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用过早膳,季澄在房间里做了个草人靶,从库房里取来一盒叁棱飞镖。
    昨日听她说完,他准备把飞针术教给她。
    飞针方便携带,练习起来也不像其他器具那般,需要过硬的身体基础。
    再加上小产过后不宜剧烈活动,做一些相对静止的练习,在精心练气的同时,也能帮助身体平稳地康复。
    “这是我为你标注了穴位的靶子,红点代表防身时最有效的部位。飞针虽轻巧,但方向和力道不易掌控。我们先用稍重的叁棱镖练习,待手稳之后再换飞针。”
    说罢,他示范了一次,只见他目光沉稳,瞄准靶心,手臂骤然收紧发力,“咻”的一声,叁棱镖稳稳地扎入靶心。他转头示意季珩试试。
    季珩学着他的样子,屏气凝神,用力挥出第一镖。力道是有了,但准头却差点意思——飞镖虽扎上了草人,离红点却足有半个人身的距离。
    “很好,身体放松些,不要过于僵硬。记住,眼睛、飞镖、红点要成一条直线,手臂带动飞镖向前。”季澄走上前,轻轻捏住她僵直的手臂,帮她调整姿势。
    再次屏息,这次飞镖落地与红点只差一指距离。季珩眼里闪过一丝兴奋,趁着手感热络连掷数镖,多数都围绕红点周围,有一镖甚至正中靶心。
    “二哥!!!”
    季珩兴奋地摇晃他的手臂,季澄揉了揉她的脑袋,忍不住笑出声,“果然有天赋,这准头用镖是绰绰有余了。不过飞针讲究精确,尤其是穴位,还是要更细致一些。”
    他将镖收了,放回盛放的盒子里,一脸欣慰。
    季珩点点头,继续练习。
    没一会,季辰从外头晃了进来,看见她总是跑偏,哈哈大笑:“这有啥难的,看我!”
    他撸起袖子,满怀信心地掷出一镖,只听“啪嗒”一声,飞镖落地,靶上却全无痕迹。
    季珩看向他,挑眉,静静等待一个无力的辩驳。
    他尴尬地挠头,赶紧去将飞落的镖捡回来,边笑边解释:““哈哈哈哈哈,失误失误,哈哈哈哈....”
    季澄摇头失笑,顺势给季珩讲解:“明远刚才就是错误示范。他惯用长鞭,重在蓄力和鞭尾的爆发,一个动作需要全身配合。而飞镖讲究的是精准控制,不需要太用力,关键在于手腕和小臂。切记别学他那样挥得大开大合。”
    季辰清清嗓子:“咳咳...再来,再来。”
    调整了姿势,瞄准草人脑门心的红点,手起镖落,这次一击即中,他得意地叉腰:“瞧瞧,这些年可不是白练的!”
    季澄点头,顺势补充:“不错。无论使用何种武器,基本的身体力量是让动作稳定的关键,待你身子好了,再练练基本功,效果会更好。”
    季珩认真点头,“嗯,要的。”
    习武向来被认为是男儿家的事,虽然季府没有明确规定女子不能习武,但也不会像对家中男孩那样强制。季珩小时候也因为觉得好玩跟着几个哥哥一起学过几次,但后来嫌太累,就懒得去了。她去不去本来就是玩的,也没人管,甚至还故意叼着糖葫芦到扎马步的哥哥们面前晃悠,惹得叁哥四哥一阵骂骂咧咧。
    现如今,倒是都得老老实实再练一遍了。
    练到手臂微颤,季澄让她停下,叫了茶点来吃。
    季辰这才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迭文书递给季珩,一双凤眼笑弯了,满是期待:“打开看看。”
    那文书厚厚一沓,每一张都密密麻麻的。季珩一页页细看过去,越看越惊讶。
    “这十五间仓库的契书,怎么全写的我的名字?”
    季辰笑得漫不经心:“你的主意,就是你的产业,不写你写谁?”
    “可是...可是...”季珩语塞,眼里满是犹豫。她虽偶有出谋划策,但大部分事务都是季辰亲力亲为。他为此时常奔波,彻夜难眠,她如何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季辰将散开的文书重新收好,郑重地递回她手中:“重要事项都是按季老板的指示办的,你不接手才是辜负这份心血。”
    他指着最顶上那页文书中写的地址,那是季珩划定的区域。
    “再者,季家的产业本就有你一份。季家家产本就有你的一份,只是前些年总想着在放在嫁妆里给你,给你置一份全天下最好的陪嫁,叫你永远都有娘家的底气。现在看来,不如直接给你或用来助你,这才是最实在的。”
    季珩蹙眉思索,还想说什么,被季澄制止,他温声补充:“你可以的。”
    季珩闻言一怔,这是兄长们对她的支持,他们从不将她视作温房里的娇花,不是生来就要当“泼出去的水”,而是将她视作季府的一份子,一个永远的季家人。
    她相信即使自己是外嫁了,这份支持也会以不同的形式存在,她永远可以回家。
    她的眼泪险些夺眶而出,哽咽道:“谢谢叁哥。”
    季辰慌忙递上帕子,语气夸张:“哎呀哎呀,才这么点事就感动得不行!是我每年分给你们的银两不够彰显我的实力吗,仓库而已,小投资,你要记得我手上这些产业一直有一份是你的,你想自己经营随时拿去。”
    自打父亲母亲去世,季家的产业统一归笼到季辰手里,虽说名义上各有各的主,但兄妹几人其实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产业,每年分来的银钱也都入库了,不怎么经手,确实也没有多少实感。
    可仓库不一样,仓库这个项目,是季珩亲眼看着起来的,意义非凡。且说是小投资,他们都算过了,未来真能做起来,完全能让季家的产业收益翻倍,未来大有可为,可若是做不好,损坏的是仓库链路上连接的所有商铺的信任,不仅是自家商行、还有使用仓库的其他友商。
    所以,将这个产业交给季珩,绝不是像季辰说得那么随意,这一定是他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也是他和商会诸人对季珩的信任。
    季珩眼眶微红,努力将情绪压下,看着眼前的两位,心底升起无尽的感激。
    —
    “哎哎哎,四公子这是在做什么!”屋外传来琴心急促的惊呼,她捂着脸跑进来,面色苍白,“小姐,二位公子,快去看看吧,四公子他——”
    叁人闻声立即起身,季辰第一个冲出去,怒吼声紧随其后:“我操,季慎之,你发什么疯!”
