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永平里除了穆阳侯还有谁能给她更高的荣宠?如今所有贵女都羡慕她,嫉妒她。殷氏算得了什么?穆阳侯再宠她,对她有再多的温柔,她此生最多也只能当个妾。
    殷氏一出生就输给她了!
    她何必烦恼!何必忧愁?
    李蓉看逐音的眼神不同了,她问:“你有什么好办法?”
    逐音微微一笑,轻声在李蓉耳边道了几句。
    李蓉眼睛骤亮。
    .
    清辉楼生意越来越好,阿殷渐渐的也不再设擂台了。她固定了双日在清辉楼开课,指导清辉楼的核雕技者。每逢授课,清辉楼的生意便会格外好。一日,阿殷授课完,范好核走过来,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阿殷难得露出诧异的神色,问:“当真?”
    范好核道:“小人哪里敢欺骗大姑娘?千真万确,确确实实是沈夫人,一刻钟前进了二楼的雅间。
    阿殷顿觉奇怪。
    若说像是月茗县主或是李蓉,她们过来的话,阿殷是一点儿也不意外。但沈夫人的话,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阿殷微微沉吟,低声道:“好好招待。”
    范好核离开没多久,又折返回来,对阿殷道:“大姑娘,沈夫人要见你。”
    阿殷更是诧异。
    范好核道:“可要与侯爷说一声?”
    阿殷不由笑道:“沈夫人又不是什么猛虎巨蟒,哪里用得着惊动穆阳侯?不必说,我去便是。”说罢,施施然往二楼雅间行去。
    阿殷想过许多种可能性,比如沈夫来替月茗县主讨公道,又或是看她不顺眼,来找茬。
    明穆说了小时候的事情后,阿殷对这位永平的诰命夫人便有了点儿膈应,很是心疼孩提时的沈长堂。然而,入了雅间后,沈夫人却是相当客气,丝毫没有找茬的趋势,虽有提起月茗县主,但言语间是在叹息月茗县主的不懂事。
    阿殷听得一头雾水。
    直到沈夫人离开时,沈夫人仍然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范好核问:“大姑娘,沈夫人可有为难你?”
    阿殷摇首。
    范好核这才松了口气。
    接连几日,只要是阿殷在清辉楼授课,沈夫人必定会过来,每每都是在授课前半个时辰到,授课完后准时地来叫人。在雅间里,沈夫人天南地北地聊,家常也聊,态度一如前几日的温和。
    .
    沈夫人回了穆阳候府。
    大总管沈录向沈夫人施了礼,道:“夫人可要用晚饭?”沈录是知道的,这阵子沈夫人常常过了晌午便出府,傍晚时分才回来。
    沈夫人点头道:“传膳吧。”
    沈录应声。
    沈夫人走了几步,似是想起什么,又问:“明穆回来了没有?”沈录道:“还不曾。”沈夫人用膳到一半时,沈录又过来了,说道:“夫人,侯爷回来了。”
    沈夫人筷子微顿,道:“让明穆过来一道用膳。”
    沈录在心里叹了声,沈夫人时常让人唤侯爷来用膳,可惜侯爷答应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一回估摸也是无用功。每次一问侯爷,沈录内心便忐忑得很。只是又不能不问。
    然而这一回却是出乎了沈录的意料,沈长堂道:“我等会过去。”
    沈录看看天,天没塌。
    他如梦初醒地去告知沈夫人。
    沈夫人闻言,也没露出沈录想象中的欣喜,而是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第127章
    沈夫人唤灶房多做了两个菜。
    待灶房把菜送来时,沈长堂也过来了。沈夫人道:“你来得正好,菜刚刚上,都是你爱吃的。”沈长堂坐下来,淡道:“多谢母亲挂念。”
    沈夫人微弯唇角,露出一丝笑意,道:“近来我常去清辉楼,里头的糕点颇是有趣,我瞧着新鲜今日也带了一盒回来。”说着,沈夫人唤侍婢取来食盒。
    保养得当的白皙手指掀开食盒,露出六个做出核雕模样的糕点,底部乃奶白色接近透明的水晶皮,精细的刀功在细腻的水晶皮与酥馅刻画出讨喜的图案。
    沈夫人说:“我尝过了,红豆馅儿和山楂馅儿最好吃,等会明穆你尝尝。”
    沈夫人把食盒递了过去。
    此时,她又道:“清辉楼的东家真是个可人儿,称得上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不仅仅雕核了得,而且说起话儿来一套一套的,叫人不服也不行,若是生在永平,怕是连宫里的公主也比不上。”
    见沈长堂接过了食盒,破天荒地的吃了两个糕点,沈夫人微微眯眼。
    沈长堂问:“母亲怎么突然想起去清辉楼?”
    沈夫人笑道:“不是突然想起,先前你表妹不是闯了祸么?起因便是清辉楼的东家。从娘家回来后,我便一直想亲自去会一会这位姑娘,没想到一见如故,真真是个可人儿。若是出身再好一些,搁在永平里,以她的能耐嫁个皇子也是绰绰有余的。”
    唇角又是微弯,沈夫人道:“明穆你说是吧?”
    沈长堂搁下筷子,慢条斯理地道:“若皇子真想娶,也未必不可,事在人为。”
    .
