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被阮白抱走了,车厢里只有平西王夫妇两人。
    王妃感慨道:“以前总是说舟车劳顿,现在出门却完全不一样了。”水泥路很平坦,马车的车轮什么的也包裹着一层胶质一样的东西,哪怕是走到石板路和官道上,也不怎么颠簸。
    平西王把夫人拉到自己怀里,仔仔细细地把一条羊毛盖毯盖上,说道:“全都是钱。别看用水泥修路价钱比开山凿石要便宜很多,不过那么长的一条,算下来也是个天文数字。咱们现在坐的这两辆马车,那轮子外面裹着的是用牛筋熬的,车底好多部件都是铁的。”好像和一般的铁还有点不一样。他说不上来,不过出于宗师的直觉,感觉上那是个好东西。臭小子肯定又在暗搓搓弄什么东西,瞒着别人也就算了,还瞒着他这个当爹的,简直是岂有此理!
    平西王妃一眼就看出自家夫君在想什么,伸手一拍:“你有什么问题,难道不会直接去问二郎么?难道他还会瞒着你?”他们家二郎有些地方确实精明,但是对家里人简直就是个缺心眼。好多事情他们不问,他觉得没有必要,根本就没意识到要告诉一下家长。
    “是我想岔了。”平西王承认错误,于是等停下休息的时候细细问了一遍阮白的规划……
    阮白的规划是没有规划。
    楚昊把家里的庶务全都丢给阮白后,就抛开手完全不管了,这次听他这么一说,也不由得抹脸:“你这个到底是个什么顺序?”
    “按照方便程度啊。”阮白不解地看着三个人,指着地上画的简易舆图,手上的树枝戳了戳,“西京到顺阳这一条必须要的,方便我们回家。顺阳到京城这条,算是给老周家的面子工程;中间还能拐个弯连通西原,方便把煤运出来。接着是西京到温泉庄子的这一条,方便咱们平时去泡温泉,还有庄子上的蔬菜运出来也方便。”
    听着好有道理,完全没法反驳。
    不对!这货修路的顺序完全是按照自己的使用情况啊!
    “咦?不对啊!”阮白突然一拍手,“我都已经辞官了,干嘛还给东部修路?把岭南的路修完已经够给他们面子了!”
    “皇上可没同意你辞官,所以路还是得修。”平西王一句话扑灭他偷懒的想法,“你哪来的那么多钱修路?”
    “邮局赚的啊。”要是邮局不能赚钱,他干嘛费劲巴拉地去弄出来,真当他是活雷锋么?
    平西王一皱眉:“邮局能赚几个钱?”
    平西王妃也是一脸赞同:“就是。你收的那几个快递费,光是养那些雇工就已经差不多了。”
    “噫!”阮白瞪眼,“谁说快递不赚钱了?”快递要是不赚钱,怎么会有那多的快递公司物流公司?
    “你不是还给雇工发四季衣服、节礼、给安排大夫看病,还报销诊金什么的么?”快递的相关人员大部分都是退役士卒在做,出于对老部下们的关心,平西王也做了一些了解。他家小二给出的待遇真心没话说,他一直以为小二是在贴钱做这个事情呢。
    “我认识的商人多,大批量进货拿个批发价不难。大夫嘛……那啥,我有搜罗一些大夫。”他倒是没有刻意去做这个事情。原本他就考虑到退役的士卒们有些旧伤是很正常的事情,于是他就和邮局就近的医馆商量着每年做一次员工体检什么的,另外员工到指定医馆求医问药都给打个折之类的。
    不过后来嘛,摊子铺得大了之后,他手底下的人也多了,遇到的事情也多了。最早只是遇到一个有困难的大夫,出手救了人,大夫却没处坐堂,手底下的人请示他之后,就干脆开了一间医馆,给自家人看病也方便一些。后来发现效果不错,于是手下人就开始主动搜寻医药人才。
    “反正开医馆也不会赔钱。”阮白总结。说实在的,他现在这种发展模式并不可取,看上去像是家大业大,什么行业都参与。然而实际上雇工太多,企业结构太过臃肿……可是没办法,谁让他的初衷大部分是为了做善事去的呢,根本就谈不上利益最大化,能保本就不错了,现在还能赚点钱,顺便修个路什么的。
    而且他还有邮政储蓄呢!打着官方背景开的银行,难道还能赔钱?
