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当绛梅山庄的人赶到时,杀伤徐管家和伙计的人,早就撤得一千二净。
    而且,就如同前几次的袭击,丝毫不留证据。
    燕无疾亲自护送受伤的人回到绛梅山庄,请大夫一一包扎过伤势,抓了些药,让伤者服下。
    孟海容彻夜守候在徐管家的床旁,打从她入商队起,照顾她的人便是徐管家。所以在她心中,早就把徐管家视作那早逝的爹。
    “徐伯伯、徐伯伯”
    孟海容试图唤起重伤的徐管家的意识,但他依旧发着高烧,不停呓语。
    无计可施的她,只能先扶他坐起,将汤药一口口吹凉,喂进徐管家的口中。
    在报过官后,回到山庄的燕无疾,走进徐管家房里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唉!徐管家总算没白疼了这孩子。你瞧他,服侍的跟自己亲爹一样。”
    送汤药来的李大婶,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
    燕无疾看着孟海容小心翼翼喂完汤药,将徐管家嘴边溢出来的汤汁细心擦干,又再让他躺回床上。
    做完这些事后,她接着用帕子沾水,替徐管家擦着额头,减低热度。
    “徐伯伯,你要快点好起来”
    孟海容嘴里不停喃喃说着,直到宽厚温热的手掌搭在她肩上。
    “冷静点。”
    这沉静的声音孟海容转过头,看见燕无疾看着自己。
    他脸上不如以往的温和,反而隐隐带着肃杀之气。
    “为什么会这样”
    “利之所趋,如此而已。他们伤不了我,便从我最得力的部下伤起。”
    燕无疾用手掌轻轻探了徐管家的额头,好险吃过药后,有降了些温度。
    “海容,你跟我过来。”
    燕无疾吩咐道,孟海容为难的看了看躺在榻上的病人。
    “但他”
    “你照顾徐管家一天一夜也累了。已经这么多人倒下,难道你也想倒下不成?我会叫别人来照顾,你先跟我过来。”
    听燕无疾的话语,有着不容反抗的权威,孟海容只能跟着出去。
    走到回廊,燕无疾背着手,浓眉微凝,似乎在考量着重要的事,这让孟海容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良久,燕无疾终于开了口。
    “徐管家一直称赞你,他受伤后,没人可以管账,你可以胜任吗?”
    孟海容睁大眼睛。徐管家是教过她没错,但是突然之间
    “山庄人手短缺,现下已经拨不出别的人手了。”燕无疾的眼神转向她,孟海容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凝视,心莫名跳得飞快。
    “你,可以吗?”
    不要让徐管家认为自己看错了人
    从燕无疾的眼神中,孟海容读出这个信息。
    她轻咬下唇,做了决定: “可以。我可以的,少主。”
    听到她的回答,燕无疾的双眸活出笑意。
    “很好。明早,到书房找我。”
    “是。”
    孟海容回完,正打算回徐管家的房里继续照顾他,燕无疾发现她不是往自己房里走时,便拉住她的臂膀。
    “你去哪儿?”
    “我想回去照顾徐伯伯”
    “我不是要你去休息?”不知不觉间,燕无疾的话里带了几分强硬。
    “可是”孟海容的眼中出现雾气。她好担心,真的好担心如果,徐管家他有个万一
    孟海容鼻子一酸,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唉!你”燕无疾瞧她眼眶通红,眼泪要掉不掉的模样,忍不住无奈。
    自己十六岁时,可有他这样爱哭?明明是个男孩
    算了没法子,这孩子居然比师妹还惹他心疼。
    不及细想,燕无疾已揽过了她的肩头,将盂海容轻轻抱着。
    “好了,不要哭。怎么一直掉眼泪?”
    “我”孟海容赫然发觉自己在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里。
    她生平第一次与男人如此肌肤相亲鼻间的味道、身体所碰触到的部分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
    这怎么行!她虽然外表扮成了男人,毕竟是个女人呀!怎么能如此依偎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一思及此,孟海容便些微使力,推开了原就松松抱着的燕无疾。“少主”
    “不哭了?”
