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太子殿下跌倒撞到脑袋,患了眼疾,宣宁候府就像笼罩着一层阴霾,老太太和大太太心情一直都不好,府里伺候的丫鬟奴才个个都提着心,生怕惹了老太太和大太太不快,迁怒到自己。
    “左右姑娘和五姑娘关系不好,无论是什么缘由也和姑娘不相干。下月初十就是姑娘成婚的日子了,姑娘还是安下心来等着出嫁吧。”
    万嬷嬷一提起这事情,脸上就露出掩饰不住的喜色来,和傅沅说起成婚那天的流程来。
    才说了几句,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傅沅朝门口看去,就见着三姑娘傅珺从外头进来。
    傅珺身着一袭淡蓝色绣木兰花褙子,缓步进来,看着坐在软塌上喝茶的傅沅就忍不住笑道:“就知道妹妹回了屋里就闷着不出来了。”
    傅珺上前在软塌上坐了下来,才又对着傅沅道:“方才我去涟漪院看了看,送了瓶伤药过去,瞧着涟漪院真是一点儿都不像样子。丫鬟婆子也不知道伺候主子,在廊下说闲话嗑瓜子,见我进来,才上前请安。”
    “我进了屋里,只代梅一个人在五妹跟前伺候着,瞧着真叫人感慨,当初黎氏对她再怎么不上心,她也是咱们二房的嫡女,宫里头又有太后这个靠山,哪里能料到如今竟落得如此地步。”
    “我知她不想见我,也没多留,只放下了药就回来了。只是心里头到底是不得劲儿,不是为着五妹,而是觉着这事情怪怪的。今个儿大伯母对五妹的态度,我怎么想怎么觉着奇怪。大伯母向来面儿上的工夫做的最好,轻易不叫人说出个不好来,今个儿偏偏要和五妹过不去,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傅沅对于傅珺能察觉出这些来一点儿都不觉着诧异,当初傅珺在黎氏这个嫡母的手底下讨生活,自然是处处小心事事揣测,心思细腻又最能忍耐。即便是在黎氏去后,傅珺渐渐露出开朗的性子来,可骨子里却还是有种细腻和小心。
    所以,才能察觉到大伯母张氏的异样来。
    “我也觉着有些古怪,兴许是因着太子殿下眼疾未愈,大伯母为这事儿发愁才迁怒到五妹身上吧。”傅沅将方才对万嬷嬷说的话又说给了傅珺听。
    傅珺听了,只轻轻叹了口气:“兴许真是这样。实际上,长辈们怎么做事咱们这些当晚辈即便是心里有些想法,又哪里敢真的表露出来。”
    “只盼着太子殿下眼睛尽快好起来,要不然这府里的气氛真的.....”
    傅珺叹了一口气,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才露出一丝笑意来:“真有些羡慕四妹你,下月出嫁,就能换个地方透透气了。”
    傅珺是知道之前宋淮砚特意来给老夫人请安的,那宋二公子若不是真心喜欢四妹,也不会特意到府上。
    说句实在话,她心里头不羡慕是假的,只是同人不同命,她就是再怎么羡慕,也不可能有四妹这样的福分。
    所以,彼此相差太多,那种羡慕就仅仅是羡慕了。
    这种感觉,在四妹及笄那日皇上圣旨赏赐及笄之礼,又宣告了成婚日子的时候就更强烈了。
    傅沅听着傅珺的话,脑子里不免想起宋淮砚来。
    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他这两日过的好还是不好,有没有想通释怀。
    傅沅正想着,就听傅珺轻笑一声,“看来,四妹也是中意那宋二公子的,难怪人家说,这两个人有缘分呀,总是能走到一块儿的。”
    傅珺又和傅沅闲聊了会儿,留下来用了午饭,才起身告辞。
    转眼又过了几日,这天一大早,傅沅才刚醒来,外头就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万嬷嬷脚步匆匆脸色慌乱从门外进来,走到傅沅跟前,回禀道:“姑娘,出事了!”
    “五姑娘一早就跪在了宫门口求见太后,说是上回进宫太子殿下对她无礼,叫她差点儿就失了清白。她失手将太子推倒,才致太子如今的眼疾,五姑娘一求太后做主替其讨回公道,二求太后置其以下犯上之罪。”
    傅沅一听,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眸子里满是诧异。
    “宫门口?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出府去的?”
