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说:“以后慢慢跟你说,但我不偏执,也不极端,你要信我。”
    “好,你说了,我就信。”
    ……
    “哥?你没事吧?”陈若愚上前扶着往后退了一步的何知渺,“你脸色太差了!”
    何知渺抿紧唇,颤微了一步,“胃疼,老毛病了。”
    “真不是我说夏秋……让你心里不痛快了?”
    “不是。”何知渺捋了一把他的后脑勺,“我还不了解你。”
    陈若愚被他说得反倒不好意思,支吾道:“我就是觉得……”
    “什么?”
    陈若愚笃信,“你们不合适。”
    何知渺靠窗坐下,疼得眼角皱起,陈若愚蹲在他身侧,“哥,我说真的。”
    “我知道。”
    “你不知道,我说着话不是要拆散你们,好让自己有机会趁虚而入。”
    “嗯。”
    “我是真觉得你们不合适,太相似了。”
    何知渺挤出一丝笑容,“怎么说?”
    “你们俩都太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怎么得到自己想要的了,活得明白,拎得清楚,太极端。”
    “活得明白不好吗?”
    陈若愚摇头,苦笑道:“对我这种俗人当然好,但是对你们……不好。”
    “真的不好。”陈若愚絮叨,“你们的世界,不是黑,就是白。”
    “除了你们彼此,谁也进不去。”
    “可是——如果有一天,你们发现彼此不是那么黑,那么白,那么纯粹呢?”
    何知渺背上已经汗涔涔,嗓子眼儿有血腥味,憋了口气说:“不会。”
    “为什么不会?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
    何知渺眼前花迷了一阵,胸口压不住泛起的痛,一口血吐了出来。
    一小口,淋在了花盆上,一点在土里。
    “哥!”
    何知渺抹了嘴角的残血,摆摆手。
    “我没事。”他吸口气,“好多了。”
    “你到底怎么了?!”
    “胃疼,最近事情多。”
    “真的?”
    何知渺点头。
    静默了一会儿,何知渺气也顺了,对他眼前这个垂头丧气的弟弟说:“去我房间拿盒药来,别坑着头了。”
    “好,好,我去拿。”陈若愚立刻起身,“胃药是吧?算了,我把药箱都拿过来。”
    “行,去吧。”
    陈若愚前脚出门,庞亦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是私人号码。
    他刚进公司的时候就听庞亦说过,除非是紧急事,否则他不太用这个号码联系人。
    何知渺接通,“出什么事情了?”
    庞亦也不玩虚的,快人快语,“夏秋找我帮忙,问我要是她没参加期末考试,影响毕业的话,能不能找找学校领导。”
    何知渺:“……什么叫没参加期末考试?”
    庞亦瞪了一眼身边做错事委屈兮兮的陈言,说:“就是,夏秋回国了。”
    “什么?”
    庞亦懒得管这些破事,不耐烦地说:“是,她回国了,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陈言呢?”
    “她也不清楚,你问我就行。”
    何知渺:“……”
    ……
    匆匆挂了电话,何知渺有些失神,他一时捋不过来最近发生的事。
    直到他看着视频探头闪烁不定的红灯,他才愤懑得一脚踢开脚边的椅子。
    糟了,她一定是看到了昨天若愚舅舅来找他的情景。
    那……她也一定知道他受伤了!
    陈若愚拿完药回来,见他脸色更加淡白,赶紧迎上去:“怎么了?是不是更不舒服了?”
