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吃完饭就犯困,刘青微张着嘴,歪着头靠到沙发背上,窦泽进屋去给她拿了件厚外套盖上,才出去。
    窦源洗好碗,又洗了一些水果,两手正艰难的帮它们摆放位置,以期得到最大的平衡,使它们都能顺利被运回病房去。窦泽上前帮了她一把,将碗拿了,叫窦源捧着水果筐。两人将东西放回病房,又出来,到一贯谈话的楼梯间去。
    “下个星期开始就不去上班了,我准备年前去外地考察一下厂房的事,年后要是能开始干活就最好了。”楼梯间里没有暖气,窦源身上披了一件羽绒服,看着窦泽说:“南南恢复得好,快出院了,我跟妈商量了一下,准备叫她们还回那间出租房住,辛苦你平时多看顾这边一点。”
    窦泽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说:“你一个人去外地不方便,不如我陪你一起吧。”
    窦源笑笑:“没什么不方便,之前也是走南闯北的出差,没事的。”她轻轻拍了拍窦泽的肩膀说:“就是辛苦你了,爸这边你多操心一点,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窦泽下楼之后,外面怒号的北风还没有停歇的意思。
    霍司明护着他出了楼道,两人上车才问:“今天情况怎么样?”
    “老样子。”窦泽说了一句,摘了头上的帽子,思索了一会儿说:“我姐下个星期要去外地考察厂房的事,南南也马上要出院了,她的意思是叫我妈带南南回出租屋去住。我想……”
    霍司明没急着说话,而是慢慢发动了车子,听他说:“要是她们回那边去住,我妈每天又得两头跑,肯定顾不到我爸,可是叫南南一直呆在医院里也不现实,我想……”他又说了一句我想,可是觉得有点强人所难,没有说下去。
    霍司明转头看了他一眼,握了握他的手说:“叫南南跟我们住一段时间吧,把书房的沙发床换成小床。伯母人老了,也没有那么大的精力。”
    窦泽抿着嘴翘起嘴角看他,忍不住说:“霍司明,你真好。”
    霍司明笑笑,说:“你姐将来要是开始办厂跑业务,大概多得忙的时候,别墅那边的客房多,到时候不管是南南还是伯母,过来住都方便,郊外空气也新鲜,适合养老。”他一向最讨厌与亲戚有瓜葛,霍家的那些人个个磨牙吮血如豺狼虎豹,早被他打发得四散到偏远地区去,却因了窦泽的缘故,连带之前的龃龉也视而不见,对刘青这样体贴。
    窦泽不禁感动,探身过去亲了他的脸颊一下。
    霍司明自觉收敛起之前不小心暴露的刻薄相,变得好好先生一样,受了这个吻,也不提要什么好处,叫窦泽心里更加感激。
    夜里两人洗漱后躺到床上,窦泽便投桃报李去撩拨他,两人肌肤相亲,窦泽小声贴着他的耳朵问:“试试吧?”
    霍司明没说话,用亲吻代替了回答。窦泽不自觉有些紧张,被捉住那里弄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反应,幸而屋子里关着灯,霍司明大概看不到他的脸色。他制止了霍司明的手,说:“你……你直接弄吧。”
    “不用,你别紧张。”霍司明撑着胳膊伏到他身上,先是温柔的亲吻他的嘴唇,过了一会儿,慢慢向下。窦泽被舔得有些痒,听见霍司明像瑜伽教练似得说:“放松身体。”
    窦泽忍不住笑了一声,说:“先做热身运动吗?”
    霍司明没理他,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霍司明一路向下,人还在被子里。
    他揪着霍司明的头发,羞愧地说:“你快……快出来!”
    自此,窦泽硬不起来的毛病算是治好了……
    到最后关头,窦泽已经满脸的汗,急促的喘息着,又去扯霍司明的头发,却已经来不及。
    霍司明从被子里爬出来,到卫生间吐掉东西漱了口。窦泽跟着他下床走到浴室,霍司明忙拿了旁边的浴巾将他裹住,说:“别着凉。”
    窦泽羞愧地看着他,说:“对不起……”
    霍司明一低头,见他连鞋也没穿,光着脚踩在浴室的瓷砖上,便将自己的鞋脱给他。“我故意的,不难吃。”
    “……”窦泽的脸已经红成了油焖大虾。
    霍司明又凑过去吻他,窦泽以为他要开始了,抱住他皮肤微凉的腰张开了嘴。两人一路拥吻着回到床上,霍司明却只是叫他用手帮了帮忙。窦泽问:“不弄吗?”
