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祁言礼立刻现学现用。
    他趁着池霭和方知悟纠缠着倒退远离门口的关头,一闪身迈进了狭窄的房间。
    “不只是阿悟,我当时脚下打滑,侧腰撞在了山峰上,霭霭,能不能也麻烦你帮我看看……”他一面小心翼翼地祈求着,一面得寸进尺地逼了上来。
    前面是祁言礼,后面是方知悟。
    哪怕是生理冲动最强烈的时候,池霭也没有梦见过这种荒唐的场景。
    最要命的是,她还依稀听见了晚上例行做水电检查的老板娘,哼着小曲上楼的动静。
    倘若真的被瞧见,那脚踏两条船的罪名落实,就什么也说不清了。
    “快点放开——”
    “有人来了,你们这样抱着我像什么样子!”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三人的夹心状态始终未曾得到改变。
    方知悟在身后撒娇装死,祁言礼则好脾气地哄劝她道:“别怕,宝宝,这是个小山镇,被人看到也没什么的,更何况只要离开之前用钱封口,老板娘又怎么敢到处乱说。”
    相比两位青年表现出来的、无动于衷的模样,池霭实在无法接受自己在这片浸染着母亲气息的土地上,成为茶余饭后,以供他人随口讨论、恶意揣测的谈资。
    她终于妥协,用眼神暗示祁言礼赶紧把门关上。
    ……
    妥协过一次,接下来的留宿也就显得顺理成章。
    倒不曾发生什么不堪入目的事情。
    经过一天的长途跋涉,累极了的祁言礼和方知悟也没有心情想其他任何。
    他们又一左一右纠缠了池霭一阵子,发泄着这些天没见的思念之情。
    十点过半,就在池霭的床脚两边寻了处勉强能躺人的地方,各自沉沉睡去。
    窗外的大雨经过这些天的尽情释放,终于有逐渐转弱的趋势。
    池霭枕着哗哗敲击玻璃窗台的雨声,却怎么也产生不了睡意。
    那种被前后夹击的体验,依旧触感鲜明地残留于身体发肤之间。
    她反省着自己不久前的行为。
    难道对方要进来,在那种情况之下,就完全没有不妥协也能解决的办法了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她相信依照祁言礼和方知悟对她的在意程度,要是她真的沉声何止,表现出百分百的抗拒,那么他们一定会有所顾忌,松开之后开始老老实实地道歉。
    所以为什么会没有这么做呢?
    池霭回忆一遍从今日看见两人起一直到现在的心路旅程,陡然发觉,自己的心在不知不觉时,似乎已经陷落于这段剪不断的纠缠之中,面临着犹豫和摇摆。
    青年们冒着大雨和地震,以受伤甚至付出生命为代价也要奔赴的勇气,终于打动了她。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池霭深知自己的心被分割成了很多块,事业、家人、朋友、梦想……打动归打动,她可以确信现在以及更长远的未来,都没有办法对某一人倾注所有的感情。
    这样对谁都不公平。
    无论怎样倾斜,他们组成的三角永远维持在那里,生来就是动荡又天然牢固的关系。
    ……她究竟该怎么办?
    -
    池霭抱着这样的困惑,与祁言礼、方知悟度过了余下的共处时光。
    随着雨势不断变小,天终于露出了放晴的预兆。
    不用再困守于物质匮乏的东仓镇,方知悟第一时间联系了守在山脚的保镖向导,吩咐他们安排车队进来,把自己、池霭和祁言礼一起带出去。
    有了正事要做,他们也不再热衷于明里暗里找季雨时的茬,虚伪地道出一声后会有期。
    池霭仍然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选谁?
    在必须直面问题,且不可能全都不要,或者两个都要的情况下,偏向任何一方都是下等的选择。
    几乎不用推敲论证,池霭就能马上联想到被抛弃的那个人余生将会如何彻底走向疯狂。
    告别老板娘,告别季雨时,从东仓镇离开的那天,距离飞往法国的日期还剩三天。
    她带着写好的论文和满腹心事,身后是联盟自动解除,又开始互相针对的两个跟屁虫。
    幸好在大山里耽搁了许多天,祁言礼和方知悟也有各自的事情要处理。
    他们回到滨市,和池霭依依不舍地告别后,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公司和家里。
    池霭将论文初稿发送给导师,在等待对方给出批复和建议的过程里,她再次收拾起行李,准备提前奔赴与安德烈导演的法国之约。
    这件事是祁言礼牵的线搭的桥,池霭也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她将sim卡和手机换回原来,面对密密麻麻的消息,她把自己前端时间的失踪统称为沉浸式撰写论文,六根皆空。
    关系亲近的朋友调侃几句,客套来往的熟人称赞一声学业专注。
    总之,池霭很顺利地将其糊弄了过去,并没有得到来自哪方面的刨根问底。
    她安稳地过着最后两天待在国内的日子,打算等到拍摄工作完成,论文也完美定稿之际,再顺便解除和方知悟的婚约,重新站在起跑线上,公平地看待她与他们之间的问题。
    只是池霭想好了一切,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临走前竟然会有一人非要提出见面。
    第99章
    出发去法国的前一天。
    池霭按照微信显示的地址寻到甜品店的地址, 推开门,在靠窗的双人位上坐下。
    五分钟后,这间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一位客人的店铺, 被另一道身影造访。
    “不好意思, 来的路上有点堵车。”
    “等很久了吗,霭霭?”