    何知渺呼吸不畅,有种想立即亲自把逃课的“女儿”带回家教训的冲动。
    “哥——”
    “嗯?”何知渺回神,“我没事。”
    “那你怎么……”
    何知渺答非所问,又像自言自语。
    他默念:“夏秋,她不是极端……她是太极致了。”
    送一朵花,爱一个人,念一段情。
    从头至尾,极致到除了生死,绝不放手。
    ☆、第64章 叶开(01)
    叶开(01)
    叶片聚合的闲隙,长夜渐近天快亮。
    何知渺懒得折腾,裹着厚毛毯将就睡了一夜,胃药没能发挥丁点作用,嗓子眼一直涌着腥味。
    加上夏秋整晚不在线,他一颗心悬了又悬。
    中午他随意吃了碗阳春面,细葱不够了,他就随手切碎了些香菜撒上,拌上一点黄豆酱。味美价廉,但要是这碗清汤白水做得好,也是不一般的。
    能让人轻易尝出各中葱香和开洋味,毕竟是海派菜。
    就像陈丹燕在《上海的金枝玉叶》里写过,永安百货的大小姐郭婉莹,在运动里被整,过后她走进店里,独点了一碗八分钱的阳春面。
    纵使是千金小姐,也就爱这一口热汤面。
    何知渺是土生土长的南方男人,南枝又靠近沪上,味道淡且偏甜,一碗面他就没了脾气。但暖胃的汤毕竟管不了一时半会儿,胃还是矫情的。
    他也不能老是睡过去,洗了碗,碰了一手凉水。胃又开始绞着疼,他迟疑着套了件衣服,去了医院。
    发小林慧恰好当班,手续也不用繁琐,看病大夫直接从抽屉里摞了本病历出来,洋洋洒洒写了一通。
    鬼画符,医生的字简直就是天文。
    何知渺又一次笑出声。
    十年前吴然意外过世后,没人能顾上他正高烧不退。家里陌生人来来去去,进进出出,黄纸蜡烛烧不停。
    何知渺白天跪在灵前,晚上才能带陈若愚回家做作业。
    两个不大不小的身影,一前一后,走得缓慢而踟蹰,何知渺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连脸上也没了反应。陈若愚不敢多问,也不敢多言发笑,一直坑着头。
    直到何知渺高烧严重到他近乎站不住脚,他才半夜拖着陈若愚去了趟医院,值班医生是新开的毕业生,让他“啊——”张嘴,然后拿着木签按了按他的舌头,轻描淡写地说:“吊几瓶水就好了。”
    鼻尖簌簌,生了风似的洋洋洒洒一大篇病历资料,何知渺莫名笑出声,医生不解,白了他一眼。
    事后,陈若愚问他:“哥,你笑什么?”
    “没什么,你知道麦克斯韦方程组吗?”
    陈若愚挠头,“谁啊?”
    “一个外国人。”何知渺耐心解释说,“这组公式融合了电的高斯定律、磁的高斯定律、法拉第定律和安培定律。比较谦虚和客观的评价是——宇宙间一般的电磁现象,应该都可以用这组公式来解释。”
    “……然后呢?”
    何知渺背过医生轻声说:“可是麦克斯韦这个人……字写得不太好看,据说推算错的一步就是因为自己都没看清自己写得数,导致数据延迟了好几年,气死了。”
    “啊——原来是科学家啊。”
    何知渺知道他没懂这些,轻轻顺了顺他头上的软毛,说:“是啊,所以啊,字写得乱七八糟的人——”
    何知渺又瞄了眼病例单,“诶,把自己的命就这么交到一张看不懂的纸上,真可怕。”
    护士姐姐一阵扎进何知渺手背,不熟练的手法让他的血滋了点回去,何知渺没动,陈若愚喊疼:“都流血了!小姐姐你注意一点哇,我哥哥怕疼!”
    “这个不疼……”
    陈若愚哇哇大叫,“怎么不疼了?又没扎在你手上!”
    “……”
    ……
    这事过去好多年,但笑点一直保鲜,至少十年后何知渺再一次认真端详病例单时,还能笑出声。
    “啊喂,你这是怎么回事啊?还把自己搞得要住院了!”林慧提着单子,一手拽着何知渺往前走,“我三天不管你,你还真把自己当小孩子看啊?”
    何知渺无奈地说:“慧姐,我这就是最近太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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