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在哪?快来个医生!”
    外边传来一阵喊,乔越抬头就见一人慌张跑来,不住冲这边招手:“快!”
    苏夏把药箱递给他:“去吧。”
    乔越走了两步回头,最后咬牙跟列夫跑过去。
    外边是刺鼻的硝.烟味,人群看见他们立刻让出缺口。当里边的场景出现在眼前,不止列夫,向来镇定的乔医生都愣住了。
    这是犯.罪现场,也是哀.痛之地。五个人倒在血.泊中,有人一动不动地趴着,有人抱着断肢惨叫哀嚎,还有人明明伤得很重,却撑着想把趴着的人翻过来。
    而那个人,却是熟悉的东方面孔。
    靠近的时候发现情况比远处看着更糟糕。
    沈斌终于撑不住倒在地上,眼神带着偏执的炙热:“救他”
    乔越把他身边的小伙子小心地翻过来,看一眼就知道他已经没救了。
    卷上的背心下有篮球大小的空洞,从左肾到心房,全空。
    原本嘈杂的地方瞬间像抽了真空,安静得出奇。
    护卫队里有人红了眼:“只是一瞬间的事,有人想袭.击安置区,是他扑过去把人压倒……才避免造成更大范围的伤害。”
    悲伤吗?肯定是。可有个词叫来不及悲伤,更多的是责任。
    沈斌扭头,用牙齿咬地面的泥土,眼泪如血。
    乔越伸手:“看看你的伤。”
    “不!”
    “我需要你的配合。”
    “走!”
    面对沈斌的不配合,乔越使了个眼色。列夫快速注入镇.定.剂,效果隔了会在虚弱至极的男人身上终于体现。挣扎变得微弱,像是一座巨塔,轰然坍塌。
    “他需要截肢。”
    列夫看了下位数不多的药品和东西:“现在这个条件,没有麻药,手术条件不允许……”
    半跪着的男人垂眼:“不然会死。”
    列夫咬牙:“截!”
    苏夏一直在里边等,可看着人被抬进来时她脸色瞬间就变了。冲过去死死盯着担架上的人,她一路跟着担架跑得撞撞跌跌:“是沈斌?是沈斌吗?”
    有人懂英语,飞快说了句:“是你们国家的战.士。”
    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苏夏看着一群人匆匆地将沈斌抬进去,转头就看见白布蒙着的身躯。
    “那他呢……”
    医队的人脚步匆匆地赶进,乔越与她擦身而过的时候顿了顿:“是沈斌身边的小伙子。”
    “……走了?”
    他推门而入,门合上的时候余音飘出:“是牺牲。”
    站在门口的她脑袋忽然有些懵,一向有些脸盲的自己记起他的长相。
    白净的,笑起来狡黠中透着一丝坏。阳光又年轻的样子,可他却牺牲了。将自己的时间和世界却永远停在这。
    不需要抬手去摸,早已泪流满面。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里边却没有半点动静。苏夏在外面站了会就找角落坐着等,从染血的晚霞等到月上中宵,里边的灯都还是亮着的。
    而平房里的救助却一度陷入僵局。
    没有麻药,只有劣质的用来锯木头的锯子,消了毒拿来用。沈斌疼醒又昏迷,昏迷又疼醒。他口中咬着布条,脸色白得吓人,身上全是虚脱后的冷汗。
    最终陷入休克。
    “不行,他需要输血!”
    连续作业7小时,一直保持躬身的乔越用手做动脉钳,防止流血过多的血管缩进肌肉里:“我是o型,抽我的。”
    “你还要手术……”列夫眼睛发热:“可惜我是a型。”
    “还有谁是o?”
    尼娜一边给两人擦汗一边开口:“我!”
    “你太瘦了,不行。”
    “一个人的压根不够,我去外边问还有谁是o型血!”
    其实没报多少希望,这里边的人几乎不知道自己的血型。可出乎意料的是,依旧保护在这里的队伍里争先恐后地来献血。
    这场手术从日落进行到深夜,再从深夜持续到启明星亮起。历时整整十一个小时,终于成功了。
    直接瘫软在地的尼娜被列夫抱去外面休息。乔越推开门,才发现外面的空气原来那么新鲜。
    燃烧的木棚已经烧成灰烬。凌晨三点多的天色朦胧发亮,昨晚能睡着的人很少,大多数都像苏夏一样坐在外边等消息。
    十一个小时的等待让双腿已经变得麻木,更不要说一直躬身实施手术的那几个。她走到乔越身边擦去他额头上的汗,才发现男人透着一股从未显露的疲惫。
    “成了吗?”
