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好王爷,若你贤名远播,我会听得见。”
    这句话就是慕远衡蜕变的力量,他自己觉得自己在洛州百姓心中已经成功扭转了形象,百姓们越来越爱戴他,该把他的贤德名声传给谢梦曦听了吧?慕远衡还是太天真,洛州的百姓在洛州安居乐业,谁会往外走?慕远衡的名声也只能在洛州本地说一说罢了。
    慕远衡自己的名声传不出去,反而有个叫谢三的把名气传到他地盘来了,慕远衡心里大写的不服,不知这个叫谢三的有几个鼻子几个眼睛,有没有他帅有没有他可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谢三名气比他大,慕远衡很不高兴,要是这个谢三先把名声传进谢梦曦耳朵里……不行,要是这个谢三真敢来洛州,他一定跟“他”没完。
    看来慕从锦选的新路线成功规避了二皇子的埋伏,一路上都平平安安,这只郊游的队伍,画风越来越清奇。
    在钱珞瑾的资助下,大家每餐吃最贵的酒楼,晚上睡最贵的客栈,不亦乐乎,可惜在皇子妃面前怎么都不敢启齿,不然这些羽林卫们还想逛逛最贵的青楼。只是有得就有失,在得到了物质享受的同时,这些单身狗每天要看着皇子和皇子妃秀恩爱,这叫精神上的付出。
    小高每天都要跟大高嘀咕:“大高,你说俺到底能不能娶上和六殿下一样贤惠的姑娘?”
    小高想都不用想地说:“不能。”
    “大高,俺觉得你很讨厌。”
    “何必,我是不想骗你。”
    越往南走,越冷,尤其是刮南风的时候,刀片子一样,那酸爽……当然,坐在马车里的钱珞瑾感觉不到。
    本来做单身狗已经很可怜了,在马车外跟着走的羽林卫们还要被冻成狗,小高壮着胆子跟钱珞瑾商量:“皇子妃,您能不能给俺们也买个马车坐坐?”
    魏总兵一记铁拳闷在小高的后脑勺:“你小子出门不带脑子,咱们也坐马车里,来刺客了怎么办?”
    大高也冻得哆哆嗦嗦:“这眼瞅着都快到覑州了,哪还有刺客。”
    钱珞瑾也可怜他们不容易,掀开帘子对魏总兵说:“魏总兵,附近有没有村落?”
    “有,再往前有个东坝镇。”
    “行,今天别赶路了,到那儿歇着,再让镇里给宰只羊,请大伙吃炖羊肉暖暖胃。”
    羽林卫们一阵欢呼,钱珞瑾就是他们心中的女神啊,可惜这点人太少,不然钱珞瑾建立女尊共和国的梦想说不定还真能实现。
    东坝镇是个偏远的小村镇,全镇就只有三只羊,被钱珞瑾吃了两只。
    “我们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点?掠夺老百姓口粮……”钱珞瑾良心不安地问慕从锦。
    “不会,你这叫劳军。”
    不管钱珞瑾做什么荒唐的事情,慕从锦都能找到正面理由,钱珞瑾不禁想到了谢夫人和谢谡元,总觉得……慕从锦对她有一股慈母般的疼爱。
    穷乡僻壤的小镇,连个像样的客栈都没有,只好用慕从锦皇子的威势,强行征用了县令家的大房子,一堆人在屋里支起两口大锅炖羊肉,看着锅里冒出热腾腾的白气,幸福感油然而生。
    身份有别,钱珞瑾和慕从锦单独用一口锅,羽林卫们百余人挤着吃一锅,场面非常混乱,一个压着一个地抢肉吃,却也十分热闹。
    魏总兵粗犷大嗓门一喊:“还有没有规矩!老子先吃!”
    “县令,劳您拿些酒来,汤不够喝,喝些酒也暖和。”
    县令吓得都哆嗦了,要不是慕从锦有货真价实的皇族金腰牌,他还以为他家被一群土匪占领了。
    “俺去帮县令搬酒。”小高兴冲冲地跟着县令去,有他在,县令家的酒窖怕是要被搬空了。
    小高和县令撩开门帘出了屋子,透过撩开的缝隙,钱珞瑾看到外面鹅毛纷飞的大雪,白茫茫的一片,这里下了这么大的雪,怕是都中也冷了吧。
    “谢梦华怀着身孕,也不知有没有好好照顾着,这里连个空调都没有,光靠烧煤对她身体也不好。”
    慕从锦在钱珞瑾脑门上戳了一下:“该怎么说你,一个卖白菜的还操卖白粉的心,她嫁的是侯府,还能冻死她?”