    “所以你之前才绕着弯子,让邮局的财务独立。”平西王抹了抹脸,觉得自己老了,已经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了。要是让户部的人知道,那几个快递费,这么点时间就能赚出几条路来,不知道会不会悔得连肠子都青了?当初户部可是想尽了办法,才把这个“赔钱货”送到阮白手上的。
    平西王夫妇对二狗子刮目相看。于是在接下来的行程中,全家人都围在一起听二狗子开财务讲座。
    阮二狗子也就是仗着自己的眼光比较超前。他对财务方面做个专业的培训,水平还不错,针对的方向是如何识别假账之类的……反正他自觉自己就是个专业人才来的,讲起各种账目报表来更是头头是道。
    这年头记账大部分都是流水账。财务报表让两夫妇学了个云里雾里,只有楚昊听了进去。
    等一家人回到王府的时候,阮二狗子把一路上的教案整理了一下,也算是一份财务人员的初级教材了。嗯,仅供内部人员使用好了。
    平西王夫妇其实在知道雪灾之后,在南方度假也是不安生,哪怕各种消息没有断过,到底还是有些心神不宁,到底是提前回来了。结果回来一看,他们要做的事情只有一样——
    “本王知道了,你们这次做得很好。”
    是的,只需要夸奖一下属下就可以了。
    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小夫夫两个就回去顺阳了。至于京城的那一团乱,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马车上,楚昊摸了摸假装跑不动上来躲懒的胖球,提议:“要不就送点物资过去?”
    阮白举起胖球的狗爪拍了楚昊的大腿一下:“咱们没钱,地广人稀,没田没粮的。东部那么多个粮仓,还用得着我们送东西么?再说,咱们西部受灾地区比东部多多了。”
    “也是。”楚昊赞同阮白抠门的提议,“咱们给老百姓盖房子的钱还不够呢。咱们塌了那么多房子。”
    楚昊赶紧修书一封,和自家爹娘统一战线,主题是——西部这次受到的损失可大了,强烈要求朝廷出钱赈灾。
    赈灾个毛啊!
    户部美髯尚书已经彻底成了大胡子,发髻都歪了,衣服更是和咸菜干一样。就这样,他还是整个户部形象最好的一个!
    “楚!老!狗!”
    听到平西王递上的奏折时,他差点吐血,袖子一撩做出按刀的姿势,要不是现在是在御书房不能携带兵器,他恐怕就不是摆个pose,而是直接拔刀就砍了。
    其余人都微微往边上挪了挪,拉开和李大胡子的距离。敖红了眼睛的李大胡子,现在跟条疯狗也没差多少。罪魁祸首可不在这里,他们只是容易被误伤的路人。
    士族出身的老李,不仅文化课满分,体育课分数也不低。太子这些天都在各处抢险救灾的第一线,已经好长日子不在了;今天皇上也没用老蔡伺候,御书房那么点大的地方,万一老李发起疯来,误伤到他们这些无辜群众怎么办?
    至于楚老狗什么的,其实他们也挺想骂的。
    邵御史想了想,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算算平西王府的开销不少,邮局的人员安排得很好,现在各地的军户都反响不错,医药的开销是一大笔钱。他们做的很好。修路就不用说了,那么大一笔开支,要说平西王府没往里贴钱,谁会相信?如今的那些工厂倒是一个个开了出来,可是要收回成本还早得很。这次西部的灾区面积,比东部要大得多,依微臣看……平西王府没钱,是实实在在的。”
    李大胡子冷哼一声:“邵大人忘了他们家的世子妃了么?”
    “当然没忘。只不过,阮大人再怎么会赚钱,也不过才这么两三年时间,能赚得了多少?更不用说,阮大人都已经被诸位挤兑出了东部,定然是亏了不少钱。”邵御史早就看这喜人不顺眼了,看到好处就捞,遇到事情就躲。果然,大周的朝堂已经烂掉了,要把这些烂掉的枝杈全给砍掉才能治。
    邵御史没有点名道姓,但是做下事情的人心里面都有数。这御书房里的十几个人,差不多人人都有份。可惜他查到的晚,接着又立刻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然他一个个的把他们给弄下来。一个个最小也都有五十的人了,还联合起来欺负一个十几二十岁的小孩子,真是不要脸至极!
    周老猫看了一眼突然寂静的重臣们,心里面冷笑,是该整治整治的时候了!他总不能事事不如楚老狗!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的财务课堂
    柿子(╰_╯)#:笨死了,都说得这么清楚了,还不会!
    小田田(。﹏。*):我……大概明白点了。
    柿子( ̄_ ̄):总算还不是无可救药。其他人呢?
    阮氏帝国高管们/(ㄒoㄒ)/~~:……我们去撞豆腐……
    第一百七十九章  撸啊撸
    邵御史发了狠,事情做得就愈发隐秘。
    御史台还是照旧,揪出了几个敢把爪子伸向赈灾银的贪官污吏,又逮住了几个敢在这种时候哄抬物价的黑商;跟以前每次发生灾祸的时候,简直是一毛一样。
    于是,一个过年就忙着抢险救灾的大人们,突然发现开春了,可是感觉年还没有过呢!