    燕无疾将孟海容推开自己的行为,视作少年不愿意被人瞧见自己哭泣的别扭天性,所以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盂海容微红了脸,用袖口拭去泪痕。
    一边擦拭,她一边偷偷抬眼看燕无疾,却见他笑意吟吟的望着自己。
    两人之间的气息,缓缓流动。
    盂海容突然想到,若燕无疾往后知道自己是女子,他将会如何看待她?
    才想着,远远地便传来呼唤。
    “师兄!”
    一个娇艳身影,从回廊的另一端跑了过来,正是沈芸。
    她的出现,让孟海容心中才蹿起头来的绮想,瞬间打消。
    有这样动人的沈芸在身边,他们两人又是青梅竹马,就算以后燕无疾知道她是女人,那又如何?难道还指望着他会对自己特别?
    真傻,她真傻。
    “师妹!”燕无疾担忧的一个箭步奔上:“你风寒还没好,怎可出房?”
    沈芸别扭的瞪了燕无疾一眼。“怎么不行?庄里一堆人伤得那么严重,我怎么能躺在床上,什么事都不做呢?”
    沈芸眼波流转,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孟海容,有些诧异。
    孟海容连忙低头一揖。“海容见过小姐。”
    “什么小姐?”沈芸轻笑。 “你跟大家一样叫我芸儿便成了,我这人当不来小姐,也端不起小姐架子的。”
    孟海容一愣,她原先以为沈芸是个蛮横的女孩,想不到她性子竟可爱的紧。
    不知道是不是真要如她所说般称呼,孟海容朝燕无疾看了一眼,见他只是微笑看着,毫无表示。
    “芸儿小姐。”
    她终究不敢造次,还是加了句小姐,结果沈芸马上脸色一变。
    “就说别叫小姐了!你真要叫,干脆叫我沈女侠!”
    “咦”孟海容顿了下,虽然疑惑,但还是开口。“沈女侠。”
    此话一出,沈芸一双眸子闪闪发亮,开心的对燕无疾叫道: “看吧!看吧!我是个女侠了!”
    这女孩,当真变脸跟翻书一样。孟海容看得啧啧称奇。
    而燕无疾无奈的朗笑几声,挥了挥手,留下沈芸和盂海容,径自往回廊那一头走去。
    “你啊!真乖。”沈芸一张小嘴笑得合不拢。“喂,傻书生,你几岁了?”
    “一十有六。”
    “你比我大一岁啊!怎么这样老实,真好玩。”
    好玩?孟海容疑惑的皱眉。
    “为什么皱眉?你是不是觉得我多嘴多舌,惹人讨厌?!”
    又变脸了。孟海容看着沈芸,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遇着了一只高傲的小猫。
    原来,她这人好懂极了,只要顺着她的毛,一下下的摸,便乖巧得很。
    原来如此啊孟海容释怀的笑了起来。
    “你怎么会惹人讨厌?我觉得你很可爱呀!”
    如果自己能有个这样的妹妹,应该很好吧!孟海容一边笑,一边瞅着沈芸。
    听到孟海容的话,沈芸的脸突然像火烧似的瞬间通红。
    她娇容一沉,却像是为了遮掩羞赧所起的愤怒。
    “你这傻书生,说这什么话!放肆!”
    放肆?她哪里放肆了?
    孟海容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恼了她,只见沈芸小脸上的艳红丝毫未减,火红衣袖翻越,像一阵风似的掠过孟海容身旁,消失在回廊尽头。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呀?
    孟海容惊魂未定,站在原处,动也不敢动。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得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成天跟在燕无疾后头批货、收货款、点货,忙里忙外,不过,每次出门,燕无疾从没有要她骑马,都坐车子,这倒让孟海容松一口气。
    只要不在马上颠簸,车子的震动她倒还能忍受。
    今日也是如此。
    燕无疾在有来往的商号内和掌柜结清货款时,盂海容则拿着货品清单,在外头对着十几辆推车一路清点过去。
    “哎哎,小二哥,这东西不能摔,轻点儿。”
    孟海容眼尖,瞧到一个包得只露出点瓶口的青花瓷瓶,差点给重重放在车上,连忙过去劝阻。
    一回头,街的另一方是一群大汉,抬着一袋袋大米送了过来,孟海容将手上的清单翻过好几面,又招呼他们把货物放在空置的推车上。
    “这孩子挺伶俐。”掌柜看孟海容乱中有 序,本来凌乱的货物也被一样样的点清、排好,忍不住笑着说。
    “是啊!”燕无疾清算完彼此舶货款,才回头去看孟海容,不禁跟着微笑。
    虽然孟海容不如徐管家那样老成,但是他做起事来却也有模有样,瞧他身子如此纤细,却在推车间穿进穿出,甚至拉起嗓子呼喊那些长工,比他刚到商队上那副畏缩怕生的模样,实在好得太多。
    “真是个天生从商的料子,是不是?”掌柜又加上一句,似乎颇有赏识之意。
    “怎么?马掌柜,我可是不会放人的。”
    孟海容跟了他商队,燕无疾便有打算,他会照顾到他自己不愿意待了为止。
    “我说说罢了,别认真。”掌柜摆摆手,他可没跟燕无疾抢人的意思啊!瞧燕无疾看着那孩子的眼神,啧!活像看个宝,这怎么抢?