    “成了。”
    苏夏松了口气,算是一场混乱和难受中唯一的慰藉:“那简直……太好了。”
    乔越的身上全是血,再加上汗水浸染已经快分不清衣服本来的颜色。她看得心疼:“你休息会,我给你打了水,不过估计已经凉了。”
    住所换到平房的侧边,狭小的空间聊胜于无。
    乔越进去就脱下衣服:“没事……谢谢你,辛苦了。”
    “辛苦的是你们,还有沈斌。”
    苏夏把那件衣服放盆里,沾了血.迹的衣服得快点洗,不然明天就洗不掉了。
    ……他现在只有这一件穿。
    她在外面蹲了十来分钟,像是发.泄般不住地揉搓上面的痕迹,可边洗眼泪边往外涌。每一滴血.水都像是滚烫的,烫得灵魂都在发疼。
    等一切收拾完毕回到房里,她却发现不对劲,手一松掉落在地:“乔越?”
    乔越撑着角落,从来没有压垮的背此刻却微微弓起。
    他的额头全是一层细密的汗,摸着也是冰凉,苏夏又紧张又难过地帮他顺背:“你在吐?”
    男人擦嘴角,拍拍她的手背算安抚:“没事。”
    吐不出什么来,只是胃部阵阵痉挛。他比了个宽心的手势,撑着慢慢坐回床边:“别担心,小毛病。”
    “胃疼?”
    “恩。”
    苏夏从背后抱着没说话,可乔越感觉到背后的一阵湿.热。
    “我一直把你当成最强大的那个人,甚至觉得你不会生病。”贴着他的背,苏夏心酸得要命:“原来你会生病,原来你跟我一样都是普通人。”
    乔越沉默了会,把人拉到怀里轻轻搂着:“所以,我在你心底形象已经崩塌了?”
    “没有。”苏夏老实地摇头:“只是……感觉你离我更近了些。”
    乔越把下巴搁她发顶上,忽然开口:“欠你两年,用一辈子来还好不好?”
    苏夏把头埋得更深,声音喑哑:“……好。”
    两人都没说话,乔越转过身把她搂怀里。胃痉挛算什么,此刻苏夏无声的哭才是最让他疼的。
    昨天发生的一切都需要个宣.泄口,无论是谁。此时此刻只有拼命吸取对方体温和心跳传递的能量,才能在风雨飘摇的寸土上得到些许慰藉。
    “睡吧,能睡多就是多久。”苏夏跪坐在床边抱着他:“别什么都撑着,你我都只是普通人。”
    双臂收紧,隔了很久胸前才传来低沉的一声:“恩。”
    这件事被传开后,影响远比想象中大。
    国内第一时间派出专机准备将沈斌和张晓军接回,在他要走的前一天苏夏去看了他。
    男人身体很虚弱,神智却很清醒。断口处的疼折磨得他彻夜难眠,而现在最疼的已经不是手臂,而是心。
    没人敢再在他面前提起“张晓军”这三个字,沈斌也没再问。
    苏夏把烧开的水凉好后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隔了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听说你这次回来,是为了带我们走。”
    沈斌垂眼,声音哑得不像话:“如果没有这次任务,我也会再回来。”
    “可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或许会遇到更坏的事。”
    苏夏抬眼:“你要回去了,知道吗?”
    “知道。”男人扯了个笑,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当初晓军陪我来,这次我陪他走。我去给他家当儿子,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嫌弃我这个残废。”
    视线顺着落在包扎的肩膀处,原本健壮结实的右胳膊被切除了。她再也说不出半句话,起身给他倒水来掩盖落下的泪。
    “我算是捡了条命。”沈斌在背后淡淡道:“只可惜不能继续效力了。”
    他没担心残缺影响自己,却只想着不能继续效力及如何补偿张晓军的家人。苏夏呼了口气,转身把杯子放在沈斌左手处:“把他家的地址给我吧。”
    男人顿了顿。
    “也尽我们的一份力。”
    没有儿子这根脊梁骨,两老需要钱的地方还有很多,虽然她知道对于两人而言,多少钱都弥补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沈斌没再坚持,缓缓说出一个地名。
    苏夏没有用笔和纸,这个地方几乎刻进了生命里:“好。”
    “不要有负罪感,”沈斌在她离开的时候开口:“大家都是各司其职,没有谁为了谁。我们冲锋陷阵的时候也有医生为救我们流血牺牲。”
    苏夏点点头,轻轻合上房门。
    再回去的时候室内多了几个人,乔越招她过去直接一句话:“我们也要走了。”
    “走?”苏夏没理解到意思,以为乔越他们又被安排到别的地方:“现在还能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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