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是一步步想要将宋淮砚推到东宫太子的位置上,而且,还颇有几分心急。
    “姑娘,虽说世事难料,可这段时日宫里头发生的事情老奴是愈发瞧不透了,这皇家的父子怎么就......”
    万嬷嬷没敢继续说下去,微微叹了口气,倒了盏茶递到自家姑娘跟前。
    傅沅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吹了几下,轻轻抿了一口。
    不等傅沅开口,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怀青从外头进来,走到傅沅跟前回禀道:“姑娘,碧霄院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大太太昨晚着了凉,今早发烧病倒了,管家才请了大夫进来诊脉。”
    傅沅听了,脸色微微变了变,这些日子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张氏能挨到这会儿已经很是不错了。
    自打傅娅随着安王殿下一块儿去了翼州后,张氏受了打击伤心不已,在屋里头痛哭了一场,可她到底管着府中中馈,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也只能强撑着管着。
    三太太卫氏倒是有心插上一手,只是张氏当了这么多年的家,哪里能允她插手,叫她管着这偌大的侯府。
    听说卫氏没得逞,还在老太太面前说了几句酸话,不过老太太并不放在心上,自然也不松口将管家的权力交给她。
    “姑娘,是时候去给老太太请安了。”万嬷嬷提醒道。
    傅沅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茶盏,带着怀青去了老太太所住的宁寿堂。
    这段时日老太太心情不好,之前又气急攻心吐了一口血,身子愈发不如以前了。只有一点,叫傅沅觉着有些意外,就是老太太看起来似乎比往日要平和了许多。这些日子,虽有时气急败坏说都是傅珍害了大姑娘傅娅,连累了宣宁候府的名声,可傅沅有一日无意中听两个丫鬟私下里议论,老太太竟也叫人带了些银票和平日起居用的东西去了趟
    这在傅沅看来,的确是格外的吃惊。
    兴许,老太太经此一事,才真正想明白了。又或者,她心里头对傅娅和傅珍都存了几分愧疚,只是素日里好强,不当着她们这些晚辈的面说出来罢了。
    只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宁寿堂。
    傅沅进去的时候,老太太才刚起来,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刺鼻的很。
    二姑娘傅萱和三姑娘傅珺也已经在屋里了,正陪着老太太说话。
    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孙女儿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眸子里带了几分异样,似乎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下去,只抬了抬手道:“起来吧,外头天冷些,你也要多穿些才好。”
    傅沅有些意外,点了点头,朝老太太道了声谢,这才上前坐了下来。
    因着老太太心情不大好,二姑娘变着法子哄老太太开心,说话间就说起了三月里天气暖和些,想要和老太太一块儿去踏青散心的事情来。
    她的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三姑娘傅珺抿嘴一笑,朝傅沅这边看了一眼,开口道:“二姐姐忘了,三月里要忙四妹的亲事,哪里能抽得出空来去踏青散心。”
    她的话音刚落,一时屋子里的人全都笑了。
    老太太笑着指了指傅萱,替她解围道:“她呀,是急着要哄我这老婆子开心,才忘了还有你四妹的亲事。”
    傅萱不好意思笑了笑,嘴里却是辩解道:“孙女儿才没忘,是三妹误解了我的意思,我说的是等四妹成亲后咱们再和老太太一块儿去郊外。
    ”
    一时间,屋子里变得热闹开来,众人就说起了傅沅的婚事来。
    傅沅毕竟还未出阁,听着众人的说话声,只能不时点点头,老太太问一句,她答上一句。
    卫嬷嬷抿嘴一笑,道:“老太太,四姑娘脸皮薄,您就放四姑娘一马,等成亲的那日就好了。”
    傅沅原本还不觉着如何,倒被卫嬷嬷一句话弄得真脸红起来。
    傅珺瞧着她发红的脸颊,也跟着笑道:“可不是,老太太您看,四妹羞的脸都红了。”
    因着老太太高兴,就留傅沅她们一块儿在宁寿堂用了膳,虽是早饭,桌上却摆了傅萱喜欢的杭三鲜,傅珺爱吃的西湖醋鱼,还有傅沅喜欢的好些点心。