    “少主!”孟海容总算点完了货,走进铺子,顺手用袖子擦去满脸汗水。
    比起她以前那种拿不动比绣针更重之物的身子,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可有活力多了。
    “马掌柜,您老好吗?”
    见人就要笑眯眯的打上招呼,可是燕无疾再三叮嘱她的。
    “好,怎么不好?再不好,被你这样甜甜的喊都好了。”马掌柜取笑道。
    “这样吗?那我多喊几声,让马掌柜您身体更安康点。”
    孟海容打趣回他,在一旁的燕无疾本是抿着唇笑,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但他眼睛一转,瞧见孟海容还在细细的喘息,额上也泛着层薄汗,笑容收敛。
    “怎么回事?你流了这么多汗。”
    盂海容腼腆的回答: “刚刚长工们抬米,我一时心急,便凑过去帮忙,怎知重得很,用尽力气也只拉着走上一小段路,还给长工们笑了。”
    燕无疾脸色一沉,将孟海容的手拉了起来细瞧,果然,本来细白的手因为使力的关系,指甲些微受伤,上面有着干涸血迹。
    他掏出帕子,替孟海容擦拭。 “你身体也不是多强健,下次别去凑着帮忙了。我雇你,不是要你去做那此粗活。”
    孟海容脸上羞红,想缩回手,却又被抓的死紧。
    唉!她知道燕无疾将自己当做弟弟看,只是她明明白白知道自己是个女人,可没办法像燕无疾一样把他当作哥哥看。
    “少主,我知道了哎痛!”帕子触到伤口,牵引出一阵细细酌痛。
    见孟海容小脸纠结,燕无疾脸色更沉。
    “还知道痛?知道了下次就别这样做。”
    “是,少主。”孟海容乖乖听训,从眼角瞧见马掌柜瞅着两人笑,涌上的羞耻让她用力挣脱燕无疾的手。
    燕无疾一愣,也没说话,收回了手。
    孟海容瞧他面无表情,生怕他着恼,又偷偷的看他一眼。
    在一旁的马掌柜,越看一双粗眉揪的越紧。
    唉唉这这是什么光景?
    一个护着一个,一个羞了要缩回手,一个又生了点闷气算了,这个年头,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情都有,他这老人家就别多管吧!
    “马掌柜,在下先告辞了。”燕无疾有礼的告别,看了眼孟海容。“走吧!”
    他的声音,依然是如平常般温和。
    孟海容偷松了口气。燕无疾果真是个好性子。
    “是,少主。”
    两人一前一后坐上了车,但燕无疾一反常态,只是静静坐着,没怎么理会孟海容。
    他心里有些纷乱,良久,他抬起眼,正好对上坐在对面、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孟海容,又避开了眼去。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应该是把这孩子当做弟弟只是个弟弟,那刚刚的事,又何必在乎?
    “少主?”孟海容一颗心悬着,怯生生地问。
    燕无疾这次没有回避,反而望向孟海容那张小巧的脸。
    他长得实在不像个男人。
    不过天下如此之广,男生女相的人也所在多有。
    “少主?”孟海容再度开口。她被燕无疾看的有些喘不过气。
    “没事。”燕无疾露出笑容,揉散了了海容一头秀发。
    这是让孟海容的心别再悬着,也是让自己松口气。
    是自己想太多了吧!再怎么说,孟海容也不过就是个“弟弟”不是吗?
    对,就是这样,别再想了他该想的,是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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