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决定离开的时候。”她回答。
    希明转过了脸,不看她:“落日城的凛冬冰冷得超乎你的想象。”
    莎莉微笑:“那你可要努力赚钱,争取盖上一座暖和的石屋,不然冻死自己未婚妻这种前科,足以让你光棍一辈子了。”
    希明听后,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屋外依旧风雪呼啸,几乎掩盖了天地间所有的声音,屋子里只剩下壁炉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伴随着光晕朦胧的蜡烛,温暖了漫漫长夜。
    第二天,莎莉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希明已经不在屋子里,反倒是她身上又多了一层厚厚的棉被,破旧的木门换成了一扇崭新的门。
    怪不得清早的冬天温暖得让人不想起床呢。
    莎莉想着,然后坐起来仔细听,依稀能听到钉木头的声音,再一看屋子里,几乎晚上漏风的地方都被补上了。
    莎莉很满意。很好,看起来聪明的加尔德先生已经意识到‘再次逃走’的不可行性了,那么接下来……
    ☆、第82章 盖房子
    既然他不想回去,那么……在落日城暂时定居也不是不可能。安妮在王城里学习,她已经给她留下了一些东西,并且早已经拜托过教皇阁下,加上安妮她本人和维奇交好,短期之内安全不需要担心。
    而按照她和希明原本的计划,他们本来就是要到这边勘查宝藏地形的,这样一来,倒是没怎么脱离原计划。
    那么,就当他们暂时在这边定居了吧!勘测宝藏的事可以慢慢来。
    莎莉想了想,左右打量了这间小木屋,虽然木屋上的漏洞修补好了,但在这种连北方劫掠者都要来抢粮的天气,实在也不顶什么用,落日城里哪怕最贫苦的居民都住进了石屋里,躲避风雪。
    如果不是她身体里有恶魔的力量支撑,恐怕早就冻僵了,但是现在不能这么张扬,恶魔的气息太容易刺激到敏感的希明了。
    这样想着,莎莉一狠心,将恶魔的气息完全收敛了起来。
    冰冻刺骨的冷意一瞬间袭来,争先恐后地钻进了她的每个毛孔里,莎莉冻得一颤,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好冷啊……!
    她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屋外钉木板的声音停止了,过了好一会,似乎经过了一阵挣扎犹豫,钉木板的人才抬起脚往这边走过来,“吱嘎吱嘎”,脚步陷在雪地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别扭。
    “吱——”崭新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又迅速关上了门,将肆虐的风雪隔绝在外。
    望着希明面无表情的冷峻脸庞,莎莉一瞬间就决定好了应敌之策。
    “好冷呀。”她将脖子往棉被里缩了缩,眼睛湿漉漉的带着水光,就像一只冻了三天三夜的小猫一样可怜。莎莉知道,现在的希明或许不一定吃装可怜这一套,但也绝不会狠心不管她。
    ……至于希明,他当然知道她是装的,甚至连她小腿上那深深的划伤,他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能说不吗?她对自己下狠手是为了留住他,她是在乎他的,即便他变成了这样。每每想到这一点,他欣喜却又痛苦。
    但希明不敢再逃走,他怕他离开后她会说到做到,真的拖着受伤的腿在冰天雪地里到处找他。从十年后的初次重逢后,他就深刻地认识到这个女人的执着有多可怕。
    “知道冷就回南方去。”他冷淡地回答,将手里抱着的木柴一根根扔进了壁炉里。房间里的温度顿时又升了起来。
    莎莉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话,在这个冷酷、不苟言笑的家伙面前,把自己扮成了一个又傻又甜的姑娘,她问:“你还没有告诉我,看到我你高兴吗?”
    “……”希明冷冷地看着她。昨天晚上他看了她就跑还不能说明他受到惊吓的程度吗?这装傻也装得太过分了吧。
    “你想怎么样?”他有预感是甩不掉她了,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得挣扎挣扎,没想到这次莎莉反倒正经了起来,她说:“按照原来的计划,我仍然想去勘查宝藏。”
    希明一怔——他几乎要忘了这回事,这两个月对他来说过得太漫长了。
    “但是正如你之前说过的,那边很危险,作为勉强算得上是法系的我,需要一位精通近身战斗的忠实同伴。”莎莉正色道,“所以,还有比你更适合的人选吗?我的骑士先生。”
    “我们不可能共事。”希明的话斩钉截铁。她身上的恶魔力量和他对邪恶的敏感,本来就是无法共融的剧烈矛盾,否则他也不会因此攻击她。
    “我知道。”莎莉说,“我明白现在的你很容易失控,所以我希望能够帮助你重新控制自己。”
    “……这没有可能。”他说,语气却不那么肯定了,“……失去圣光眷顾的人,没有活下来的先例。”
    即便是他现在看起来还好,甚至精神状态比之前的露西要强,但那是因为他有强魄的体能在支撑着,然而即便是这样,每晚夜深人静时的精神鞭笞也都令他几欲求死。
    “那你为什么不能成为那个‘先例’呢?”莎莉严肃地望着他,“我们没有退路,希明,除了死亡之外,我们只有拼命成为那个例外,你认为呢?你甘心就这样死去吗?”