    万嬷嬷叹了一口气,满脸发愁道:“老奴也觉着诧异,老太太已经派人去查了,只是即便查出来,如今也已经无济于事了。以下犯上可是重罪,更别说,这事情可牵连到太子的名声。”
    太子在东宫怎么胡乱来都行,可是试图染指给太后进宫请安的臣子之女,就是私德有亏了。
    储君无德,再加上太子如今眼疾未愈,太子这地位怕是不保。
    傅沅听了,这才明白过来那日傅珍临走时那一眼决然的目光是何意思。
    她竟这样豁出去,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也要叫老太太和大伯母夜夜难寐。
    ☆、第120章 废黜
    傅沅好半天才消化了这消息,等到穿好衣裳收拾妥当的时候,外头就有丫鬟回禀,说是老太太派人过来传话,叫几位姑娘都去宁寿堂。
    傅沅点头应下,那丫鬟才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
    “姑娘,如今五姑娘做出这样的事情,老太太定是怕府里乱作一团,再出什么祸事,才将几位姑娘都叫过去拘在宁寿堂。”
    “好在姑娘的成亲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来,不然还不定出什么岔子呢。”
    万嬷嬷说完这话,便扶起了自家姑娘,替她理了理衣裳。
    “怀青你跟着姑娘一块儿去,万事少说多听,别叫姑娘受了委屈。”万嬷嬷冲着站在一旁的怀青嘱咐道。
    万嬷嬷原先是伺候过傅沅的生母谢氏的,在府里本就不同些,可她自打调到傅沅跟前儿,还是头一回对怀青这个大丫鬟说这样的话。
    怀青也知道事情的轻重,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多说多错,倒不如不说。
    “嬷嬷放心,奴婢晓得的。”
    怀青说着,便扶着自家姑娘出了屋子,一路朝老太太所住的宁寿堂去了。
    二人去的时候,二姑娘傅萱和三姑娘傅珺已经到了。
    宁寿堂上上下下都透着一股凝重之气,屋子里压抑得很,老太太坐在软塌上,脸色铁青,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来。
    不等傅沅请安,老太太就指了指下头的绣墩:“坐吧。”说着,对着身边的卫嬷嬷道:“你再去看看,人有没有接回来。”
    老太太说的“接”,实际上哪个不知是要将五姑娘傅珍“绑”回来,傅珍做出这样鱼死网破的事情来,老太太这会儿只后悔当日没一剂□□将她给毒死,才留了她来祸害太子,祸害她的娅儿和整个宣宁候府。
    卫嬷嬷伺候了老太太多年,如何不知老太太这会儿恨到了极点,又着急到了极点。
    “老太太,咱们府里离皇宫有段距离呢,您再等等吧。”
    话虽这样说,卫嬷嬷却也还是派了个丫鬟出府去打听了。
    只是人虽然去了,哪里会这么快就有消息。
    傅沅喝了一盏茶,才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大太太张氏掀起帘子从外头进来。
    她穿着一身湖绿色绣牡丹花褙子,脸上看起来有几分疲惫,几分慌乱,还有几分恼怒。
    随着大太太进来的,还有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婆子,那婆子傅沅是见过的,素日里在门房看门,人称郭婆子。
    “媳妇给老太太请安。”
    不等老太太叫起,张氏就走上前去,对着老太太小声道:“媳妇去查过了,昨晚涟漪院那个叫代梅的丫鬟说是家里老子娘病了,要家去。兴许,珍丫头是那个时候混出府去的。”
    黑灯瞎火的,又赶上家里有人病了,是谁都要生出怜悯之心来。更别说,这郭婆子还收了一个翡翠镯子,哪里能不行个方便。
    张氏的话音刚落,郭婆子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苍白,求饶道:“老太太饶命,是老奴一时起了悲悯之心,才放了她出去。只是,只是那时天色已黑,她身上又披着件披风,老奴是当真没瞧出来,竟是五姑娘。”
    到了这个时候,郭婆子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若是惹得老太太发怒,少不得这条性命就没了。
    所以自然是想着能推脱便推脱了,自己一时不察,才将五姑娘放出了府去。
    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听着她这话自然没什么好气,一个眼神过去,就有两个粗使的婆子上前,左右开弓扇了她十几个巴掌,才停了下来。
    此时的郭婆子脸上早就红肿不看,嘴角也烂了,鲜血顺着嘴边滑落下来。
    她挣扎着,想要求饶,却不察袖子里一个东西差点儿就掉在地上。
    刚想藏着,身边的婆子却眼疾手快将她按住,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翡翠镯子来。
    郭婆子见着那镯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完了,她知道她是活不过这一天了。这般想着,她全身的力气都卸了下来,瘫软在地上,只身子不住发抖。
    那婆子将那镯子呈给老太太,老太太看过之后,只怒道:“还不老实招来,这样成色的镯子,怎么会在你袖子里?”
