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珒笑而不语。
    泠心蕊又道:“你的那位陈小姐年青的厉害,我是只能把她当小妹妹看待,称作情敌也不大合适,我实在是不愿和一个小女孩争风吃醋。”
    顾越珒轻轻飘飘回她:“其实你争也争不过她。”
    泠心蕊一怔,微微蹙了蹙眉头,但很快使自己恢复了平静,道:“我知道你气我当年不告而别,也气我和表哥领证……”
    她的话还未说完,他打断道:“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你害怕我提过去,我偏要提。”
    “咿,怎么连你也胡搅蛮缠起来?”
    “如果胡搅蛮缠可以挽回你,我是愿意这样做的。”
    泠心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恨不得将他看穿,好看清他的一颗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她也不管他爱不爱听,愿不愿听,自顾自说道:“我当初和昌平结婚只是为了搭伙过日子,在国外一个中国女人只靠自己是很艰难的。我们之间爱情几乎没有,完全是靠着亲情在支撑。”
    越珒凝视着桌面,她半个身子倒映在茶色玻璃上,是一出沉重的默剧。
    越珒凝视着桌面,她半个身子倒映在茶色玻璃上,是一出沉重的默剧。
    “我知道董昌平他还是喜欢你的,嗯,他和你一道回国了吗?”
    “他啊。”泠心蕊冷笑道:“乐不思蜀呢。人家现在的名片印的是查理董,成天和德国妓女鬼混,你也知道,外国女人天生骨架子都大,许多又比较的魁梧,他一根东方的破竹筏在阿尔卑斯湖里载浮载沉,我是真忧心他的小身板不堪人家折的。”
    越珒眼角一弯,轻笑道,“好歹夫妻一场,怎么这样说唉。”又道:“他乱来你也不管管,就一点也不吃醋吗?”
    泠心蕊淡淡道:“我只是担心他的身体,怕他死在外国妓女的身下有辱气节,丢了中国人的脸。”
    “你真是女宰相——”
    泠心蕊弯曲食指关节扶了扶眼镜外框,微微一笑说道:“爱才小气,要是不爱,我的心胸堪比蒙古大草原,纵使他是一匹野马,我也随他去撒野。”
    她是爱情里的牧民。
    越珒忽而道:“你还是这样,爱就爱,不爱便丢开了。”
    两人都蓦地沉默住了。
    置气了一周,朱丹突然想到有个镯子收在抽屉里还没有还给顾越珒,拿出来戴在手腕上凝神瞧着,昏暗的房间里,这镯子自己发出蒙蒙的乳白光晕,很微弱,月光一般柔和。
    置气了一周,朱丹突然想到有个镯子收在抽屉里还没有还给顾越珒,拿出来戴在手腕上凝神瞧着,昏暗的房间里,这镯子自己发出蒙蒙的乳白光晕,很微弱,月光一般柔和。
    她趴在桌子上枕着一只胳膊,就这么痴痴地盯着镯子发呆。
    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将它还回去,也怕一时撇得太过干净,倒真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收也收不回来了。她这样想得出神,猛地被电话铃声吓了一跳。
    琉璃替她接了电话,拿着话筒讪笑道:“哟,怎么是你。”
    朱丹茫然地看着她。
    琉璃朝她眨了眨眼睛,格格笑道:“行,我们现在正缺少一位英俊的男士带我们去跳舞呢。朱丹在的,你等着,我喊她接电话。”
    随即捂着话筒漫声道:“朱丹,谈先生找你。”
    朱丹闻言脸倏忽一红。
    谈司珂看了报纸之后喜忧参半,他这些日子心里想她,却又不敢去打扰他,这凭空冒出来的流言蜚语倒是给了他去关心她的机会。
    于是拨通了电话,以关心的口吻问道:“你还好吗,我看报纸上说……我的意思是报纸上说得也不可以全信。”
    他这话完全是违心之言,他心里是暗暗希望报纸上写得都是真的。
    朱丹道:“谢谢谈先生你的关心,唔,你放心,我还不至于这样的听风是雨,只不过好端端的别人是抓不到这些材料做文章的,我就是生气。”
    谈司珂心里酸酸的,只有她爱他才会生气,她是爱他的,她是爱他的……她……
    谈司珂想着心里一阵抽痛。
    可他是爱情里的小人,看到一丝缝隙也想着趁虚而入,爱情使他卑劣,他不以为耻,他是爱情里虔诚的教徒。
    泠心蕊知晓顾家的人并不待见自己,于是也不登门拜访,自找没趣,索性偷偷把治疗头疼的药交给陈妈。
    陈妈也不敢说是泠小姐给的,又知晓她是留洋回来的人才,于是便收下了药,瞒着说是三小姐有一日打电话来问及太太的健康状况,记挂在心,请人开得药方。
    三小姐嫁去了香港,几年才回一次娘家,也不好去追究真假。
    谁知这药还真对了症,二太太服用之后头痛症状明显缓解许多,于是又追问起来。见陈妈支支吾吾,预备打电话到香港去感谢一番三小姐。
    陈妈见要露馅,扑通一跪,一五一十的交代原委。
    二太太气得“你你你你”了半天,因气火攻心,见好的头疼病又犯得更加厉害,她这病大概是不能生气的。
    二太太气得“你你你你”了半天,因气火攻心,见好的头疼病又犯得更加厉害,她这病大概是不能生气的。
    陈妈手足无措的去拿药,端着热水递到二太太跟前,谁知二太太疼死了也不肯吃药,说:“不知道也就算了,眼下我知道了怎么还能吃那女人给的药?”