    “……”他低头望着燃烧的木柴,沉静得就像黎明时分的卡利鸟。
    “或者,你愿意为了我再努力一次吗?”莎莉的声音轻轻的。
    希明一怔,抬起头望着她,她在注视着他。sk
    “我这一生,恐怕也没有什么心情去爱人了,而像我这样顽固的女人……总是不讨男人喜欢的,”她声音温柔地说着,像是轻快的羽毛在他的心脏上扫过,“如果失去了你,大概也和守寡没有什么区别。”其实事实上是,谁能在经过这样好的男人之后,还对别的男人心动得起来呢?
    “……”听着这一番近乎表白的话,希明感觉自己的耳朵发起烫来,连身体也隐约感到有些燥热。这壁炉热得真是太糟糕了。
    “哼,”他冷哼了一声,“为了找一个强壮的肉盾而对一个不倾心的男人说出这种爱情谎言,甚至狠心划伤自己漂亮的腿……你的牺牲也挺大的。”
    莎莉没有立刻回应。她知道,自己的那一句“你不是他”给他的打击很大,想要让他再次相信自己,这并不简单。
    希明见莎莉不再说话,心里不禁感到有些懊恼。明明心里已经放弃赶走她这个决定,嘴上为什么还要说着尖锐的话呢?她不开心,难道他就开心了吗?
    但随后他心里又想:这样也好,让她清晰地认识到他已经不是温和的希明·加尔德,说不定她在失望之下就自己离开了呢?
    他有些失落地想着,心里却涌起了当年面对韦特时才有的不甘和……嫉妒。他竟然嫉妒自己,希明自嘲着。
    “牺牲说不上,”莎莉忽然开口,将希明神游的思维拉了回来,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因为我突然发现……17岁刚烈的希明哥哥,倒也意外的有男人气概呢。”
    希明瞪着她,就跟见了鬼似的。
    莎莉跟没看见似的,用撒娇的语气说道:“我饿了,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等我再多夸你几句吗?”
    希明哼了一声,银白短碎发遮不住的耳后浮起了可疑的绯红,他转身匆忙地离开了屋子。
    这壁炉热得真是太糟糕了!他再一次想。
    看着希明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莎莉忍不住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在刚刚的那一瞬间,莎莉看到了她所熟识的那个希明。老教皇阁下说的没错呢,无论是17岁的他还是29岁的他……其实都是同一个人,仍然善良与忠诚,只不过因为圣光的压制,让他提前成长了而已,只要她等得到,迟早他还是会被岁月打磨成那个温柔的男人。
    她相信,她能等到的。
    希明虽然失去了圣光的眷顾,但一些低级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型治疗术,他还是可以用的,在这微型治疗术下,一天后,莎莉已经勉强可以行走了。
    而这时,希明招募了一些经验丰富的工匠,想要围着小木屋,用石头搭建一个相对温暖的住处。
    这种冰天雪地的天气,对于莎莉来说实在是太冷了,再这样下去她会被冻死的。
    “……那个女法师,她会在这里住下吗?她是你的未婚妻吗?”米兰站在希明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问他,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屋子里的莎莉。她正在织毛毯,手法看起来很娴熟,虽然她身上精美温暖的长袍和破烂的小木屋格格不入——甚至和落魄角斗士的加尔德先生也很格格不入,但她本人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
    她可真是个美人。米兰想,但又不禁感到困惑,她应该是贵族小姐吧?她和加尔德先生又是怎么认识的呢?因为家里不同意所以私奔吗?
    希明没有注意到米兰的神情恍惚,淡淡地“嗯”了一声。
    听到他亲口承认,米兰心里虽然很失落,但却并没有感到很难过,她本来就是个善良的姑娘,照顾希明也只是因为希明救过她,好感只是后来才产生的。
    屋子里的莎莉无意间抬头看了看,没想到看到了希明身边一脸失落的小姑娘。
    她冷哼了一声,走到门口唤了一声希明的名字,正在讨论设计图的希明抬头,见莎莉竟然站起来了,便快步地跑了过去。
    “干什么?”他表现得很不耐烦,却顺手把她扶到了一边的椅子坐下。
    “在讨论设计图呢?大概多久能做好?”她从他的手上拿过了建筑册子,随意地翻了翻。
    “现在出来找活的人很多,只要一个礼拜就能盖好。”他说。现在虽然是严寒的冬季,但这座边境的城市里,仍然有许多存粮不足的贫民需要工作来养活自己。
    “如果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大概要多久能好呢?”她笑眯眯地看着他,那不怀好意的目光里,仿佛酝酿着什么坏主意。
    希明警惕地回答:“……大概三个礼拜左右,你想干什么?”