    开春了要忙春耕。因为冬天的时候受灾严重,南方地区倒是没有雪灾,但是天气也比往年要冷得多,该帮扶的地方还是得帮扶。
    国库里好不容易能看得到堆起来的钱钱,没几天就搬了个干干净净。夏天都还没到,国家就没钱了!
    这时候,邵御史突然站出来说道:“臣愿为陛下分忧。”
    在国家穷得叮当响的时候,如果一位户部官员站出来说分忧,那必然是通过诸如贸易、税收等等手段。
    如果这时候站出来的是一位将军,那就是要以战养战,和有钱的邻居组织一场大规模械斗。
    而现在这时候站出来的是一位御史……所有人的皮全都给绷紧了,有些这段时间干坏事了的,贴身衣服都被冷汗给浸湿了。几个给事中纷纷把面有异色的官员,一个个记下,等回头再查过。
    其实他们御史台也不是真的目下无尘。水至清则无鱼,但是君子爱财取之以道,别整天总想着一些不义之财。像是大周律法规定,官员不得从商。然而实际上呢,有哪个官员不从商的?不过是多拐几个弯罢了。就算自己不从商,也多的是商人跑来依附。像这些,他们御史台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大是大非要清楚,有些钱那是一文都不能动用的,有些事情是一根指头都不能碰的!
    “六部一个都没逃过,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一下子朝堂上得换掉一大批人了。”阮白懒洋洋地窝在窗边的藤椅里,看着送上来的京城的消息,顺手给楚昊倒了一杯茶,“也不知道有些人会不会就此安分?我看是难。”
    政斗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关系到一家一族的命运,甚至文人之中的各种同榜同乡同窗之类的关系也会被牵连。这一次的事情,在他手上不过是一份名单,然而实际上却代表了许多个家庭的命运。
    楚昊伸过手,接过茶杯,顺便看那一长串的名单,认同自家夫人的想法:“现在这才到哪儿,看着人多,最高也就是五品。这些人空出来,就是给去年的新科让个路。看着吧,这次最起码得敲下一个二品来。”
    “二品?”阮白惊讶,“二品能那么容易就敲下来?”官至二品,手上的权利、甚至于他的官位,都不是皇帝金口玉言一开,就能撸下来的。一个二品大员身上的关系网……要是这位还主持过科举什么的,那更是牵一发动全身。
    “你就看着吧。”楚昊仔细研究着这份名单,“这遍地开花的,也看不出邵御史究竟对准了哪一个,估计连御史台里面的人也摸不着头脑。除了文官之外,勋贵应该也逃不了,咱们就看到底会是谁了。”
    阮白摇了摇头。作为官场新嫩,他还是安分守己,继续奉旨消息怠工好了。皇帝的旨意已经送到,他依旧当着邮局老大。现在邮局已经大部分上了轨道,站点扩张的事情也有了固定程序,手下人按部就班就行,无需他这个老大坐镇指导。手上唯一的大项目就是修路,他隔三差五查看一下进度就可以了。
    他梳理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就没事干:“阿昊,你说这次空出那么多位置,老田会被调去京城么?”
