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劝,潘氏急着跑过来,将阿南往旁边抱,“阿南听话,不许打人!”
    阿南手臂被二奶奶抱住了,他就拿脚踢萧珞,身子被抱远脚也够不着了,阿南就狠狠瞪着萧珞,眼里狠劲儿,好像与萧珞有不共戴天之仇。
    萧珞没料到会这样,他也不希望凝香出事。
    在他的预料里,陆成夫妻会因为从天而降的大富贵欣喜若狂,毕竟他们是皇子的养母,这种造化百年难遇,却没想到这对儿夫妻会如此舍不得阿南,凝香还惊动了胎气。
    最让萧珞吃惊的,是阿南恨他的眼神。
    萧珞一刻都不能再承受,大步离去,他得冷静冷静,他得重新想一个两全的法子。
    他走了,阿南挣开潘氏,跟着追了出去。萧珞本想站在院子里冷静的,一看儿子不撵他出门不罢休的咬牙切齿的样子,震惊之余突然有点想笑。这小子,小小年纪就知道护家了,不愧是他们皇家的种!
    存心讨好儿子,萧珞识趣地跨出了陆家大门口。
    阿南也跟到了大门口,见坏人上了马车却迟迟没动,阿南又大叫了一声:“你走!”
    萧珞这时才知道儿子出来了,探头一看,对上男娃愤怒的小脸。萧珞无奈,因为刚刚打发楚刃派留在村外的暗卫去城里请郎中以防万一,现在身边没人,他只得亲自当回车夫,赶车马车走了。走几步回头看看,阿南小松树似的定在陆家门口,铁了心要看他真正离开。
    萧珞苦笑,加快速度拐了弯。
    他离开不久,镇上的宋郎中来了,在一屋大大小小众人的紧张注视下给刚刚醒过来的凝香把脉,事毕松开手,劝陆成等人道:“你们别急,阿南娘确实动了胎气,幸亏她底子好,一次两次没有大碍,我开幅安胎方子,喝三顿药就没事了,只是切不可再大喜大悲的,安心静养比吃药还管用。”
    大人们都松了口气。
    陆成更是出了一身冷汗,后怕地看着神情憔悴的妻子。
    都说孩子是娘亲身上掉下的肉,凝香一直把阿南当亲生的,现在有人要抢她的孩子,她能不急?
    都怪他,当初就该将萧珞交给……
    太过愤怒,忍不住冒出了傻念头,陆成心里清楚,真的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帮萧珞,毕竟他与裴景寒有罅隙,而萧珞是阿南的亲生父亲。他与妻子舍不得阿南,可是对阿南而言,放他去京城当皇子,才是真正替孩子着想吧?
    潘氏素月领着孩子们出去了,陆成关上门,脱鞋上炕,躺到妻子身边抱住她,轻轻地抚摸她背,“香儿,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但咱们得替阿南着想。如果咱们强行留他,等他长大了,得知他是因为咱们才没能当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子,你说他会不会怪咱们?”
    凝香听进去了,哽咽着点点头。
    她不能太自私,因为妇人的不舍耽误阿南的前程。
    “可……”
    “怕再也见不到阿南?”陆成笑着亲了亲她,替她擦泪道:“不会,你那么疼阿南,阿南就是当了皇子,也会记着你,没准会时常来看你的,还有果儿,他肯定放不下你们,也就狠心忘了我这个爹。”
    他如此自嘲,凝香哭着笑了下,虽然知道丈夫只是安慰她,心里还是稍微好受了点。
    当天萧珞没再出现,谁也不知道他们主仆去了哪儿,夜幕降临,陆成出去关大门,楚刃忽然一身黑衣鬼魅般现身,交给他一封信。
    陆成快速回屋,在灶房先看了一遍,放心了,才进屋陪妻子女儿。
    果儿睡着后,陆成拿出信,陪凝香再看了一遍。
    “算他还有点良心。”陆成按照信上叮嘱烧了信,回来拥着妻子道,轻轻摸了摸她肚子,“这下你可得安心养胎了,别再多想,知道吗?”
    萧珞信上承诺,等凝香生完孩子坐完月子他再来接阿南,而且保证会常常带阿南来看他们。
    这是目前他们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凝香懂得知足,闭上眼睛靠到了丈夫怀里。
    夫妻互相慰藉,凝香忽然想起一事,忧愁道:“咱们,什么时候告诉阿南?”
