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瑶肩颈紧绷,颤着声问:“做什么啊,我在问你话呢。”
    谢玉升轻笑,那笑声让秦瑶脸臊,而他修长清瘦的手,沿着她的后背往上游走,激起一层深深的麻意,让秦瑶骨髓都为之颤栗。
    谢玉升在她耳根处落下细密的吻,衔住她耳环,迫她头往另一侧肩膀倒去。
    不经意间,秦瑶身子发软,险些从谢玉升身上滑下,被谢玉升一把揽过,贴他更近了一点。
    秦瑶被什么东西给硌着了,说不上话,脸颊微烫,过了好半天,唇瓣里才溢出来一句:“你抵着我了。”
    谢玉升浓长的眼睫下藏着几分笑意,将秦瑶脸上慌乱的样子尽收眼底,声音微哑道:“就是因为舞跳得太好看了,才把持不住这个样子了。”
    明明是最孟浪的话,他却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来,说完后还好整以暇看着秦瑶。
    秦瑶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撩拨?红晕一直晕染到耳根。
    这样一份夸赞,实在是要人命得很。
    他握住她纤柔的手,十指相扣。
    秦瑶与他四目想对,轻声道:“胡说八道。”
    谢玉升压着她的小手,嗓音哑得要命:“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清楚。”
    她的手被谢玉升握住,碰到了什么东西,旋即意识到不好,想要甩开,可谢玉升偏偏不让她松开。
    秦瑶掌心滚烫得要命,只觉那是烫手山芋,才要开口,下一刻就觉一阵晕眩,整个人地被扔到了床榻上。
    她“哎呀”叫了一声,柔弱无比,身躯颤抖。
    秦瑶仰卧,双臂半撑起,就看到谢玉升长身如玉,立在榻边。
    他手解下了腰带,像是要拔剑出鞘,气势铺天盖地压下,睥睨着她。
    秦瑶双手捂脸,娇弱道:“不要啊。”
    谢玉升俯下身来,高大的身影对于秦瑶可以说是隐天蔽日,可怜的皇后娘娘如何抵挡得住?
    就这样惨遭贼手。
    蜡烛熄灭又点起,窗外银月如玉盘,云雾缭绕,星光暗淡。
    待到四更夜,秦瑶娇滴滴地卧在谢玉升手臂上,气若游丝,开口嗓子都是哑的,道:“抱我去洗身子。”
    谢玉升道:“才沐浴过的,你忘了。”
    秦瑶睁开眼,目光懵懂,想了想,方才唤了好几次水,她都不记得沐浴过几次了,谢玉升说洗过就洗过吧。
    她爬到他身上,满头青丝洒落,看着他一双星眸,道:“我要歇息了,你抱着我。”
    谢玉升揽她入怀,与她亲密地相贴。
    蜡烛熄灭,殿内陷入黑暗之中。
    秦瑶溺在谢玉升温暖的怀抱里,缩了缩身子,耳畔一片安静的静谧,心也安静了下来,这一刻爱人陪伴在侧,好像再没有烦忧的事情了。
    她听见了窗外窸窸窣窣的动静,细碎地打在窗户上。
    秦瑶问:“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谢玉升松开她,“我下榻去看看。”
    片刻之后,他回来,再次搂住秦瑶,静静道:“下雪了。”
    “下雪了?”秦瑶惊讶,脸上扬起笑道,“原来是下雪了,等明日起来,就可以看到皇宫被覆盖得一片雪白了。”
    秦瑶迫不及待地期待明早快点到来,心里愉悦,瞌睡都一扫而光了。
    思绪乱走之间,她想到自己远在西北的阿兄,露出几分担忧,道:“长安下雪,西北会下吗?若是大雪拥堵道路,恐怕阿兄路上要耽搁了。”
    谢玉升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的吻,道:“睡吧,不会有事的。”
    秦瑶点头,与他一同沉入睡梦之中。
    长安城笼罩在月色之中,同一时刻,距离长安几百里外的西北碎叶城外,月亮才刚刚攀上夜幕。
    寒风萧瑟,风吹起黄沙漫漫,打在帐篷之上,如同猛兽在嘶鸣。
    突厥王妃谢柔枝,正坐在王帐中,安静地听着帐子外的动静。
    她双目失明,眼睛上覆上了一层浅浅的白纱,眼前一片昏暗,能倚靠的只有一双耳朵。
    冷风肆虐,寒气侵略,火炉里炭火发出“噼啪”的声响。
    谢柔枝在黑暗之中好像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柔声问火炉边立着的婢女,“阿璧,你可听到什么声音?”
    阿璧摇摇头,道:“奴婢未曾听到。”
    谢柔枝站起身来,往帐子外走去,这一次帐子外的士兵没有拦着她。
    不久前,齐军北上,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剿灭了突厥部落,谢柔枝所在的突厥王帐,也未能幸免于难,阖族被齐军斩杀。
    齐军见到了谢柔枝,念在她和亲公主的身份,没有牵连她,将她安排在了一处帐篷中,给她提供吃穿用度。
    那些送上来的精致罗裙,触手细腻丝滑,谢柔枝已经很久没穿过丝绸衣裙了,才触及一下,便缩回手,落下了泪。
    齐军待她很好,唤她公主,给她行礼,一切都让谢柔枝觉得陌生却又心暖。
    唯一的不足,就是齐军限制她的出行。
    谢柔枝问他们为何自己不能出去,齐军的回答出乎意料,说这是上面大将军的旨意。
    大将军?
