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景瑜猛然向前跑了几步,到了她床沿,又刹了车,极为温柔的在她的床沿坐了下来:“幼瑶,你有身子了?”
    林幼瑶笑颜一展:“对。你,要当爹了。”
    穆景瑜把林幼瑶从床上抱了起来,抱到自己怀里。
    “你做什么啊?我正要睡觉。”林幼瑶娇嗔了一句。
    “抱着睡,也是一样的。”穆景瑜道。
    林幼瑶转过头朝他看看,见他立体的五官尽是柔和的色彩,高大的身躯拥着她也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抱着睡?你不累?”林幼瑶挑眉。
    “不累。”穆景瑜摇头,“抱你们自然没有问题。”
    你们?林幼瑶心里一暖,是说她和她肚子里现在还是丁点大的宝宝吗?
    于是,林幼瑶像个小娃娃一般,在穆景瑜结实的怀里,好好的睡了一个觉。
    一觉睡饱,她就被穆景瑜提溜回了王府,理由是她有了身子,不能操劳。留在林家,还要二姐照顾。回了王府,伺候的人多,条件也更好,他也能照顾着些。
    林幼瑶无法,只得跟着回去。
    到了端王府,穆景瑜又找来了淳太医。
    淳太医把了脉,一捋胡子道:“确实是喜脉,胎相很好,也不需要开什么方子。这头几个月,最是关键,夫人这几日不要操劳,动作也不要太大,重物也不要提,好好休息。”
    “好,知道了。”穆景瑜替林幼瑶答道。
    “另外,”淳太医转向穆景瑜道,“还有一事。”
    穆景瑜抬眉道:“什么事?说就是。”
    淳太医眯着眼睛:“有了身子,头几月,禁行房事。”
    穆景瑜一滞,答道:“知道了。”
    送走了淳太医,穆景瑜盯着林幼瑶的肚子,便显得有些闷闷的。
    自己的男人,林幼瑶自然知道他为什么郁闷。她戳了一下他的胸口:“你要是忍不了,就去厢房睡。”
    穆景瑜睫毛颤了颤:“无事,不用担心我。”
    林幼瑶笑道:“淳太医说,只是头几月,过了应该还是,还是可以的……”
    “恩。”穆景瑜闷闷的应了一声。
    穆景瑜心里有些郁闷,不过欢喜总是大过郁闷许多。
    只是他的快活日子也确实暂时倒头了。每天都可以饱餐一顿的日子告一段落。
    过了半月,终于是林书瑶出嫁的日子了。
    林书瑶如今只有林幼瑶一个亲人。尽管有了身子,林幼瑶无论如何也得回娘家看着姐姐出嫁。
    穆景瑜是林家的女婿,但他身份高贵,论理也不一定要去林家。不过他疼爱妻子,自然跟了过去。
    林幼瑶看着一身大红嫁衣的二姐,心里百感交集。
    她的二姐,钟灵毓秀,秀外慧中,娴淑雅静,却在韶华时光,沦落风尘,受尽苦楚,人后不知掉了多少眼泪。
    如今,终得一人,两情相悦。
    林幼瑶心里突然想起前世她听到过的一句小词: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
    免我惊,免我苦,
    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她想她二姐应该已经找到这样一个人。
    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起,林幼瑶看见二姐踏上了花轿。
    泪水在眼眶里转了转。林幼瑶想想现在正是哭嫁的时候,跟本不用压抑。她便不再忍眼泪,放肆哭了起来。
    泪眼朦胧中,林幼瑶目送花轿渐行渐远。
    二姐,愿你一生幸福。
    ——
    永兴十七年:
    “淳太医,如何?”
    林幼瑶坐在桌前,淳太医给她凝神搭脉。
    淳太医捋了下自己花白的胡子,笑眯眯的说道:“虽然日子还浅,但是是喜脉无疑。”
    林幼瑶顿了一下,她又有身子了。
    如今她已经三十多了,膝下也已有两子一女。长子的个子都比她高出不少了。
    三十多岁,在她前世的现代社会怀个孕很正常,但是在这个时代,她已经是非常高龄的孕妇了。
    而且还有些为老不尊……
    她的目光转向身边的罪魁祸水,她的夫君,如今的端王。她心中暗暗道,他比她还大了五岁,现在已经快四十了,怎么精力还这么充沛?