    钱珞瑾捂着脑门:“我嫁的还是皇子府呢,还不是在挨冻。”
    慕从锦笑容暖暖的:“怪我,如果这次真的有幸事成,我保证用自己一生将你供养行不行?”
    钱珞瑾也笑了,正要回话,忽见门口的破布帘子被掀开,一只血淋淋的手抓着帘子,随后一个人头探进来,脸上也是血迹斑斑,身上穿着羽林卫的盔甲已被刺了一个窟窿。
    “小高!”
    大高跑过去扶小高,还没扶到,小高已经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嘴里说着:“刺客……刺客……”
    这支羽林卫训练有素,除了大高还在试图让小高恢复神智,其他人都正神戒备,拔出刀剑。
    不知不觉屋外已经围了一圈黑衣人,来者不善,一个个看起来也是练家子。
    “保护六皇子,六皇子妃!”
    钱珞瑾烤着火好不容易暖和过来的手又变得冰凉,被慕从锦紧紧拉住:“跟住我,不要怕。”
    慕从锦的手还是温暖的,但钱珞瑾还是害怕,屋子外的那些人,是真的想要他们的性命。
    外面那群人明显是二皇子派来的,人数众多,当初下决定去岭南时慕从锦就知道危险,不远处东北方向就是武陵,武陵大营全部臣服于威国公府,慕从锦早料到要有此一劫,并不意外。
    “去黎塘,自有人接应。”慕从锦对魏总兵说。
    魏总兵是朝中老人了,马上猜到几分黑衣人的来路,对身后的羽林卫说:“你们几个护着皇子和皇子妃先往黎塘走,其余人和我一起断后。”
    钱珞瑾恨不得自己长出四条腿,她绝不想拖后腿,拼了命地跑,一路上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她都没有穿太繁杂的衣服,只穿着方便行动的露裤齐膝裙子。
    二皇子这次是真的豁出去了,直接调了武陵军营的人来,若是二皇子自己养的那些亲卫,必然不是训练有素的羽林卫的对手,但武陵大营是屈指可数的常胜军营,都是在沙场上真刀真枪活下来的勇猛之士,羽林卫对上武陵大营的精兵,着实吃力,处境非常不妙。
    慕从锦一边拉着钱珞瑾往黎塘方向撤退,一边在心里想着这件事的诡异之处,他本以为二皇子只会派自己私下里培养的亲卫,那些亲卫并非羽林卫敌手,自己至少可以安然熬到黎塘,二皇子竟直接出动武陵军营,当皇上是瞎子?经过上次的教训,二皇子一定不敢再如此鲁莽,难道……
    慕从锦咬紧牙关,难道皇上不行了?不妙,在这个节骨眼上!
    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东流想再用丹药吊起皇上的精神,也是无用,接连服用了几粒金丹,除了刺激大肠出血,再没别的效果。
    侍疾的仍然是丽贵妃,但皇后终归是皇后,她想见皇上也不能不让她见。
    皇上并不想见皇后,起先赶了她几次,但她还是每日过来,有时皇上也懒得张嘴赶她走,便也由着她。
    皇后嫁给皇上就没有丽贵妃那种“孤注一掷嫁有情郎”的传说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时两人门当户对,仅此而已。
    换一条新的热巾,药要七分烫,床边点兰梨香,因为这种香气味香甜,皇上说能驱散药的苦味,被子要低一些,皇上不喜欢压胸口,手要放在被子外面,皇上脾虚,手脚燥热……皇后的动作很快,一气呵成,她不是不会照顾皇上,尽管已经多年没有机会再照顾皇上。
    皇后是皇上的第一个女人,在丽贵妃没有嫁入王府前,但凡皇上有个头疼脑热,都是皇后在旁伺候,伺候过很多次,这些事,皇上的喜好,她都记得。
    皇上仍然闭着眼睛,睡熟了一般,他不是故意装睡,只是懒得睁开眼睛,反正来的是皇后,没什么好看的。
    帮皇上又换了新的热巾,将一切忙活完的皇后在皇上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不压到皇上的被脚,一副想离皇上近一点却有不敢靠近的样子。
    看来皇上是真的睡了,若是皇帝醒着,此时定起来骂她了吧。
    他老了。
    这是皇后细细端看皇上面容后的第一感想,彼时,在她刚嫁入王府时,也帮他腾过热巾,那时他很年轻,年轻到大婚当晚,掀开她的盖头,竟管她叫了声“姐姐”。
    现在想想仍想笑,哪有夫君管娘子叫姐姐的,他也是一时太过紧张才失口,她却记了一辈子。
    “睡吧,睡醒病就好了……小弟弟。”皇后说着在皇上的锦被上轻轻拍了两下。
    皇后走后,皇上才慢慢睁开眼睛,他怔怔地看着刚才被皇后拍过的地方,那些记忆早已尘封在他心里最不在意的地方,落满了灰尘,不曾想起。
    那是他洞房花烛夜的第二天,他真是个最没用的皇子,难怪父皇不喜欢他,竟因为洞房时太紧张,生了大病,可怜皇后嫁入王府的第二天就在他床边侍疾。
    那时她就是这样,轻轻拍着他,像在哄一个孩子。
    “睡吧,睡醒病就好了……小弟弟。”
    皇上正想着,总管太监小心翼翼地进屋:“皇上,张大人来了,在门外等候。”
    司礼监张成郁是皇上亲信,一直负责草拟皇上的密旨,皇上传召他来,本想让他草拟立二皇子为太子的圣旨。
    总管太监等了很久皇上还没有回话。
    “皇上?”