    ☆、第83章 米兰的发现
    没想到莎莉一脸真诚地看着他,说:“希明哥哥,你不觉得你还欠我一份求婚礼物吗?”未婚妻未婚妻的叫了这么久,却连个求婚仪式也没有,不行,这可太没诚意了。
    “……”希明没说话,却也没反驳,似乎是默认了——事实上对于莎莉大方地承认了“未婚妻”这个称号,他多少也感到意外。然后他问:“……你想要什么?”
    两人的说话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个院子也就这么大,几乎那些在假装闲聊的工匠都压低了声音,听起了闲话。
    尤其是米兰,神情更是紧张,和加尔德做邻居这么久,她当然知道他的经济状况,虽然打竞技场赚的不少,但去酒吧的开销却更多,不然也不会大冬天还住在木屋里,还盖着上一任屋主留下来的旧棉被。
    而眼前这个贵族姑娘一看家境就很好,她甚至是一位高贵的法师,她会提出什么要求呢?
    米兰为贫寒的加尔德感到担心。
    “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莎莉假装想了想,然后说,“不然你就亲手给我盖一座屋子吧,”她说着,随手翻开那本建筑图册,随手一指,“就这座吧!为了表现你的诚意,你要自己一个人完成哦。”
    希明皱着眉,他还没有开口,米兰便惊叫起来:“这……这太刁难人了,这位女士。只有一个人的力量,怎么能在短时间内盖起一座坚固的石屋呢?而且……”他的身体似乎也并不算很好。
    她身后那些经验丰富的工匠们也纷纷低声议论,虽然话说得还算含蓄,但意思都很明显:他们认为莎莉在刁难这个年轻人。
    就算不管时间,一个人要承担这么重的劳务,这对身体本身也是一种损害。这些生活环境优越的贵族小姐,总是能想到各种各样的方式来折腾人呢。
    莎莉见希明皱着眉不说话,脸上的表情顿时就不高兴了,她哼了一声。
    “你没有半点诚意,却想让我给你暖被窝生孩子吗?你这人还真是贪心呢~”
    “那不然,你去把亡灵女王的王冠带来也可以,反正你那么会哄女孩子喜欢你,说不定也能把亡灵女王哄得很好吧?”
    ……真是够了!希明见她越扯越远,脸都黑了。亡灵女王的王冠不是被她收好了吗?她是想要他去哄哪个亡灵女王啊?
    “只有我一个人耗时太久了,这边的风雪太大,你会受不了。”他倒是没什么意见,房子他在前线时也没少盖,就怕她自己自作自受,坏主意没打好,自己反倒病殃殃的。
    “这个我可不管,这可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我就看你的表现了。”莎莉可没那么容易被说服,希明没吭声,过了好一会,才将那张建筑图纸撕了下来,转身走回了工匠堆里。
    没一会,刚刚还聚在一起讨论的工匠们纷纷散开,改帮运石头去了。
    他们的住处离热闹的街道有一小段距离,靠近落日城的一个出口,这个出口离一片山林很近,运送石材也特别方便。
    没两天,这个破旧的小院子便堆满了石头,这么大一片地方,却只有一个人在挥汗如雨地盖房子,这奇怪的现象一度引起附近居民们的围观。
    他们都知道这个地方住着一位沉默寡言的角斗士,虽然不知道他的来历,但因为有他居住在这里,使得附近的恶棍都不敢来勒索居民,大家对他还是充满了好感,最近他们听说这位先生的女朋友找来了,和他吵架中的女朋友要求他自己动手盖一座屋子才肯原谅他,所以才出现了这种奇怪的现象。
    而因为这位先生的女朋友是个贵族,在挥霍方面很有天赋,这个可怜而沉默的家伙除了盖房子,每天还要挤出时间去竞技场拼命,才有足够的金钱支持女朋友的挥霍……
    这真是一个悲惨的故事啊!居民们想,同时为故事的男主角向光明女神祈祷着,希望他不会因此英年早逝。
    然而事实上是怎样的呢?
    希明确实感到很心累,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失去圣光眷顾,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原本独立的女朋友竟然这么缠人。
    她自己常年披着一头银白的长发,别说头饰,就连颈饰也很少戴,他以前在王城的时候没少送,基本上都被她压箱底,怎么这一趟来落日城反倒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呢?落日城的饰品特别美吗?
    当然不。
    希明几乎可以肯定莎莉是在作弄他,虽然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连“莫特也很爱美”这种理由都说出来了,他再不发现她眼底的恶意就太蠢了。
    但是……这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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