所在,方圆三丈以内,鸦雀无声,宾客埋头苦吃,愣是没发出一句话来。便是皇帝主持的宴饮,也不该如此肃穆,更何况这是喜宴,又不是丧事。
    姬无拂奇怪地环顾四周,扭头问:“我才回来应该不是我的缘故,肯定是阿姊又瞒着我做了什么好事情。”
    姬宴平放下象箸,捧着汤碗饮下一口热汤:“咱们俩来得突然,公主府长史大抵是还没来得及好好排布席位,这位置没排好,难道还能怪我么,只能是当他们倒楣了。”
    姬无拂不吐不快:“阿姊,你这就承认啦?”
    顾及还在温太主宅中,姬无拂没追问具体事项,想来一下子得罪这么多人的事,一句两句话也说不清楚,等到之后找个地方慢慢说比较好。
    这一场宴会办的长,从午后持续到临近宵禁的时间,温太主才慢吞吞地宣布“昏礼”结束,放客人归家。姬无拂是无所谓,她们周围的宾客倒是遭了大罪,一个个头也不抬端坐一下午,愣是没上前答话哪怕一句。
    这和她们从前在外时大受外人欢迎的架势相差甚远,前后差距太大,完全不符合姬无拂对他们的认知。导致姬无拂甚至感到迷惑,怎么回事啊,这些人难道不是都在朝为官吗,居然半点不搭理皇帝的小孩。
    上马车前,姬无拂伸了个懒腰:“太奇怪了,我还以为今天阿姊带我来是因为会有热闹,结果就这样平淡过去了。”
    姬宴平先上车,转身伸手来牵妹妹,说:“等了大半日了,晋王那头没有一点动静,看来这热闹是看不成了。”
    “晋王?这事还和晋王有关系……我想想,总不能是温太主临老了还想挽回晋王吧,她又不缺人奉养终老,图什么呢?期望老母亲和中年女儿抱头痛哭、尽释前嫌?”姬无拂略过脚踏,借姬宴平手力跳上车。
    姬宴平道:“人老了和孩子是一样的,总以为天下的事都能围着自己转,也该围着自己转。”
    姬无拂笑起来:“怪不得温太主今晚兴致不高,杨小郎也只是走个过场,原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从来功过不相抵,孩子伤了心是最难弥补的。这事上,温太主是老人,晋王是孩子,针锋相对是没有结果的。”温太主和晋王的母子缘分太浅,在姬无拂看来,早就没救了。
    回王宅沐浴更衣之前,姬无拂不忘让人打听清楚今日那些小世族面对姬宴平时脸色难看的原因。等她一身浴衣从浴池里爬出来,雪姑已经把答案放在桌案上。宫人拿来棉布擦拭姬无拂长发,等到半干不湿了,再用熏笼烘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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