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多是阴雨天气,深秋初冬的一个过渡期。从海边回来后两人都有些感冒,果然是没有看到日出。因为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多了。吴邪脑袋昏昏沉沉的,张起灵比他好一些。回到家后吴邪便倒在沙发上不肯动了,张起灵让他先去洗个热水澡再回房间睡。吴邪问道一起洗么?张起灵本是想去煮姜糖水,吴邪还没等他说话,从沙发上起来贴在张起灵背上下巴抵在后者肩膀上又问了遍一起?说着吸了吸鼻子,张起灵抬手捏了下就在脸侧的吴邪的鼻尖点头道嗯。
    洗完澡后呼吸都顺畅了许多。吴邪穿着白色浴袍站在洗手台前刷牙的时候张起灵也从他身后走了过来,双手环住他的腰,吴邪满嘴白色的泡沫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含糊不清地问道干嘛?张起灵笑着点头,道干。
    吴邪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最近张起灵的流氓指数是直线飙升,他也一下反应过来了,把手中的牙刷抽了出来冲干净后转过身去就往张起灵嘴里塞,笑起来时泡沫都滴到地上了,他拿起水杯漱了口,笑道懒得理你。
    他在卧室里躺了一会儿,这之后脑袋就又开始重了起来,张起灵就拿着一杯姜糖水进来了,放在床头柜上拍了拍趴在床上的人,道吴邪,喝了再睡。吴邪坐了起来,问道你喝了么?张起灵点了点头,吴邪吸了吸鼻子,道没力气。说着就往张起灵那便挪动了一些,笑道怎么办呢?
    张起灵也问道怎么办?倒是先把姜糖水拿了过来,递到了吴邪嘴边,后者就像几岁孩子一样遇到不喜欢的药水的表情别过脸去,道这个要趁热喝。
    看着张起灵喝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姜糖水,一手伸过来扣住吴邪后颈,后者看着张起灵略带笑意的眼睛渐渐放大,能数清上方浓密的睫毛时,紧贴着的唇已经渡了一口温热的水过来,顺着舌头滑进喉咙。
    喂完这点姜糖水,吴邪只感觉嘴唇都被张起灵吻成香肠嘴了,往床上倒下时他搂着后者脖子的手没放开,吴邪身后靠着柔软的被子,张起灵为了不使自己压到吴邪,手肘撑在后者身子两侧。
    张起灵的刘海扫得吴邪有些痒,这个角度这么看张起灵也还是很好看,喝完姜糖水后身体从内里都开始暖了起来。吴邪更觉得睡不着了,问道晚点去公司吗?张起灵点了点头道有点事情要处理。然后又道你好好休息。随后下了床走到衣柜前。
    张起灵解开了浴袍,吴邪躺在床上看着他肩膀直至胸口上都是他昨晚留下的吻痕,和张起灵活动手臂里舒展开来的肌肉,并不是粗壮型的,反而恰到好处。修长的手指从下往上扣上衬衫的纽扣,微抬着头打领带时吴邪笑道耍帅给谁看呢?西装还挂在手上,他走向床边,单脚站在地上,另一只脚曲着膝盖跪在床上,俯下身去吻住吴邪的唇瓣,末了道多喝点姜糖水,盖好被子。吴邪嫌他啰嗦,看着他走出卧室,听见关门的声音后不自觉伸出舌头舔过刚才张起灵吻的地方。
    最近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亡是什么时候,吴邪的爷爷葬礼办的并不隆重,可尽管是这样,大宅子里的黑色气息依然很浓重,甚至连后院那口常被爷爷生前用来冰镇西瓜的井,这时都变得有些深不见底的幽黑。
    那时的吴邪也还是记事不久的年纪,看着家里的大人们和他穿上黑色的衣服,站在灵堂前。黑色,又是黑色,爷爷此刻躺着的棺木,也是漆黑的。他扯了扯吴一穷的袖子,仰着头问道爸爸,爷爷为什么要躺在那里?吴一穷看着儿子在一片单色调中显得很白净的脸蛋,略粗糙的掌心抚摸了会,小孩垂下眼皮,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出一片阴影,吴一穷道爷爷啊,去了别的地方。
    而奶奶,整晚都没有出现。
    小吴邪心里的恐慌在看着有人将那口漆黑的棺给盖上而逐渐滋养出来,但他实在太小了,不能够踮着脚看爷爷。这种持续很久的恐慌终于在他第二天四处找爷爷想要去看爷爷养的狗时,找不到而爆发了。
    凌晨下过一场大雨,早上的时候有些直吹得入骨的凉意。吴邪在宅子里找了很久,没有找到。突然想起前一晚父亲和他说,爷爷去了别的地方,那究竟是什么地方呢。吴邪不知道,那口棺盖上之前吴邪并没有听到过爷爷的声音,以往都会亲切地抱着他,给他讲完一个故事,爷爷的声音都透着一股江湖气,说故事的时候吴邪都听不明白,但是他很喜欢看爷爷讲故事的时候的样子。