    门扉的开启又关闭,带动了悬挂在把手上的透明水晶风铃。
    叮叮的清脆声乍现,和江晗青呼唤池霭小名的嗓音一样悦耳动听。
    店内舒适的暖气消解了冬日带来的寸寸寒意, 江晗青将身上厚重及膝的雪白皮草脱下, 随手搭在后面空座的椅背上, 与池霭面对面就坐。
    今日是方家的集团总公司一月一度的重要大会,方知省和方鉴远都不在家,就连方知悟也前往“醉死当涂”,去视察前段时间的业绩和生意情况。
    趁着难得的时机,江晗青吩咐家中的佣人保安暂时不要告知他们自己出门的消息。
    方家低调奢华的豪车停在工作日略显冷清的街头,池霭望着江晗青温柔可亲的脸庞,唇角习惯性地勾起面对长辈时应当具备的谦逊笑容, 心底却沉沉浮浮地泛出几分忧虑。
    “知道我为什么约你在这间甜品店见面吗,霭霭?”
    江晗青没有让彼此间的沉默发酵太久。
    她主动开口, 问的不过是一切家常随意的话题。
    池霭诚实摇了摇头。
    “因为年轻的时候, 你母亲很喜欢这间店的卡布奇诺, 而我也觉得他家的招牌香橙慕斯蛋糕很好吃, 所以我们一有空就会约在这里聊聊天,喝喝咖啡。”
    江晗青说着, 凑近池霭, 朝她幅度细微地一挤眼睛,“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他家过去工作的那个咖啡师长得很帅,穿着制服拉花的样子简直赏心悦目。”
    池霭很难想象端庄沉稳的江晗青以及自己的母亲,也会有这种少女怀春的心绪。
    她转头朝咖啡台的方向睇去一眼,见正在制作饮品的是位女性,又把注意力放到江晗青这头,笑着说道:“那这咖啡师肯定是个超级大帅哥,毕竟方叔叔的长相都是数一数二的出众,可想而知能被阿姨你放入眼里的,得是个什么模样的人了。”
    江晗青一摆手,促狭地说:“长相不如你方叔叔多了,胜在嘴巴很甜,我很喜欢。”
    打开了话茬,她们之间的气氛变得很好。
    说说笑笑,仿佛一对关系亲密的母女。
    但这样的表象之下,池霭却清楚自己的内心没有因此得到半分松懈和平静。
    闲谈几句,江晗青话锋一转,问道:“霭霭,你从小到大有遇见过心动的帅哥吗?”
    听见这个问题,池霭的大脑全方面、自动化显映出方知悟的面孔——哪怕是皮囊同样顶级的祁言礼,对上他也难免被夺去几分光辉,更何况大众视野里常见的凡夫俗子了。
    池霭坦诚地说道:“再帅的人和阿悟比较起来,也立刻变得平庸了。”
    她一句话既回答了江晗青的询问,又不动声色恭维了她的儿子。
    只是江晗青这一次,没有如同从前那般眉眼舒展地欢喜起来。
    说话间,服务生将卡布奇诺和橙子慕斯蛋糕端了上来。
    池霭喝母亲喜欢的咖啡,江晗青品尝昔日百吃不厌的蛋糕。
    她优雅地拾起银质小匙,将蛋糕顶端装饰的新鲜果干挖了一块下来送进嘴里,又状似不经意地朝池霭发问:“这些年和阿悟相处下来,你觉得他怎么样呢?”
    池霭以为对方要重提毕业结婚的事情,便搬出熟练的话术:“阿悟很好,我相信全国乃至整个世界想找出条件比他更出色的男人也很难。只是毕业结婚还太早,未来还有很多未知的变数,我想等到工作事业稳定一些之后再考虑这方面,江阿姨,您觉得可以吗?”
    江晗青露出专注的神色,很认真地将池霭的回应听完。
    待池霭观察到她的面容没有为此露出不悦,不动声色呼出一口气后,她又挖下蛋糕的小尖角,垂落眼帘仔细地品尝着,冷不丁说道:“其实你不爱阿悟,对吗?”
    池霭脸色微微一变。
    江晗青的话让她向来运转速度很快的大脑出现暂时宕机的情况。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能终结这场长达四年的表演了,难道濒临结束,一切都要前功尽弃?是不是前段时间在东仓镇住得太久,没有陪同方知悟常去探望,所以江晗青起了疑心?
    不管池霭怎么想,她明白内心所有的念头半点都不能在江晗青面前显出,于是在手脚发麻过后连忙解释:“不是的江阿姨,我前面一个多月一直都在忙毕业论文的东西——”
    “霭霭。”
    这次江晗青没有再安静地听她讲完。
    她打断了池霭的话,轻轻说道,“人相不相爱,通过眼睛就能看出来。我和你方叔叔结婚三十年,每天起床都能瞧见他看向我的眼神,自然清楚不相爱的人们又是什么样。”
    “你不爱阿悟,阿悟却爱着你,我知道。”
    “就连阿悟那个朋友言礼同样非你不可,我也知道。”
    池霭惊讶于深居简出的江晗青的敏锐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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