    霍司明又亲了亲他的脸,说:“还不满三个月。”
    窦泽便不再说什么,两人相拥着睡了。
    第二天,窦泽跟窦源说了接谢小南到家里住的事,窦源的第一反应是:“不方便吧?霍先生不介意吗?”
    窦泽说:“就是他提出来的,妈一把年纪了,带着南南跑来跑去的不方便,反正他那里近,南南要是有什么事也能随时来医院。”
    刘青不大想同意,犹豫着说:“我腿脚还硬朗,走两步也没什么。”
    “我主要是担心我爸这边没人看着。”窦泽说。“您就放心吧,霍哥挺喜欢南南的,还专门给她换了一张床。”
    周一,谢小南办了出院手续,窦源走之前将她送到了霍司明的公寓,到那里时还有些尴尬,对霍司明说:“麻烦你了。”
    霍司明倒是很豁达地笑了笑,说:“没什么,应该的。”
    窦源又嘱咐了谢小南一番,叫她乖乖的,又犹豫了一会儿,才把孩子交给窦泽走了。
    谢小南虽懂事,到底跟霍司明不熟,尤其到了陌生的环境里,有些认生,亦步亦趋跟着窦泽,像他的腿部挂件似的,抓着他的手。
    窦泽牵着她到了霍司明的书房,里面的沙发床换成了一张白色软包的小公主床,屋里的墙面也做了一些装饰,比先前显得温情了不少。
    谢小南看了一眼那张床,腼腆的对着窦泽和霍司明笑了笑,说:“谢谢舅舅,谢谢司明舅舅。”又去看旁边巨大的书柜,霍司明专门腾了一个低矮的小书柜,给她搜集了一些儿童读物,谢小南终于放开窦泽的手,走近那个小书柜,又征询地看了两人一眼。窦泽说:“那是给你准备的,那个柜子里的书你都可以看。”
    谢小南便欣喜地笑了,又向两人道谢。在她未成形的世界观里,对同性恋还没什么概念,只是来之前在医院的病房里,窦源一直叮嘱她不要对两位舅舅住在一起的事表现出惊讶。谢小南一点也没有惊讶,如果不是窦源叮嘱她,她大概都不会想到这一层。
    窦泽叫她一个人在屋里玩儿一会儿,出了书房,表扬似的亲了亲霍司明的脸颊,说:“霍总好样儿的。”
    霍司明笑了笑,说:“正好这段时间没什么事,在家里带带孩子也好,提前熟悉一下业务。”
    窦泽便笑着说他:“我一个人在家就行了,你还是上班去吧,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住得这么近,再缺勤说不过去。”
    霍司明抱了抱他的腰,刚要说话,便听见窦泽继续说:“等豆豆出院了,再过段时间孩子大一点儿,我也得去找工作,不能再这么游手好闲了。”
    第六十一章
    霍司明看着窦泽兴奋雀跃的样子,心里不想同意,脸上却没什么变化,只是说:“到时候再说,等孩子先出院。”
    家里多了一口人,尤其是一个刚满六岁做过肾移植手术的小姑娘,两个第一次带孩子的大男人心里多少有些惶恐。
    谢小南平常没什么娱乐活动,她习惯了待在窄窄的病床上自己寻找乐趣。窦泽将她送进书房之后,她便一直安安静静捧着书坐在那儿,像一株会呼吸的植物,没有平常孩子的好奇心,也不会去探究霍司明书房里的任何一处陌生,只在她确认安全并且暂时属于自己的角落里安静地窝着。
    中午午睡时霍司明搂着窦泽的腰,说:“我本来以为她离开妈妈会哭。”
    “不会,有时候我姐忙起来,我们全家人都没时间去陪她,她也一个人在医院里待得好好的。”窦泽说:“懂事的让人心疼。”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下午去私立医院看霍启安,却不能把谢小南一个人丢在家里,便带着她一起去了。谢小南第一次坐这样的高档车,还有些新奇,坐在后排的儿童座椅上,两眼悄悄地往窗外瞥,终于有了点小孩子天真的模样。
    窦泽向后看她,说:“路边有一家点心很好吃,我们回来的时候买一点。”
    谢小南这才大大方方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里果然有一家装潢精致的西饼店,只是一闪而过,她有些留恋的朝后面追望了一会儿。生病不仅给家庭造成了巨大的经济负担,也让谢小南缺失了很多小孩子天真的体验。霍司明十分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失落,开口道:“返程的时候可以在这里吃点东西再回去。”
    沿途的风景一掠而过。
    霍启安正在医院的保温箱里睡大觉,四肢摊开,小人儿已经长大了一圈,身上的各种管子也取掉了,除了刚出生那几天,之后的日子倒是一直顺顺当当没出什么幺蛾子。
    窦泽拍了一张谢小南趴在保温箱上看霍启安的照片,对霍司明说:“长得真快,这孩子脾气估计像你,护士说从没见他哭过。”
    霍司明笑笑:“眉眼像你。”
    两人一唱一和定了霍启安的性格长相,几年后才发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这是后话了。
    此时窦泽站在那儿笑着问谢小南:“南南,你看这个小弟弟长得像我还是像司明舅舅?”