    “那边来了再说。”陆成早有打算,声音坚定。
    妻子养胎要紧,现在告诉阿南,阿南一哭,妻子又要担心了。
    而且陆成觉得,告诉阿南真相时,萧珞必须在场。
    ☆、203|99
    凝香小心翼翼养了三天,陆成又请宋郎中来给她把脉,确定胎稳了才放心让凝香下地走动。
    此时后院的樱桃都卖了,就剩些没红透的樱桃留着慢慢转红,随吃随摘。
    “娘,哥哥打我。”远处的墙根底下,果儿突然推了阿南一下,委屈哒哒地跑过来朝娘亲告状。
    阿南紧跟着追了上来,着急地辩解:“娘,我不是故意的。”
    兄妹俩跑来了,就剩昭昭蹲在原地,低着脑袋看地上,小手动来动去,用细棍戳蚂蚁窝。
    凝香都看见了,刚刚果儿蹲着要起来,正好阿南蹲下去,胳膊肘不小心砸到了果儿的脑袋。
    “哥哥不是故意的,果儿不许再推哥哥。”凝香坐在椅子上,摇摇扇子,温柔地哄女儿。
    果儿嘟着小嘴,不满娘亲“偏心”哥哥。
    “妹妹,我真不是故意的。”阿南低头看妹妹,摸了摸她脑顶,“还疼不疼?”
    果儿趴在娘亲腿上,歪过脑袋不理哥哥。
    阿南无措地看向娘亲。
    “过来,给娘抱抱。”与儿子相处一天就少一天,凝香越舍不得,对阿南就越好,之前阿南偷偷淘气她还会训两句偶尔打两下屁.股,现在是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当然阿南更加懂事了,怕娘亲再生病。
    被娘亲抱着,还低头亲了他脑顶一口,阿南清澈的凤眼里装满了茫然。
    娘亲怎么对他这么好了?
    果儿脑袋又歪过来了,明明她受了委屈,娘亲却亲哥哥,果儿更不喜欢哥哥了,抿抿小嘴儿,站直了,颠颠地跑向昭昭,不跟哥哥玩。阿南望着妹妹跑远,牵着昭昭的手气鼓鼓往二奶奶家去了,急得大喊,“妹妹!”
    果儿就不理他,熟门熟路地去了对面的二房。
    “阿南别急,一会儿果儿就不生你的气了,走,娘领你去屋里,娘教你写字。”凝香挺高兴能单独跟儿子待着了,慢慢站了起来。
    阿南更想去找妹妹,但他不想拒绝娘亲,颇为无奈地随着娘亲走了。
    但果儿昭昭很快就回来了,一人手里抓了两颗黄澄澄的甜杏儿,胸前的小荷包里还各装了一个。
    “娘,二奶奶给的。”果儿举着杏儿兴奋地对娘亲道。
    “也给我了!”昭昭同样举起了小手。
    凝香看看儿子,笑着问女儿,“三个大杏儿啊,果儿都给谁吃啊?”
    “给娘吃!”果儿立即将左手的杏儿递给娘亲,杏眼瞅瞅哥哥,不太情愿地又递给哥哥一个。
    阿南高兴坏了,将杏儿塞回妹妹手里,“妹妹吃,哥哥不馋。”
    “二奶奶说吃多了牙会倒。”果儿牢牢记着大人的话,再次往哥哥手里塞,这次是笑脸了。
    阿南开心地笑。
    兄妹俩互相瞅瞅,一起吃杏儿了。
    昭昭咽咽口水,将一个杏儿递给凝香,凝香欣慰极了,没要,“昭昭自己吃吧,给你娘送去。”
    “这个给娘,这个给舅舅。”昭昭看看左手,再看看右手,坚持将留给舅舅的杏儿交给香姨。
    小丫头这么懂事,凝香替弟弟高兴,昭昭呢,要回家分娘亲杏儿,先跑了。
    凝香让阿南果儿去送昭昭。
    孩子们走了,凝香看看手里的两颗杏儿,轻轻叹了口气。
    夜里她终于对陆成提到了她的忧虑,“你说,那边知道素月做过世子的姨娘,会不会猜忌?”