    第九十一章
    陈妈耷拉着嘴,手在桌上一抓,把纸包的药片收进了围裙口袋里,转身到柜子上拿出开了封的延年益寿粉问二太太,“太太,冲一碗散拿吐瑾开开胃好伐?”
    二太太也刚好感觉嘴里沫沫的,便点头道:“别冲得太稠。”
    又对着陈妈的后背继续说道:“她泠心蕊面相生得不好,两腮无肉,跟谁都走不到头的。她们泠家女子的面相都不好,男的反而好些,四方脸,但是个子矮。”
    陈妈用一只木筷子搅粉,霎眼道:“太太,人家泠小姐可是医生哩,你说上海能有几个女医生?”
    二太太认真想了想陈妈的话,摇头道:“当了医生又如何呢,女人是嫁得好命才叫好。”
    陈妈不说话了,偷摸着嗦了嗦筷头,然后双手捧着碗递了过去。
    二太太用嘴唇触了触碗边,微微抿了一口道:“以后她要是再来找你,知道怎么做了吗?”
    陈妈双手抄在围裙里,嘴里还在回味,连忙躬身道:“知道了太太,我赶她走,叫她有多远走多远去,可别再惦记咱们家大少爷嘞。”
    二太太这才满意,缓缓饮毕,从胁下抽出帕子擦了擦嘴,沉吟道:“陈妈,你去看看大少爷在不在家,要是在,去把他喊过来,要是不在……你去给陈小姐打个电话,就说我想她了,请她来家里吃晚饭。”
    陈妈从楼上的窗户探出半个身子往下一看,见大少爷的车不在,便知他人不在家,于是在电话簿里翻找号码,不认识名字,只能寻找标注的记号,试着拨了过去。
    朱丹接起电话,一怔,听着佣人一字一句转述,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陈妈感受出她的勉强,又因知晓自家太太和少爷的态度,捏着话筒悄声说:“陈小姐你放宽心,太太喜欢你,大少爷也喜欢你,你别怪我多嘴喔,这泠小姐前两天要来家里拜访,太太硬是不见哩。”
    见对面仍是沉默,陈妈眼珠子转了转,又道:“陈小姐你尽管当着太太的面跟大少爷把话讲讲清楚,要是有委屈,叫太太给你做主,好不好呀陈小姐。”
    陈妈这几句话说得掏心掏肺,知冷知热,朱丹忽而没了脾气,答应道:“哎,我今晚就来。”
    陈妈感激道:“陈小姐你好心肠,那就这样说定了,你在家等着就好,司机会去接你的,五点钟下楼好伐。”
    电话一挂,朱丹坐在沙发上看着琉璃发呆。
    琉璃正试穿着朱丹衣橱里的衣服,在穿衣镜面前比来比去,漫不经心问她:“你今晚要去哪儿,我们不是说好要和谈先生去看电影吗?”
    发现她并没有在听她说话,琉璃一跺脚,走过去摇了摇她的肩膀道:“朱丹,你怎么了!什么人打来的电话,把你的魂都勾了去?”
    朱丹清醒过来,茫然道:“啊,你刚刚说什么?”
    “我问你,电影你还看吗?”
    朱丹支吾着,为难道:“对不起啊琉璃,我今晚恐怕是不能和你去看电影了。”
    琉璃悻悻道:“叛徒!”