    谢小南虽早熟,却到底是个孩子,她既不懂大人们对孩子的寄望,也看不出这个毛儿都没长齐的小婴儿哪里与两个成年男子相似,只好犹豫了半晌,有些胆怯地说:“都……都像。”
    霍司明看出她的窘迫,轻轻抚了抚她的小辫子。
    霍启安有所感应似的微微睁开了眼,隔着玻璃望向了谢小南的方向,咧着没牙的嘴笑了,窦泽兴奋地快要敲玻璃,喊他:“豆豆,爸爸在这里,豆豆!”
    谢小南听到那声‘爸爸’,有些诧异的回头去看窦泽,在她的记忆里舅舅是没有孩子的,但她没问,自己低着头消化了一会儿,也就罢了。
    回家的路上,霍司明果然停到那家西饼店门口,叫窦泽跟谢小南先进去,自己则找地方停车。他进去的时候舅甥两个刚刚点完餐,这个钟点西饼屋里还没什么人。窦泽领着谢小南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好,霍司明便跟了过去。
    谢小南有些好奇地打量店里的陈设,窦泽也不制止她,随她东张西望。霍司明将餐盘里的芝士蛋糕放到窦泽面前,给三个人的杯子里都续上了花果茶。谢小南听到倒茶的水声,才收回了视线,规规矩矩地拿起小叉子吃面前造型绚烂的彩虹蛋糕。
    霍司明随口问她今天上午在家里看了什么书,一大一小两人便聊起来,窦泽看着这场景很有意思,也不插嘴,唇角带着微笑,吃完了一块芝士蛋糕加半块抹茶蛋糕。出店门的时候,霍司明问他:“撑不撑?”
    窦泽嘴里一股甜腻的味道,说:“撑倒是不撑,就是有点儿腻。”
    三个人没回家,直接去了人民医院,霍司明送他们到楼下就停下脚步,谢小南悄悄问:“司明舅舅不上去吗?”
    “……司明舅舅有事要办,一会儿接我们回家。”窦泽胡编了个谎话,领着谢小南上了楼。
    这钟点正好赶上窦爱国吃晚饭,注意养生的人的饭食大多没什么滋味,对于胃病患者而言调料大概是按照精准的刻度度量好才放进锅里的。此时窦爱国面前刚摆了一份清汤寡水煮得软烂的面条,虽然也花红柳绿的放了一些配菜,可按照窦家一贯的重口味,老人家怕是吃不惯。
    见窦泽领着外孙女过来,窦爱国有些高兴,连胃口也比平时好了一点,笑着说:“昨天就是那么一说,今天就过来了,南南今天跟你在一起?”
    “嗯,今天……”窦泽有些编不下去,他还是没有窦源的功力深,也就骗骗小朋友,碰上活了半辈子的老人们,就蔫儿了。
    刘青接口道:“他现在那份工作是办公室坐后勤的,每天也没什么事,屋里就他一个人,我就叫他带着孩子过去了。”
    窦爱国说:“以后要是没时间,还是把南南带到这边来,我又没什么事,你妈看着她就行了。”
    窦泽不敢说是怕医院的细菌影响谢小南恢复,只是说:“我那边没什么事,叫孩子跟着我吧。”
    谢小南刚刚吃蛋糕的时候蹭到脸上,两个大男人都没注意到,刘青去摸她脸的时候才发现粘粘的粉红色奶油,笑着说:“这才出去一天,就偷吃好东西了?”
