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寒在手机上迅速打出一行字,发了过去:“因为他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
    几乎是立刻的,他也收到了楼罄的短信:“因为他怕楼氏企业四分五裂。”
    计寒轻声叹了一口气,继续同楼罄说道:“其实在他的深层意识里就有这种感觉,危机意识浓厚,国家周围到处有人虎视眈眈。我也不是为他开脱,也许他藏尸的确是想逃脱罪罚,但是楼氏企业在他心目中非常重要,这点不容置疑。”
    楼罄似乎不想再聊关于他的事,轻声说:“不要想这么多了,你早点睡吧。”
    计寒:“后天我要再去看管所见他一次,你去不去?”
    “……”
    计寒:“你若不想见他,站在外面听我跟他说话也可以。”
    “……我再想想。”
    计寒这一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中一会儿是楼少卿怒气勃发,一会儿是陈素冰低声哭泣,一会儿却又见到十七岁的楼罄嘴角带伤躺在他的怀里,脸色苍白。
    终是一夜无眠,心绪百转。
    在家里休整了两日,计寒再一次看到了楼少卿,不过却是在看管所的会客室里。
    楼少卿的情绪仍旧非常稳定,淡淡地向外望了望,笑着说:“楼罄呢?这次没有来?”
    计寒说:“没错,他没有来。我来是想告诉你,你的精神状态非常正常,如果你认罪,被判做故意杀人罪的机会非常高,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楼少卿笑了笑:“我几乎置你于死地,你难道不盼着我死?”
    计寒也笑了笑:“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怕你不明不白地死了,将来有一天楼罄会后悔。你死不死与我没有关系。”
    楼少卿有一种莫测高深的目光看着他,笑着说:“之前楼罄以大局为重,险些跟江梓灵订婚。你明白吗?这孩子身体里流的是我的血,将来为了大局,遇到迫不得已的事情,也会做出跟我同样的选择。”
    计寒冷冷地望着他。
    楼少卿笑着说:“你还能相信他么?”
    计寒笑了笑:“这就是你的目的?让楼罄知道,遇到难办不能解决的事情,他也会犯跟你同样的错误。”
    “他一直自命清高,觉得自己比我干净、比我有原则,把我看成是无耻下流肮脏无比的人。但他在被我威压、被我威胁的时候,又能做出什么好的抉择?”楼少卿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如果有机会,我也想让他尝尝你死的滋味。”
    计寒咬了咬牙:“失去了妻子,儿子又恨不得想把你杀了,七年来一直与你虚以为蛇,你感觉如何?一个亲人都没有,孤单萧索,是不是痛不欲生呢?”
    楼少卿的笑容立刻凝固,淡淡地望着他。
    计寒又说:“楼罄18岁生日的时候,你送了他一辆价值两百万的车做生日礼物,还把5%的股份给了他。那时候你是真的想拉拢他的心,跟这个儿子好好相处吧?”
    楼少卿笑着说:“我们父慈子孝,表面功夫岂能不做?”
    “可惜楼罄表面上虽然对你感激万分,回头却立刻检查这辆车有没有被人做过手脚,半年之内都不敢开,直到确定没事才试开上路。那时你的心冷了吧?”计寒不等他回答,继续道,“长大之后,楼罄暗中搜罗了手下,调查当年的陈素冰失踪的案子,还试图恢复记忆。你的儿子铁了心地想把你送进监狱,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你的心情究竟如何。”
    楼少请的脸色微微阴沉。
    计寒轻声道:“现在我终于弄清楚了,你对楼罄并不是怨恨,而你的儿子总是站在道德的最高点俯瞰你、怨恨你、鄙视你、觉得你恶心,你根本就受不了。”
    “……你说够了没?”
    “还没……”计寒从容不迫地望着他,“你们的关系从七年前开始,就再也无法修复了。你永远是杀了他母亲的那个人,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
    楼少卿怒不可遏,站起来道:“我们七年前就已经不是父子了!”说完他向着狱警喊道:“已经说完了,带我回去!”
    计寒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终于慢慢走出来。
    楼罄靠着墙壁站在一旁,两人望着窗外飘起的飞雪,一声不吭。
    计寒问道:“都听到了吗?”
    “嗯。”楼罄轻轻点头。
    计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父亲想认故意杀人罪还是过失杀人罪,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你将来打算怎么办?”
    楼罄笑着说:“想住进你的公寓。”
    计寒迈开步子往前走:“我不懂,你自己的公寓那么大,为什么一定要住进我的公寓里来?怎么从来不要求我搬过去?”