    朱丹连忙哄道:“呀,你穿我这件旗袍真是好看,但是外面冷,你把我的那件裘皮大衣也穿去。”
    琉璃勉强原谅她道:“行,那你去吧,我自己和谈先生约会去。”
    朱丹笑道:“和女明星约会看电影,谈先生大概要如坐针毡了。”
    琉璃道:“最好也有记者偷拍了照片发新闻,让顾越城那个混蛋纨绔子弟好好看看,我不是非他不可,气气他也好。”
    朱丹仿佛被她一语点醒似的,忽然意识到那记者出现的时机实在蹊跷。也怪她当时怒火中烧,对他表现得过于抗拒激烈,上次吵架之后,两人竟就此僵住了。
    眼下二太太倒是给她搭了个梯子,她是愿意顺着这个梯子下去找他,冷了这么久,她既期盼见他,又害怕见他。
    思索着又去房里取出镯子戴在手上,觉得他看见了兴许会开心一些。到了临出门的时候又觉得腕上的镯子这样戴着不太合适,于是取下裹在手帕里,小心收进包里,弯身选了双黑色的平底皮鞋穿上,又戴了顶灰色的贝雷帽,按照陈妈交代的时间下了楼,司机特意下车朝她鞠了一躬,殷勤地打开了车门,“陈小姐请。”
    朱丹只认识司机小刘,但小刘是顾越珒的专属司机,她问他:“怎么称呼?”
    司机道:“叫我小方就行,我平常都是给太太们开车的,所以陈小姐你不大认识我,但小刘经常跟我们提起你,他说你不仅唱歌好听,人长得也跟画报上的美女一样漂亮。”
    朱丹窘道:“哪有小刘说得这样好……”
    小方偷瞄了一眼后视镜,嘿嘿一笑,只道:“陈小姐你谦虚。”
    朱丹摇下半个车窗,冷风忽地钻入,她用手指压住飞舞的鬓发,将贝雷帽压得更低了些,歪头抵着车窗发呆,瞥见路上烘山芋的小摊竟忍不住回头去看,电车刚好迎面开来挡住视线,那电车开得极慢,仿佛也冻手冻脚的走不动道,待错开电车,那烘山芋的早已不见踪影。
    车缓缓驶进顾公馆的大门,小杏早就站在门口迎着,把捂在怀里的汤焐子一把塞到她的手里,笑嘻嘻说:“陈小姐你快暖暖手唻,太太在屋里等着你呢。”
    说着领着她径直上楼去。
    二太太端坐在沙发中间,膝上搭了个厚厚的羊毛毯子,一双三寸金莲缩在毯子里不见形状,见到朱丹立马微笑道:“冷吧,快来我这儿暖暖,今晚就在我房里吃,不和他们一起了,我这房有个小厨子专做浙菜,什么西湖醋鱼,叫花童鸡,赛蟹羹都很不错。”又让小杏上茶,慈眉善目道:“先吃点点心垫垫胃。”
    朱丹点着头道:“伯母说好吃一定是好吃的,我还没吃过西湖醋鱼呢。”
    她一双眼睛四处寻找着什么,二太太笑道:“在找越珒吧?他现在大概是在路上了,我一打电话说你今晚过来,他立马就说他也回来。”
    她一双眼睛四处寻找着什么,二太太笑道:“在找越珒吧?他现在大概是在路上了,我一打电话说你今晚过来,他立马就说他也回来。”
    朱丹羞赧道:“伯母,其实我跟他这段时间闹了些别扭……”
    二太太道:“我知道,看这小脸都委屈瘦了。越珒他啊是个闷葫芦,小时候跟兄弟吵了架,也不跟大人说,自己躲在房里生闷气,你要去问他怎么了,他又跟你说没事。”
    朱丹道:“我一生气口不择言,言语难免伤他,我虽气他,他大概也在气我。”
    “他先伤你,你再伤他也是正常的。”
    王妈这时抱着杪悦走了进来,局促道:“太太,六小姐一听说你这儿今晚要吃叫花鸡,馋虫勾起来了,嚷着要来太太这里转转。”
    王妈说得很是委婉,表情讪讪的,杪悦嘟着嘴道:“二妈这儿有好吃的,杪悦今晚想在二妈这儿吃饭。”
    二太太抓着一把松子糖,招招手道:“六小姐这鼻子是属小狗的,先吃点糖,还要等你大哥回来才能开饭,好不好?”
    杪悦更是高兴,“等大哥,悦儿要等大哥。”说着拍拍手掌,攥着一把松子糖走到朱丹身旁,圆圆的下巴颏抵着她的膝盖,糯糯的喊了声:“嫂嫂。”摊开粉圆的手心,“吃糖。”
    王妈道:“哎呀,六小姐这是要请你吃糖呢。”
    二太太满面笑容道:“哎哟,六小姐会叫人了,今儿六小姐吃了我屋里的糖,嘴巴甜得跟蜜儿似的,都会叫嫂嫂了!”
    杪悦自己坐在一个小矮凳上踢着腿吃着零食,吃得玩,没多少当真吃进胃里,王妈时不时用手在她嘴边一抹,叫她将那嚼碎的糖渣全都悄悄地吐到自己的手掌心里去,王妈在杪悦耳边压低了声音嘀咕道:“人家待会一桌子好菜,菜很没上桌呢,你光吃糖就吃饱了,傻小姐,那醋鱼和鸡肉可不比这松子糖好吃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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