    楚昊在批复公文的手一顿,眉头渐渐皱起:“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户部这次被敲下不少人。李大胡子根深叶茂,跟皇帝小老头是一条船上的,不会去动他。哪怕他有些地方做得过分了一些,邵御史也拿他没办法。不过户部的情况,这次最起码会敲掉一个侍郎。如果老田有心的话,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各部的侍郎是真正管理实事的人,权利那叫一个实打实,尤其户部这种地方。
    阮白坐不住了,走到楚昊跟前:“老田资历不够吧?他才到户部多久?”无论是哪朝哪代的官员,都讲究一个熬资历。田凯复的能力是强过大部分的户部官员,可是算上之前在御史台的工作经历,也不过才几年时间。他要是当侍郎,肯定没法服众。
    “有资历的不是被敲下去了么?再说朝廷这次得给我们一点好处。去年朝廷把你给得罪狠了,你撤了东部地区的大量生意,过年前后闹得险些没法收场。加上国营厂投产在即,没你坐镇,你以为他们会安心?”楚昊慢慢给阮白分析,“让那些人把吞进去的再全部吐出来,那肯定不可能。他们得通过一些方式,向你示好,又不能太明显。老田确实资历浅,但是他这几年做的事情可不少,捞个侍郎做做,也在理。别忘了,之前去和匈人谈判,还是老田去的。要是不给他升官,表示一下朝廷默认的态度,咱们可不会轻易放过那一茬。”
    阮白想了想,点头:“也是,他们之前就用那破事参我来的。真搞不明白,我又没碍着他们什么,还让大部分人都多挣钱了,干嘛非得跟我过不去?”真是吃饱了撑的。
    楚昊轻轻拍抚他的背脊:“反正这个官咱们也不是非做不可,不高兴了就辞官。在咱们自己的地盘上还舒坦些。”官员之间的勾心斗角权力平衡,他会替阮白挡着。他家二狗只要高高兴兴地赚钱花钱就行了。
    “嗯!”阮白看看时间,“你中午要吃什么?我去做。”他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待在书房也就是给楚昊添乱,还不如去做饭,再做些点心给田凯复和方毛毛送去,顺便问问田凯复的意思。如果田凯复升官了,那他们就得离开顺阳了。
    “天气热,弄点凉面吧。”楚昊点餐,“面团你让大厨房揉。”伙头兵干别的不行,力气大,揉面拿手。
    “知道了。”
    天气渐渐热起来,就连顺阳,白天也是一片火辣滚烫。胖子们彻底变成了夜行性动物,几乎整个顺阳都变成了它们的领地,每天都不知道野到哪里。除了雪雪、小胖和胖球三只,还能在饭点看到狗影子之外,另外三只胖子经常一走就是好几天。
    京城的“大地震”似乎已经平静下来。旧的官员被撸掉,新的官员上任交接完毕,兵荒马乱的朝廷再度恢复秩序,而且短时间内官员们都老实了很多。这次被提拔起来的,都是干实事的,官员们认准了风向标,也开始埋头努力起来。归根结底,能爬到这个位置上的官员,都不是没能力,只是之前朝廷上的风气,让他们只能专注于勾心斗角罢了。
    炎热的七月平稳度过,除了南方有些地方略微有些干旱外,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从两个月前开始逐渐公布出来的,从那些犯事官员的宅邸和其它地方,查抄出来的款项和各种田产,也终于告一段落。最后查抄出来的数字简直触目惊心。
    太子套麻袋的心更甚:“这还是几个小官呢!”出去赈灾一趟,见了许多贫苦百姓人家,他对这些个数字代表的实际意义认知更深。要知道普通百姓家,一年有个十两银子,已经能过得非常不错了。可是这些官员呢?贪墨起来,何止十两?最少也是百两,多的一次就能有个上千两!
    邵御史看了一眼霸占着他位置的皇帝,再看看在他书房里一圈圈犁地的太子,问道:“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他的官邸是御赐的,地方不小,不过住的人没几个。御史台又不是什么有油水的部门,家里的下人都没几个,皇帝父子微服过来,还真没一个人知道。
    皇帝默不作声,看着儿子。
    太子一看老爹的意思,就明白这算是给他的一道考题。他从来不缺果决/鲁莽,当下就道:“现在弄下去的这些官员,最多只能算是敲山震虎,连让一些人伤筋动骨都算不上。不出三个月,恐怕就会故态复萌。既然如此,定要弄死几条大鱼!”
    邵御史把手上厚厚一沓纸递给太子,顺着话问道:“太子先看看这些,觉得怎么处理合适?”身为御史台的老大,他对官员们犯下的事情不说样样都知道,却也知道个八九不离十。尤其在和阮白成为忘年交之后,他发现通过对官员们的消费来推算,更容易掌握一些蛛丝马迹。
    太子一张张看过去,上面都是各个官员的犯罪条目,整个朝堂之上,几乎无一落网。太子从开始的呲目欲裂,到最后变的面沉如水,咬牙狞笑:“硕鼠硕鼠,自然是得挑几只大的发落。”
    他当下就点了几个人的名字,然后看向自家老爹:“还请父皇示下。”
    皇帝看了看名单,嘴角露出点笑影:“名单选得不错。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全砍了,还是流放?”
    太子冷哼:“砍了太便宜了他们!咱们修路可是缺了好多人,用这些人都不用给工钱,饭菜都不用准备太好,让他们饿不死就行了。不是爱用陈米充新米么?就让他们尝尝那些陈米!”这次他去赈灾,少不得开仓放粮。可是账目上明明白白的新粮,粮仓里别说是新粮,就是陈粮都还是掺了砂石的。他这次回来可是拖了一串人!
    皇帝和邵御史都满意地点点头。按照太子以前的做法,那绝对得弄死算完,这一次倒是成熟很多。
    “行,这次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办!”皇帝发话。
    太子立刻接下任务,然后当天晚上就套了好几个官员的麻袋。丫的,不能一次性全部弄死,他还不能暗搓搓揍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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