    谢柔枝不认识什么大将军,却也不敢再问,她的身份太过尴尬,既然嫁给了突厥人,骨骼里便烙下了突厥人的印记。
    如今对于大齐,她的身份不再是尊贵的和亲公主,只是一份恨不能抹灭掉的耻辱。
    所以齐军监督她,限制她的自由,她能理解......
    只是她很难过。
    她因为失明了,一双耳朵格外的聪颖,能听到小兵们私下的交谈声——
    “要我说,突厥已经亡族了,玉真公主作为突厥王妃,也应该随突厥人一同去了,她这个身份回京城,别人怎么看她?”
    “她要是一剪子自裁了,我还敬佩她,如今她眼盲身虚,又嫁过人,即便是公主之躯回朝,谁还会娶她一个突厥人留下的玩意?”
    “玉真公主”,便是和亲时,先帝给谢柔枝封的封号。
    这样的话谢柔枝听了,纵使心里难受,却也不能说什么。
    她想好了自己的退路,她不愿意回长安,就打算在西北度过剩下的日子,
    等见到那位大将军,便和他说明心中所想,想来对方应该能理解。
    谢柔枝出了帐篷,风卷着风沙吹到她面颊上,她轻轻咳嗽了几声,听到了轻快的马蹄声朝自己走来。
    谢柔枝笑了笑,认出来那是自己的马驹。
    从长安到西北,这是为数不多还陪伴着她的伙伴。
    谢柔枝将头靠在白马脸上,揉了揉它雪白的毛发,轻声道:“我们很快就可以走了,那个大将军今晚就会来这里。”
    马儿亲昵地蹭了蹭她,鼻尖呼出湿润的潮气。
    谢柔枝呼了一口气,翻身上马,浓黑的乌发被风吹起,衣裙一层一层在风中绽放,那衣裙叠着好几层纱,此刻吹开,耀目如玉,得犹如一朵寂静幽暗的昙花,盛开在大漠之中。
    她迎风而立,静静地等待着那一串马蹄声靠近。
    一队轻甲骑兵,驰骋在大漠之上,身后是辽阔的月色与孤烟,苍茫而雄浑。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伴随着那急促的马蹄声,同一时刻,还有千万粒细碎的雪花,从漆黑的夜幕落下。
    谢柔枝看不见,伸出一只手,接住天上落下碎玉似的雪粒,喃喃道:“是下雨了吗?”
    几丈远外,响起一道静静的声音:“下雪了。”
    天地寂静,大雪悄然落地。
    谢柔枝转过脸来,刹那之间,眼底滑下了两行细泪。
    秦临踏雪色而来,月色落满肩头,轻声道:“来接你回长安了。”
    谢柔枝眼前纱布湿润,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她的世界处在一片寂寥的黑暗之中,可倏忽之间,多了一抹暗淡的颜色。
    也是这样一个雪夜,她第一次见到他,漫天大雪洒落,他提着一盏灯笼,和她擦肩而过,彼时他是意气风发众星拱月的少年将军,而她只是一个父母早逝、寄养在宫中的孤女。
    她穿得单薄,肩膀瑟瑟,与他擦肩,打了一个照面。
    英俊的少年侧眸看来,她急忙地低下了头。
    事后,他差宫人给她送了一件狐皮披风来,那披风样式宽大,显然是他自己的。
    谢柔枝知晓自己不该收,可她实在太冷了,她宫殿偏僻,没有火盆,没有炭火,宫人见她不得宠爱,敷衍了事,她实在可怜。
    她收下了他的披风,在每一个凄冷的冬夜,都窝到他的披风里取暖。
    后来每一回见面,秦临都私下给她带许多东西,让谢柔枝在宫里的生活不那么艰难。
    大概人看到动物可怜,也会心生怜悯之心,施舍一点玩意。
    这对秦临或许是随手之劳,可对谢柔枝来说,是她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唯一的光,她能记得关于长安所有美好的记忆,都源于他。
    夜色深沉,雪色流丽。
    秦临的马停在了她的面前,眸光落在她脸颊上。
    谢柔枝系在脑后的白纱翩飞,无声落泪:“我不回去。”
    秦临凝望着她,良久问:“为何?”
    谢柔枝闭了闭眼:“我这样的人,回去也不会被人待见,与其日日受人冷待,不如留在西北,我知道你的好意,但这一回我想自己做一会决定。”
    秦临认真地听完,道:“我会娶你,我们回长安,在那里没有人会欺负我。”
    那句“娶你”二字一出,谢柔枝身子一震,旋即摇头,声音都漫上了一层哽咽:“不要。”
    雪粒纷纷,落在谢柔枝发间,她一边落泪,一边努力扬起笑容,问:“为什么要娶我?我嫁过人了,丈夫是死老可汗,我的眼睛吹盲了,什么都看不见,你娶了我,不过是娶了一个累赘,阿临你可以娶更好的......”
    秦临道:“我不在乎。”
    他是声音如坚玉:“送你和亲的那一天,便和你保证过,会有一天,将你风风光光地迎回朝,三年来,没日没夜看兵书,勤练武学,我每一日都在为此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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