    事情到了这地步,郭婆子也只能老实交代了。
    要怪只怪大太太那边儿的人来的太快,她还没来得及将东西藏起来,就进门了。
    仓促之间,她只能将这翡翠镯子藏到自己袖子里。
    谁能想到,她自己一时贪财,竟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老太太饶命,老太太饶命,老奴是收了这镯子,只是老奴当真没认出来那人竟会是五姑娘。要不然,就是给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叫五姑娘一个人这么晚了出府去。”
    郭婆子的话才刚说完,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慌慌张张从外头进来,回禀道:“大太太,不好了,奴婢带人去的时候,那代梅已经在梁上吊死了。大概是听到了这消息,心中害怕,只留了一张遗信,说是她没看护好主子,叫主子惹出这样的大事来,她拿性命向老太太请罪,求老太太饶过她的老子娘。”
    那丫鬟的话音刚落,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叫代梅的丫鬟竟是这样干脆利落,少不得叫人一阵唏嘘。
    老太太虽然在气头上,对于这样的奴才心里头也有几分动容,放下手中的茶盏,轻轻叹了口气:“既是已经去了,就买口棺材送回她家里去吧,其他的,就不必追究了。”
    “是”。那丫鬟应了一声,就下去吩咐了。
    屋子里郭婆子脸色愈发惨白起来,哆嗦着身子满脸的惊骇和绝望。
    如今代梅自个儿去了,老太太心里头的火发不出来,定然要撒在她的身上。
    果不然,那丫鬟才刚退下去,老太太就冷冷朝她这边看了过来,带着几分火气道:“漠视府中规矩,又收受贿赂,惹出这样的祸事来,拉住去乱棍打死吧。”
    “叫各房的奴才都过来看,看看往后哪个还敢做出这种事来。”
    众人谁都知道郭婆子逃不过一死,听了这吩咐,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惊讶来。只是傅萱她们几个到底是姑娘家,哪里见过这样打杀的阵仗,虽然强忍着害怕,脸上到底是露出几分不自然来。
    这一切落在一旁的卫嬷嬷眼中,卫嬷嬷上前一步,小声道:“老太太,姑娘们都在,不如叫人拉远些吧,免得这血腥气惊着了姑娘们。”
    见着老太太点头,卫嬷嬷吩咐人将郭婆子拉到宁寿堂前头的一个小院子里行刑。
    虽然隔了老远,声音有些听不大清,可傅沅她们耳边还是不时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甚至会出现错觉,总觉着鼻子里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
    屋子里安静得很,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气氛压抑的叫人觉着喘不过气来。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工夫,外头才响起一阵脚步声,众人朝门口看去,就见着闵嬷嬷脸色凝重从外头进来。
    不等闵嬷嬷开口,老太太就急不可耐问道:“人可带回来了?”
    老太太才刚问完,见着闵嬷嬷的脸色,心里头最后的那一点儿希望都消散殆尽,脸色变得愈发难看起来。
    “回禀老太太,老奴带人去的时候,太后已经将人宣召进宫了。”
    太后和皇后姜氏素来不和,也不会喜欢东宫的太子。有这样的把柄在,太后自然不会放过的。
    更别说,这傅珍说到底还是平淑郡主的女儿,和太后总有那么几分关联。
    闵嬷嬷的话说完,老太太气的将手掌的茶盏摔碎在地上,“那个孽障,若早知道有这一日,她生下来的时候就该将她掐死才是。”
    “等会儿下了早朝,事情定闹到皇上那里去了,咱们宣宁候府真是家门不幸,才出了这样的祸害!”
    老太太胸膛起伏,恨不得将傅珍从宫里抓回来,直接就了结了她的性命。
    不过半日的工夫,这事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在朝堂后宫都激起很大的波澜来。
    东宫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也葬送在这一场风波中。
    老太太和大太太张氏提了一日的心,到晚上的时候,宫里头才传出消息来,说是东宫已经被禁军围住,皇后姜氏也被皇上下旨禁足在寝宫中,太子的储君之位多半不保。
    老太太听了这消息,脸色大变,口中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当即就晕倒过去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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