    陆成最近想的都是儿子,还真没有想过这层,知道凝香与素月关系亲,摸摸她肩头,犹豫道:“猜忌什么?素月是被裴家赶出来的……”
    不对,如果侯府依然昌盛,素月昭昭没什么值得怀疑的,但娘俩被赶出来不久侯府就倒了,之前裴景寒还那么宠爱素月,更是不惧染上疟疾也要亲自守着昭昭,皇上多心的话,这事还真难说。
    “昭昭到底是不是……”陆成低声问妻子,素月有什么秘密,应该会对妻子说。
    “不是裴家人。”凝香毫不犹豫地道,素月身上的伤是真的,她提及昭昭生父时的悲哀苍凉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陆成点点头,沉默片刻,往下挪了挪,看着她眼睛道:“你打算怎么做?”
    凝香无意识地点他胸膛,一下一下地小声道:“我怕万一那边怀疑,素月昭昭可能有危险,可我也舍不得素月。要不,我天我跟素月照实说了吧?她也害怕的话,暂且搬远点,她觉得没关系,就继续住着。”
    昭昭不是裴景寒的孩子,其实应该没有大问题,凝香就是怕万一,而她不想因为自己的隐瞒,等素月昭昭真的出事时再后悔。
    陆成沉默,长久地思忖后,低声道:“素月亲口告诉你昭昭父亲另有其人的?香儿,你想想你去素月那里打听裴景寒动静时,你对素月说实话了吗?如果,只是如果,昭昭是裴景寒的孩子,那素月知道是咱们救了皇上,间接害死裴景寒,你说她会不会恨咱们?”
    凝香如遭雷击。
    是啊,她就没有对素月撒过谎吗?她对素月撒谎,是不想素月担心,是因为真相不会影响素月什么,那么素月也可以同样对她撒这样的谎啊,毕竟素月也不知道他们与皇上的渊源,她只是想保护昭昭。
    但这个才是真相的话,昭昭真是裴家的骨肉,她就更得劝素月赶紧带着昭昭搬家了。
    用什么理由?
    没有理由,况且阿南当了皇子的消息早晚会传开,素月肯定会知道。不如实话实说,姐妹一场,说个清楚,昭昭不是裴家骨血最好,是了,也不过是提前让素月恨她而已,至少能让素月意识到留在东林村的危险。
    ~
    第二天陆定阿桃带孩子们去果园玩了。陆成找了高粱穗,坐在灶房北门口绑扫地笤帚,凝香叫过来陪她的素月搬把椅子,两人去樱桃树下坐着,那里空旷,小声说话,隔壁听不到,她也不用担心外面有人偷听。
    “素月,你跟我说实话,昭昭到底是不是裴家的骨血?”没有拐弯抹角,凝香盯着素月问。
    素月正仰头看树上还有几颗樱桃,闻言心中一紧,疑惑地看向凝香,神情凝重,“昭昭的父亲,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为何突然这样问?”
    没有害怕,只有困惑。
    凝香看不透,放弃了猜测,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旧事,再解释她为何要说这个。
    素月不受控制地白了脸。
    阿南竟然是皇上的儿子?前几天,她们娘俩就站在皇上面前,站在杀了裴景寒的皇上面前。
    素月好一阵后怕,但她没有怕到失去理智,见凝香盯着自己,她紧张地握住凝香手,第一次在凝香面前露出了怯态,“凝香,昭昭真不是世子的骨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啊?皇上怀疑昭昭怎么办?”
    她只想女儿平平安安地长大,为何要这么多波折?
    至于裴景寒的死,素月不怪凝香,那是朝廷大事,凝香与陆成面对皇上的威胁,根本没有选择,素月也没有闲心去恨皇上怨凝香。裴景寒已经死了,她只想自己与女儿平安,麻烦越少越好。
    她太慌张,嘴上问着凝香,心里已经各种念头转了起来,根本没听进去凝香说了什么。连夜逃走?好端端地为何要逃,事后皇上追究起来,更是心虚的表现,可是不逃,皇上看破裴景寒的计策,想抓她们就更容易了。
    左右为难,恍惚听见凝香问她有没有办法证明昭昭生父的身份。
    素月苦笑,那是她瞎编的,女儿就一个爹爹,哪有什么生父……
    恍如乌压压云层里突然射.出一道刺眼的日光,素月突然想到一个人。
    那个人说,他愿意娶她,愿意承认昭昭是他的骨血。
    素月眼里迅速恢复了生气,对,只要吴明举肯认昭昭,女儿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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