    夜色渐凉。
    范嬷嬷给沈夫人宽衣梳头,象牙梳穿过一缕一缕的发,动作又轻柔又仔细,瞅见一根亮白的发丝,不着痕迹地拔去。范嬷嬷是老嬷嬷了,以前在宫里的尚宫局受过教导,对老宫妃的白发特别有一套,拔下来时保证宫妃无法察觉。宫里的女人最怕年华逝去,红颜枯骨。范嬷嬷将白发丝缠在尾指,没入袖中。
    “别藏了,我瞧见了。”沈夫人道。
    范嬷嬷一顿,不由笑道:“夫人火眼金睛,是老奴失策了。”
    沈夫人嗔笑道:“不是你手慢,你跟我这么多年,我哪里会不知道你的心思。每当我有了白发,你眼神便不对。我一看一个准。”
    范嬷嬷说:“夫人今夜似乎特别高兴?”
    沈夫人望着镜里的自己,皮肤光泽不再,再名贵再仔细的保养也耐不住岁月的摧残,留下一道一道的细痕。当年的永平第一美人风华不再,已是半老徐娘了。
    再心高气傲也有气歇的一日。
    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丈夫无法依靠,她只剩儿子了。
    她叹道:“哪里是高兴?不过是认命罢了。”
    范嬷嬷跟着叹息。
    此时,沈夫人又道:“前些时日周家三夫人送来的那几匹宫缎搁哪儿了?”范嬷嬷说道:“都搁在库房里了。”沈夫人道:“明日我去清辉楼时,一并带去。”
    范嬷嬷诧异道:“夫人是要送给那位殷姑娘?”
    沈夫人说:“今日我算是看清儿子的态度了,原以为不过是娶来通房的,今日看来不然。”
    范嬷嬷更是诧异,道:“那……那样的身份,又岂能配得上我们沈家?”
    沈夫人摇首,道:“是配不上,可儿子喜欢。他说了事在人为,必定是说到做到。我们母子本就有隔阂,且我一直盼着他娶妻,如今想来,娶谁又有什么区别?即便是娶个天家公主,于沈家而言,面上有光,可于我而言,里子的心酸又有谁知道?倒不如助他一臂之力,助他娶了心上人。”
    而这甜头,沈夫人已经尝到了。
    莫说是个抛头露脸的殷氏,即便是个街边乞讨的孤女,只要儿子欢喜,只要儿子愿意亲近自己,她一样同意!
    沈夫人似是想起什么,呢喃道:“难怪了,前些年总爱往绥州跑,原来是这个缘由。”她无奈地道:“都言英雄难过美人关,我那儿子面冷心冷,没想到还是过不了这一关。以前老觉得儿子缺了几分烟火气,现在有了。”
    想通了这一茬,沈夫人又频频点头。
    “难怪对李家的婚事不上心,原来李蓉不过是个幌子,他能做到这份上,看来确确实实是上心了。”
    .
    “宫中锦缎,胭脂水粉,金钗步摇,前朝墨宝,六州香扇……”阿殷数了数,木箱子里堆得满当当的,随便拎一样出来都是价值不菲。
    她侧头看着身边的人,问:“你和你母亲说了?”
    沈长堂道:“应该是那一日你在苏府时,母亲看出了端倪,前阵子一直在试探我。”
    阿殷道:“你被试探出来了?”她睁大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说道:“这世间居然还有人能试探沈侯爷?果真姜还是老的辣!你如何跟沈夫人说的?沈夫人又是如何试探的?”
    她的脸上写满了好奇。
    沈长堂一脸宠溺地与她一一道来。阿殷听了,很是失望,道:“这哪儿叫试探呀,沈侯爷您分明是故意表现出来的吧?如今沈夫人肯定是知道了,怪不得隔三差五便给我送东西,看我的眼神也格外和蔼。我还以为是我在清辉楼授课时的模样与学识打动了沈夫人呢,原来最后还是因为你。”
    沈长堂抱着她,问:“多少人羡慕不来有个讨好自己的婆婆,你这倒是嫌弃了?”
    阿殷说:“不是嫌弃。”
    她倾前身子圈住沈长堂的脖颈,说道:“是心疼明穆。”
    沈长堂的眼神慢慢变得温柔:“用过去的伤痛换一个你,值得。”
    .
    得了沈长堂的肯定后,阿殷在清辉楼里见到沈夫人也不再觉得稀奇,依旧不卑不亢地应对。过了一阵子,阿殷忽然收到了苏家的邀请帖。
    阿殷仔细地看了看,竟是月茗县主的那几位兄长。
    她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能与月茗县主的几位兄长扯上关系。范好核见状,问道:“大姑娘可要拒绝?若是拒绝的话,我出去婉拒了。”
    阿殷说道:“不必。”
    范好核问:“大姑娘,他们虽然打着请教核雕的名义,但我打听了,他们几位从来都不赏核雕的,定是打了其他主意。”
    阿殷沉吟道:“月茗县主离开永平已有一月有余,他们要秋后算账的话也不该是现在,且有苏将军在,他们也不敢乱来。他们敢下帖,我便敢应约。”
    话是这么说,实则阿殷想得更深。
    虽说如今与沈长堂没有成婚,但现下连沈夫人都认可她了,她进沈家也是迟早的事。而苏家是沈家的亲戚,是沈夫人的娘家,苏将军也并非不讲理之人。
    阿殷吩咐道:“转告几位郎君,届时我准时赴约,以清辉楼东家的身份。”
    .
    赴约的那一日,正好是八月底。
    酷暑早已离开永平,几片发黄的叶儿随着初秋的风在地上打着转儿。
    一辆马车缓缓驶入苏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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