    谢小南不好意思地咬着下嘴唇笑了笑,窦泽说:“去看……”他本想说去看孩子的路上,后来一想窦爱国还在跟前呢,话到嘴边硬生生拐了个弯儿,“去看书的时候,书店旁边有个甜品店,南南从小没进过,就带她去吃了块蛋糕。”
    刘青听出他话里的生硬,打圆场往下接,说:“你也别太惯着她。”
    窦爱国坐在床上拿勺子盛着已经软烂到不成形的面条,也不知听出来没有,低着头没说话,吃饱饭叫窦泽扶着他在屋子里走了走,便躺下看电视了。
    夜里窦泽带着谢小南回家,坐上车的时候孩子已经有些困了,小脑袋靠在椅背上一点一点往下栽。窦泽向后看了一眼,笑了:“跑了一下午,累了,她以前从来没走过这么多路。”
    霍司明也看到谢小南耷拉着脑袋的样子,笑了。
    到家的时候小姑娘已经睡熟了,霍司明用之前窦泽怀孕时备在车上的毯子裹住她,把她抱回了家,一直到床上,小姑娘也只是迷迷蒙蒙睁了一下眼。窦泽帮她把外衣脱了,只留下秋衣秋裤,给她盖上了被子。
    夜色渐浓,窦泽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便看见霍司明正光着上半身在床上凹造型,忍不住笑着把手里的毛巾丢到他身上,说:“大冷的天儿,也不盖被子,等着感冒吗?”
    “等你。”霍司明从身上捞起毛巾,下床凑过去帮他擦头发。“又不吹头发。”
    “我头发这么短,毛巾擦擦就干了。”他生完孩子坐月子的时候,趁霍司明不在身边偷偷去剪了头发,回来被人好一通啰嗦。
    霍司明不理他,从卫生间取了吹风机出来,给他吹头发,窦泽的头发实在太短,又硬,感觉刚开开机器就干了。霍总扔了吹风机去亲他的耳朵,窦泽因了昨天夜里的经历,食髓知味,伸手向后去揽了霍司明的脖子,任他在身上亲吻抚摸,只是喘着气说:“连续两天,是不是有点儿太频繁了?会不会对肾不好啊?”
    霍司明从背后趴在他肩上轻笑,对他的耳朵吐着气说:“我都攒了三十年了,它好得很。”
    窦泽被他说得汗毛都快立起来,脖子后面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忍不住伸手向后去捞他的腰,两人搂在一起,正准备进入正题,外面传来轻轻地拖鞋趿拉在地板上的声音。窦泽耳朵灵,一把推开霍司明,压低了声音说:“孩子起来了,快穿衣服!”
    两人的下身都已经撑起来,窦泽先披上了睡衣,一边系上最后一枚扣子一边往外走,果然看见谢小南正在走廊上徘徊,穿着画满唐老鸭的秋衣秋裤,悄悄的抹着眼睛,看见他,一泡眼泪就滚下来,一边小跑过来一边叫他:“舅舅。”
    霍司明也穿好衣服出来,看这架势,便知自己中午的时候一语中的,孩子果然还是想妈妈了,换了个新环境,睡到半夜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害怕了……
    窦泽蹲下来抱住她柔声安抚,回头看霍司明,正准备让他先睡,霍司明披着睡袍说:“你陪着她,我下楼给她热杯牛奶。”
    谢小南哭了一会儿好了,被窦泽抱回房间去,小姑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对不起舅舅,我就是醒来忘了自己在哪儿了。”
    霍司明端了牛奶过来,谢小南喝了半杯,喝不下了,窦泽替她喝了,两个大男人便那么坐在凳子上看着一个小姑娘睡觉。等谢小南睡着了,窦泽也差不多快眯过去了,靠在霍司明的肩膀上。霍总侧了侧脸亲亲他的额头,说:“睡着了,我们也回房吧。”
    窦泽这才醒过来,走到主卧又想起刚刚还未完成的使命,便眯着眼睛伸手摸过来,霍司明笑了笑,将他拽进怀里,搂着睡了。
    周三窦泽又要去于端文那儿心理治疗,他的本意是不用再费事了,霍司明坚持要去,两人便把谢小南暂时寄存回了医院。
    窦泽中午回去接孩子的时候,发现屋里气氛不对,谢小南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小声抽泣,刘青在套房的里间坐着,也在哭,只有窦爱国还清醒似的,躺在病床上看着他,平静地打招呼:“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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