    想到此,林幼瑶便朝穆景瑜嗔了一眼。她见穆景瑜表情淡淡,眼角眉梢却是挡不住的喜气。
    “还有一事,”淳太医转身面向穆景瑜。
    “知道了。”穆景瑜打断淳太医的话,都生了三个孩子了,他还不知道头几月要注意吗?再说不能行房,还有别的法子纾解的。
    淳太医眯着眼点点头,告了退。
    穆景瑜轻挥手,让他退下。
    淳太医走后,穆景瑜起了身,走到林幼瑶的身边,俯下身,伸手到林幼瑶的小腹,上下摩挲了一下:“不知道这回是个小子,还是姑娘?”
    “你想要什么?”林幼瑶问。
    穆景瑜把林幼瑶从椅子上抱了起来,抱在自己的腿上,复又坐下:“儿子女儿当然都好,不过最好是个女儿。”
    林幼瑶想了想,便回道:“恩,家里的幺儿容易被宠。如果是儿子宠坏了可不好,如果是女儿,娇宠一些也无妨。”
    穆景瑜一抬眉:“你怎知他就是老幺了?”
    林幼瑶:“……”
    ——
    永兴十九年:
    “无宣,你可怪我?”林幼瑶侧过头,看向坐在身边如修竹般的男人。他已年过不惑,模样却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像是被岁月特别优待一般。
    他依旧一身浅色的长袍,天青色的,跟现在秋日的天空一个颜色。
    他比年青时更加温润,就多年的老玉,散发着柔和的光泽,也像陈了多年的酒,越发醇厚。
    他浅浅笑了笑:“怎么会怪你?说起来还是你救了我一命。若不是你,我现在说不定已经在命丧黄泉了。”
    “这运河开砸的工事如何了?”林幼瑶问道。
    “过了一半了。”柳无宣柔声道。
    永兴帝刚刚登基那年,穆景瑜曾经怀疑柳无宣会有不臣之心。他的怀疑,并没有错。
    柳无宣在永兴帝登基之后,生意越做越大。
    当时的人跟本不知道经济的重要性。而柳无宣却有着超越时代的见识。
    渐渐的,他控制了好几个事关国之命脉的行业。许多皇帝关于民生的圣旨,能不能真的落实,还要看柳无宣的脸色。
    代表皇权统治的穆连煜和支持他的穆景瑜,慢慢的,和柳无宣站到了对立面。
    几次博弈之后,皇权的一方终于感受到了柳无宣的强大。
    这个时代不是什么法制时代,阻碍皇权统治的人,怎么对付?
    抓起来杀了就是!
    于此同时,楚国北方的齐国一直在边境之地蠢蠢欲动。
    行军打仗,粮草先行,可见粮草对军队的重要性。但是,楚国的军力却一直被粮草所拖累。
    楚军兵卒习惯吃米面粮食,而楚国产粮之地却多在南方。北边儿打仗,必须把南边儿的粮食运过去,所费人力物力且不去说他,路上还有许多损害。
    当时,林幼瑶动了脑子,想救柳无宣一命。
    她便提议开凿一条贯通南北的运河,这样南粮北运便可走水路,方便快捷,而且一劳永逸。军粮北运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主意好是好,可是修运河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要讲技术,要讲科学。
    谁会修?谁懂?
    林幼瑶便又提议,柳无宣会,柳无宣懂。
    他是这个时代难得的理工男,对科技又有着时人没有的热爱。
    于是柳无宣便保住了一命。
    林幼瑶又提议,为了不让楚国因开凿运河耗费太多人力物力,给柳无宣的资源少一些,慢一些。
    于是柳无宣便生生耗在修运河的工事上已经快二十年了。
    林幼瑶回过神,对身边的柳无宣接着说道:“都快二十年了,运河工事才过了一半吗?”
    柳无宣道:“恩,不过开头难,到了后期会快一点。”
    林幼瑶闭了闭眼:“恩。”
    柳无宣放柔了声音:“幼瑶,你不要在心中对我有愧意。”
    林幼瑶垂了眸。
    怎么会没有愧意?
    人心都是偏的,她也是。在处理柳无宣这件事情上,她终究还是偏向了她的夫君,皇权的一方。
    对于皇家来说,不杀柳无宣并没有什么损失,给柳无宣用于修凿运河的财力人力也跟本动不了楚国的根基。但是,楚国却可以收获一条贯穿南北运粮草的运河。
    反观柳无宣,保住了一条命,却是舍了一生的家业,将自己的一生都用在修凿运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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