    这次却并没有,他吵着闹着不肯吃早餐,母亲递过来的白稀饭被他一下打翻在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白色的陶瓷碗碎了一地。吴一穷大声呵斥了句,吴邪睁着有些泛红的眼睛看着他,像是极力在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不在了,这是什么。
    不停地超车,无数次鸣着喇叭,眼前的视线都变得模糊。紧咬着下唇的牙齿用力到自己都感觉已经要出了齿印。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湿了水的棉花,哽得他说不出话来。
    耳边响起的还是新闻里女主播的声音,从心底蔓延出来的无限恐慌,漫无边际的黑暗随着夜幕笼罩全身。
    我市在今日5点12分,西冷区XX公司7楼发生重大火灾,消防员和警方已赶到现场,目前证实现场没有任何生命……后面 是什么吴邪都听不到了,直到现在还都是耳鸣状态。张起灵……张起灵的办公室……就在7楼。
    疯狂地拨打张起灵的手机,关机,关机,还他妈的是关机!
    黑色的机身被狠狠砸在地毯上,哪怕只有一小块这种色调,原以为当年的害怕就处于崩溃的边缘,屏幕还在亮着,他和张起灵的合照还没模糊了视线,却犹如万箭齐发刺中了他,体无完肤。
    冰冷的车厢内,像是深冬的时候下了一场极度湿冷的阴雨,吴邪就站在雨中,淅淅沥沥的雨水沿着额头流过一条蜿蜒的线,滑过脸颊,顺着脖子钻入领口,冷到了心里,他张着嘴呼吸,胸口剧烈起伏,好像这样就能使自己的寒意缓解一些。尝到了嘴里,咸的。
    车在一个急刹间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音,吴邪没系安全带,由于惯性使他本就无力的身体朝前一倾,额头撞上了方向盘,温热的液体混着本是无色的痕迹增添了一份腥咸。
    这是一份突然的,毫无防御的痛苦。直到身在现场,一种从一开始就延续着的恐慌,随着围观群众的讨论声和警车鸣笛的声音,混合着耳边一直没有停止过的耳鸣,把他整个人都推到了悬崖的边缘,脚下的落石经过一点轻微的触碰,跌落于一片白芒之中。
    穿过人群,无视了周围人的惊诧目光,穿着警服的人伸出手来阻拦。吴邪此时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目标是越过那道警戒线,他嘶吼着,张起灵这三个字都像是变了调,声音里混合着泪水的浑浊,连喊叫都变得无力起来。
    在夜空下更是被染上一层暗灰色的楼层,新闻里大火的样子就像是还浮现在眼前,触及到心里最深那块许久不去挖掘的情绪,一旦生长出来,随着落石坠入万丈深渊。
    走向你的距离那么近,却又远的连你的样子都看不见。几个和吴邪身高体型相仿的警察将他的动作禁锢住,无法再向前移动脚步。
    张起灵!!!!!
    狼的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即使在伴侣死后也不会再找第二个,吴邪和张起灵亦是如此,孤独的狼会向着夜空哀嚎着失去伴侣的痛苦,吴邪失去了张起灵。
    这个认知使吴邪跌坐在同样冰冷的地上,制止着他疯狂的动作的力道很大,几乎要把他骨头都捏碎,绝望的用手捂住眼睛,是不是这样就可以看见记忆中的你。什么都听不见,连自己哭泣的都有往日被你吻住的无声,是不是这样就还能感觉到你的体温。
    他一定是狼狈至极,脸上布满参杂着血色的泪痕,额头上的伤口疼,嘶吼过的喉咙也疼,没有停止过流眼泪的眼睛疼,不停敲打地面握紧的拳头也疼,心脏像是被放进了搅碎机里,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全身都疼。是否太久没有感受过了,这钟突如其来的疼痛就像陷入一片无法自拔的沼泽中。
    吴邪甚至冲动的站起身来跑去车水马龙的大街,看不见霓虹灯,听不到车流的呼啸声和鸣笛声。显然一天没进食的他,此刻体力真的已经耗尽了,即将迎面倒在铁青色的马路时意识随之空白,陷入混沌之际他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疯子,他想。
    吴邪——
    世界都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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