    “是吗?弄不懂吗?”楼罄笑着跟在他的身后,“这辈子最好的回忆都是在你公寓里发生的呢。而且我们几乎在公寓里每一处都曾经亲热过。”
    计寒:“……”
    “今晚我去给你做饭吧?”
    计寒敷衍道:“改天吧,改天。”
    平静安稳的日子过了半个多月,计寒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的室友忽然提出来要搬家,原因是小区里有座同类型的公寓要出租,房东的人特别好,整间公寓都要租给他,价格却非常便宜。
    计寒没办法,只好让他走了。
    于是楼罄死皮赖脸地住了进来,住在他原来室友的房间。
    整件事蹊跷得很,计寒调查了半天,却也没找出明显的破绽。这天晚上一切收拾完毕,两人正在吃晚饭,计寒逼问道:“我室友搬走那件事,是不是跟你有关?”
    楼罄面不改色地说:“无关。”
    计寒狐疑道:“无关?我之前的室友描述了一下他房东的长相、身高,我怎么听都觉得像安闲,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是吗?那可能长得相似吧。”楼罄把橙子剥了皮,将橙瓣一片片散开,喂了计寒一口,“好吃吧?”
    计寒抓着他的袖子:“你不要转移话题。”
    “怎么转移话题了?”楼罄继续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大概是老天见我可怜,让你室友搬走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呀,计老师?”
    计寒皱眉不想理他,要站起来收拾碗筷,楼罄顺势把他拖到自己的腿上,紧紧抱着笑道:“计老师,今晚陪我一起看书。”
    计寒:“……”
    一切收拾完毕,两人蜷缩在沙发上,裹了一张被子看书。楼罄看的都是经济类和法律类的书籍,艰涩难懂,但他却非常自律,也学习得非常认真,时不时凝神思考。
    计寒大多数时候都在闲着,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便拿了一本小说慢慢地看。两人的双手交握,互相依偎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正在这时,楼罄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按下通话键,目光却仍旧落在书本上,平静地问:“出什么事了?”
    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楼罄却脸色微微一变,慢慢坐了起来:“是么?没救了么?嗯……知道了,我明天就去看看。”
    计寒坐起来问道:“什么事?”
    楼罄沉默了很久,终于缓缓地说:“楼少卿趁人不注意收藏了一根铁丝,今天晚上在他洗澡的时候,在浴室……上吊死了。”
    竟然自杀?
    计寒闻言微微一惊。
    其实这些年,楼少卿怕也是空虚痛苦了很长时间,其中的寂寞心酸不为人知,有些事不是说时间久了就能淡了。这一次的自杀,正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计寒叹口气:“内部情绪不稳定,时常处在毁灭的边缘……楼少卿这个人,不是把别人烧尽,就是把自己烧尽,一不小心就玉石俱焚。”
    楼罄把计寒抱在怀里,一声不吭地靠着他。
    又过了许久,计寒轻声道:“楼罄……你知道进行梦境窥视时,通常见到的第一个梦境,是最幸福的那一个么?”
    “是么?”楼罄轻声问着。
    “嗯。”
    第一个梦境。
    二十四年前的一个下午,秋高气爽。
    年轻的男子看起来大约二十出头,喜滋滋地靠在身怀六甲的女人身上,耳朵贴着她的肚子:“老婆,这小子怪不老实的,将来一定是个调皮捣蛋鬼!”
    女人捂着嘴笑了笑,一副大家闺秀的腼腆样子:“是个男孩子,当然不如女孩子文静。”
    男人又侧着耳朵听,笑道:“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马上就要有儿子了,想想有点不知所措。”
    “你别只顾着玩,给他的名字想好了吗?”
    男人笑着说:“想好了,就叫做罄宇。”
    “罄宇?”
    “是啊,罄宇,意思是‘整个世界’。”男人一脸幸福地抱着女人,手掌在她的肚子上摩挲着,“你,还有我的乖儿子,将来就是我的整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
    这算是第一篇现代文,谢谢大家的支持。文章还是有很多生硬不足的地方,谢谢大家提出的宝贵意见,有空时把文章、特别是楼少卿深层意识那里再精修一遍。
    这文就是写了一个残破家庭的故事。其实故事本身很简单,攻和父亲因为各种恩怨反目成仇,借助了受的力量终于夺权成功,一开始对受有目的,后来却不知不觉动了真心。是个老梗。
    每个人都会有受到诱惑、被逼无奈的时候,会违背心意去做一些不应该、甚至自己都会难受的事,但是一步错,步步错,顾此失彼,就会回不了头了。
    攻的渣渣爸以自己的生命教育攻:不能出轨,无论多么辛苦都不能出轨,否则将来就是跟我一样的下场。
    也可以说,这是一篇虐攻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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