    季澄和季辰紧跟着走出,只见庭院中,季晟赤裸上身,背上绑着两根狼牙棒,尖刺刺入皮肉,被草绳牢牢捆紧。他的背满是交错的鞭痕,有的已经结痂,又被狼牙棒戳破,触碰之处的皮肤也被戳裂,殷红的血顺着脊背淌下,滴落在地面上,晕染出触目惊心的暗红。
    他跪在地上,神色无光,整个人形销骨立,不过短短数日,全不复往日的矜贵清俊模样。
    季辰气急败坏地冲上去,伸手去扯草绳:“你是不是有病啊季慎之,君子慎独是这么慎的是吧!你真是个疯子我操!”
    刚一碰到绳子,狼牙棒便深深压入皮肉,血滴呈水柱往下淌,季辰倏地缩手,气得直跺脚。
    季晟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脸色惨白如纸。
    季澄站在一旁,眉头紧锁,眼神复杂。
    季珩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她冷冷开口,语调前所未有的冰冷:“你这是做戏给谁看?”
    声音平静,却带着锋利的冷意。
    听到她的声音,季晟终于抬起头,想看到了耀眼的阳光般,眼泪汩汩流下来:“对不起...对不起...澜澜...”
    “闭嘴!”她脸色铁青,一双眸子冷到发寒,一步步逼近他。
    季晟下意识地朝她方向跪行,声音沙哑而颤抖:“澜澜,我不知道我当时怎么了,是我的错,是我疯了,我……”
    话未说完,她猛然抬脚,将他踢翻在地,看他背部倒地痛到面色苍白,俯视着狼狈不堪的他。
    “那天,你用绳子绑了我。”季珩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拳头攥得死紧。季澄上前想扶住她,却被一把推开。“今天,又要用这幅样子绑住我吗?这一次,你的目的又是什么?逼我原谅你?啊?”
    她咬牙说完,走到季晟面前,居高临下地凝视他,季晟艰难地想要抓住她的衣角,被她狠狠踢开。
    “是我的错!我…是我…精虫上脑…我是疯了,对不起,我真的....唔...”
    他挣扎着挤出几个字,后背的狼牙棒因为动作再次刺入,血流得更快,滴滴答答地砸在地上,鲜红得刺眼。
    季珩笑了,那笑意却冷得让人发寒。
    突然,她伸出脚,狠狠踩在了他的胯间,碾了几脚。
    “啊——”撕心裂肺的尖叫从季晟口中传来,他一瞬间青筋暴起,冷汗直冒。
    “是它的问题?”季珩冷冷看着他,加重了撵下去,声音透着冰冷的讥讽,“真要道歉,那把它割了吧。”
    说完用力一踩,头也不回地往屋里去。
    季晟再也撑不住,撕心裂肺的惨叫转为近乎无声的嘶吼,声音中夹杂着几乎要昏厥的颤抖。疼痛让他的脸彻底扭曲,他蜷缩着倒在地上,像一只可怜的蠕虫,但他的眼神却诡异地明亮起来,却像是得到了解药一般,带着某种解脱般的疯狂光芒。
    季澄和季辰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复杂。
    冷眼看着他蜷缩在地,疼到昏厥。
    最终,季澄转过身,冷声吩咐道:“把他背回去,别再让他闹出这种疯事。”
    郑因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季晟身上的草绳割断,狼牙棒重重落地,发出低沉的闷响。季晟的身体无力地垂下,鲜血迅速染湿了周围的地面。
    季澄将药箱递给琴心,眉头紧蹙:“给他处理一下,叫他消停些,别再浪费我的药。”
    琴心点了点头,立刻跟了上去。
    季辰站在院中,低头看着地上斑驳的血迹,又看了眼还趴在地上打扫的罗奇,忍不住咒骂了一句:“弄得满地都是血,下次要是再发疯,就让他醒了自己擦干净!”
    罗奇低头忙着手里的活,听罢皱了皱眉,轻声嘀咕:“四公子再这样折腾,怕是人也快废了。”
    季辰闻言,眼神一沉,狠狠踢了脚边的血迹:“自己愿意废,别人能怎么办!”
    季珩靠在门后,默默地听着这一切,神色微动,却终究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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