    “……没事了,让他先回去吧。”
    ☆、第74章 城
    皇后离去后不久,丽贵妃便回了皇上的寝殿,皇上身边早已遍布丽贵妃的眼线,她跟了皇上这些年,对皇上的一举一动都猜得八九分,皇上召张成郁大人来,她知道为什么,皇上让张成郁回去,她也知道为什么。
    “爱妃……水……”
    丽贵妃一向对皇上的吩咐诚惶诚恐,此时却像没听见似的。
    丽贵妃似是有心事,皇上关切地问道:“你去了哪里?”
    “东宫。”
    丽贵妃喜欢东宫里的那片玉兰花,皇上一直知道,所以就算在永仁太子死后,东宫失主废弃,他让遣了宫人打理,让那片玉兰花保持枝繁叶茂供贵妃赏玩,但现在这个季节,玉兰花早就凋谢了。
    “皇上,您答应我立允儿为太子,为何又反悔了呢?”允儿便是二皇子。
    被丽贵妃这样质问,皇上心里愧疚,挣扎着想要起身和丽贵妃说话,丽贵妃就这么看着皇上费劲地挪动胳膊,也没有上前搀扶。
    “朕只是……容朕再想想。”
    “皇上,您又辜负了臣妾。”
    “向来你向朕提的要求,朕没有不照办,除了这一次,何来“又”字一说?”
    丽贵妃摇摇头,轻轻的,头上半凤步摇晃得霎是好看。
    “您说臣妾的事再小都是您心尖上的事儿,果然是诓臣妾的,您不记得了。”
    听着丽贵妃打哑谜,皇上也急躁了:“到底何事!”
    “您还记得永仁太子怎么死的么?”
    永仁太子,这个名字有如一声雷鸣,让皇上身体僵硬,这个名字,已有二十年没从丽贵妃嘴里听到,那之后她便绝口不再提及,上一次她提起这个名字时还是二十年前,在她刚嫁进王府的时候。
    当时她跪在他的面前,说:永仁太子于威国公府有恩,求王爷救太子一命!
    当时,太子被诬陷谋反,一向温厚仁义的太子怎会谋反,当然是被诬陷,那时,皇上手里握着先皇后陷害太子的证据,若说天下还有一人能救太子满门抄斩的命运,那个人便是他。
    美人哭得可怜,他便当场应下,但直到两位皇弟血洗东宫,他也没站出来为永仁太子说过一句话。
    为什么?
    因为他也想当皇上啊。
    手握天下苍生的生杀大权,谁不想做这样的王者?
    “爱妃,朕做了皇上你不高兴吗?”
    “高兴,威国公府能有今日,多亏皇上提拔,臣妾不过偶然想起往事,皇上您可不能再辜负臣妾第二次,臣妾知道您和皇后结发夫妻,自然不舍,但您就不可怜臣妾么?若是皇后当权,臣妾和皇儿便是永仁太子的下场。”
    皇上想起那时走过东宫时,看见东宫金漆门下流淌出的鲜红粘稠的血水,现在想起那副场面,心里仍是一片冰凉。
    “臣妾相信皇上,心里一定有臣妾和皇儿,臣妾告辞,静候皇上佳音。”
    丽贵妃今日穿的素淡,却不是因为皇上病重,只不过,今日恰巧是永仁太子的忌日。不知不觉又走到东宫旧地,当年那些惨死者的尸首早已处理干净,本来她也该是其中一个,上一世,她便是这样,以太子妃的身份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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