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泰差人着轿撵把祁太师送回府的。祁太师走后,喻泰心里就像是空了一块,像是一块不管怎样都无法填补的窟窿一样。
    喻泰失神地坐在刚刚的椅子上,面前那碗茶水已经凉了。人的一生不就像这茶一样吗?不管风光的时候是多么的热气腾腾,终究还是敌不过岁月,一切终究会烟消云散,茶,终究是会凉下来的,所有的繁华都不过是一场虚妄罢了。
    “拟旨。”喻泰沉声吩咐余方。
    “礼部尚书祁青陈,身为朝廷重臣却徇私枉法,陷害忠良,实属罪大恶极,不可饶恕,辜负皇恩,判其······”
    喻泰突然停下来,余方往这边看着。这句话,就算是下定了决心,还是说不出口来。喻泰的手微微颤抖着,眉头紧锁,还在犹豫着。
    “陛下?”余方轻声唤道。
    喻泰沉了口气,轻声道:“斩,立决。”
    余方愣了愣,照写。
    “准太师还乡,查抄太师府,全部财物交由户部清点收归国库,太师府女眷由内廷司发配。”
    “刑部尚书一职······”喻泰愣了愣,祁青陈之前跟自己提起过,要重用沈青石,这次大案,几乎所有与祁青陈有来往的官员皆有涉及,但是唯独没有沈青石。祁青陈,也算是为自己留了个贤才。
    “刑部尚书一职,由沈青石继任,工部尚书,陈会永继任。”
    余方照写。
    还有一人未处置。喻泰依然下不了决心。
    “陛下,太子殿下?”余方小声提醒道。
    “明日再宣旨,今晚,你替朕去送送青陈,告诉他,朕明白他的苦心,要他,也要体谅朕的苦心。还有,你告诉他,朕不会为难太师和皇后,让他,安心吧,”喻泰轻声道。
    “是。”
    ······
    韩凌带着人撤走之后,季迎江立刻前往刑部大牢。
    到了之后,沈丘倒还算气,亲自待他进去的。季迎江跟着喻孤箫来过一次,对里面的气息印象极为深刻,但是越往里走,心越沉,真不知道太子殿下在这样的环境里是怎么待下去的。
    虽然凌字号不算太远,但是这条路,像是走了许多年······
    季迎江身上一阵一阵的寒意,到了凌字号牢房门口,季迎江看着在墙角里蜷缩着的喻孤箫,眼泪唰地滚下来,他趴在牢门上,哭喊一声:“殿下!”
    喻孤箫的烧没有退下过,这会儿正头昏脑涨,全身都没有力气,只能微微抬着头,眯着眼看了看外面。
    “殿下······”季迎江扶着牢门跪下来,满脸都是泪。
    狱卒将牢门打开,气气地说了一声:“季将军请。”
    季迎江缓缓地站起身,一步一步挪了进去,每一步都那么艰难,好不容易挪到喻孤箫身边,身子却软下来。
    这哪里是太子殿下啊!活活像是一个乞丐。头发凌乱不堪,沾满了干草,囚衣上满是灰尘,还有血迹,喻孤箫的脸,也像是被一层灰蒙着,嘴唇发紫,眼睛虚肿着,呆滞地看着季迎江,徐徐问道:“你怎么来了?”
    季迎江扶喻孤箫坐起来,看他脸色不对,连忙用手背拭了拭他的额头,被吓得又缩回手来,啜泣道:“您怎么,发烧了······”
    喻孤箫轻轻地笑着,却甚是苍白,“夜里凉,无碍。”
    季迎江止不住眼泪,转过身去掩面而泣。
    “哭什么!”喻孤箫有气无力地责备道。
    季迎江也不想哭,可是怎么也忍不住。
    “锦妉还好吗?有没有担心?你劝好她,我没什么事······”
    “夫人,夫人回太尉府了,我来之前,徐公子刚把她,接回去······”季迎江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
    “不许哭!”喻孤箫轻声呵斥道,眼前一阵眩晕。
    “殿下!”季迎江死死地咬着嘴唇,还是止不住哭声。
    “我没事儿······”喻孤箫轻轻地笑着。
    季迎江哪里肯信,伸手去撸喻孤箫的袖子,胳膊上几处鞭痕还在,季迎江气得有些发抖,咬着牙轻声道:“让我看看您的伤。”
    虽然喻孤箫不肯让他看,但是拗不过他,也没有力气反抗,任由季迎江把那件单薄的囚衣扯开,胸前的道道血痕格外地扎眼,腹部淤青有些发黑,季迎江看着,心都要碎了,眨着眼强忍着泪,咬着牙给喻孤箫把衣服穿好。
    “太过分了!”季迎江吼道,吼完一声,立刻站起身要往外冲,喻孤箫一把拉住他,“别去!”
    季迎江回头,本想着推开喻孤箫,但是看见喻孤箫一副痛苦的表情,立刻软了下来,又蹲下来,喻孤箫松开手,胸前又一道血痕挣开了,渗出血来,殷红了囚衣。
    “殿下······”季迎江有些无措,这里也没有任何可以止血的东西,到处都是脏兮兮的,都是腐烂的气息。
    “没事儿,一会儿就止住了。”喻孤箫忍住疼痛,脸色愈发苍白得厉害。
    “外面怎么样?母后怎么样?”喻孤箫缓了缓,有气无力地问道。
    “皇后娘娘病了,但是陛下倒也没有怪罪她,今儿还去了清宁宫探望。外面······”季迎江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和不解,“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没有一个人替殿下说句话,都跟说好了一样,就连!就连五殿下都没什么反应······”
    “这样挺好的,父皇正在气头上,去求情就是去送死,无可厚非。”喻孤箫轻声道,但是眼里还是难掩的失落。
    “没有殿下他们能坐上现在的位置吗?殿下提拔他们的时候倒都是鞍前马后,现在殿下落难了,一个个噤若寒蝉,都闭口不言,这算什么?简直就是一群······”
    “迎江!”
    季迎江的“白眼狼”三个字还没出口,就被喻孤箫呵斥一声咽回去了。
    “若是因为我,因为那一点点知遇之恩,搭上自己的大好前程,不值得。”喻孤箫继续为他们开脱,似乎也是在安慰自己。
    “世上之事不能全都用值不值得去衡量!难道在他们心里,情谊和恩情比不上自己的前程吗!”季迎江悲愤地驳斥道。
    “你心中有情谊,不能强求所有人都有。何必因为这事气恼呢。”喻孤箫轻声道。
    “他们的确不可气,可气的是许舟!”季迎江咬牙切齿,“东宫刚一解禁,我就派人去找许夫人,我一定会找到她们的,她们一定知道内情,找到她们,殿下就能清白了。”
    “不许去!”喻孤箫坚定地道。
    “为什么!”
    “她们现在肯定还在朱寿凌的控制之下,你若是找到了,她们母子二人的性命就难保了。”
    “这个时候了殿下还想着别人的性命!”季迎江愤愤地吼道。
    “她们不是别人,她们是许舟的家人,是东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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