    老太太瞧出她们的诧异来,只笑道:“都动筷子吧,别等着菜凉了不好吃了。”说这话的时候,老太太脸上带了几分不自然,显然是甚少说这样的话。
    傅沅和傅珺对视一眼,俱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些惊讶来。
    看来,老太太当真是变了些。
    众人应了声是,就陪着老太太用起膳来。
    等到用过饭之后,丫鬟们端了茶水进来伺候着众人漱口净手,又上了几盏上好的西湖龙井。
    色泽嫩绿光润,香气鲜嫩清高,滋味鲜爽甘醇,叶底细嫩呈朵。老太太喜欢喝茶,她屋里的茶自然是上好的。
    喝了几口茶候,众人怕扰了老太太休息,便起身告辞。
    老太太点了点头,对着站在那里的傅珺道:“你大伯母病了,你和萱丫头一起去碧霄院看看吧,顺便从我这里拿些上好的补药给你大伯母。”
    “沅丫头留下,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听着老太太的吩咐,众人全都应了下来,等到傅萱和傅珺退下去后,老太太才对着傅沅招了招手,温声道:“过来坐吧。”
    傅沅点了点头,缓步上前在软塌上坐了下来。
    她虽不知道老太太要对她说什么,可想着老太太如今的改变,隐隐也能想到一些。
    自打那九龙玉佩的事情过后,老太太便愈发厌恶了她。即便有些因着她要嫁到南阳王府的事情态度略微有几分缓和,可谁也知道,她和老太太之间有着很深的隔阂,只是彼此面上还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傅沅坐下后,便微微低着头没有出声。
    老太太见着这样,轻轻叹了口气:“哎,记得你刚回府的时候,和我也不会这么生分。”
    说太太这句话才刚说出来,就看了一旁的卫嬷嬷一眼,卫嬷嬷会意思福了福身子也退了下去。
    老太太才又继续说道:“这一晃也过了一年多,日子过的可真快。如今你大姐姐又随着安王去了翼州,你五妹妹又去了那暗无天日的地儿,这两日我整日的琢磨,心里头不是没有后悔。”
    “我这当祖母的确是自私了些,才叫你们几个都受了不少委屈。”
    老太太这么说,傅沅也抬起头来,却是不知该怎么回应。
    她相信老太太是真有几分愧疚和后悔,可这样的愧疚和后悔之后,谁能保证老太太不会变的和过往一样自私呢?
    对于老太太如何,傅沅一点儿也不关心,更不会在乎,因为原本就没多少感情。
    只是,老太太话说的这个份儿上,她总不能一句话都不说。
    短暂的沉默之后,傅沅才摇了摇头,开口道:“您别这么说,大姐姐如何五妹妹如何,哪里是您能左右的?大姐姐的婚事是皇上赐婚,五妹妹如今这般的下场也是自己做错了事,怪不到您身上。”
    老太太听了傅沅的话,半天都没有开口,最后,轻轻叹了口气,道:“罢了,你眼看着也要嫁人了,往后离了府里,和我这当祖母的相处也少,咱们呀倒不必再纠结什么祖孙之情了。只一点,你虽是在淮安候府长大的,可到底姓傅,是咱们宣宁候府的人。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你大姐姐如今又落到如此境地,如今咱们傅家,也只能靠你父亲、你三哥和你这个嫁到南阳王府的姑奶奶了。”
    “难得皇上还肯看重你们二房的人。”
    到了此刻,傅沅才了然老太太将她留下来说话是何意。
    她后悔是真,有私心也是真,她就说,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快呢。
    对于这点,傅沅并不觉着生气,老太太这样说也是为了整个宣宁候府,不管她和老太太之前有什么隔阂,老太太有句话说的对,她姓傅,宣宁候府是她的娘家。
    她只是不明白,若是亲人,很多话不比说,说了反倒彼此尴尬,这样简单的道理老太太怎么不明白。
    傅沅点了点头,回道:“您说的话孙女儿谨记在心,不会忘记自己是傅家人的。”
    老太太听了这话,才安心下来,又问了傅沅出嫁的东西准备的如何了,傅沅一一答过,这才起身告辞。
    老太太点了点头:“你去吧,今个儿也得空去探望探望你大伯母。”
    傅沅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转身退出了屋外。
    出了门口的时候,见着了候在那里的卫嬷嬷,和卫嬷嬷应付了两句,便出了宁寿堂的院子。
    “姑娘,咱们这会儿是去探望大太太,还是先回映月阁去呢?”刚出了宁寿堂,怀青就出声问道。
    她可见着方才二姑娘和三姑娘一块儿去探望大太太了,若是自家姑娘不去,不是落了话柄吗?
    尤其,大姑娘才跟着安王去了翼州,而自家姑娘眼看着要嫁到南阳王府了。姑娘若是不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姑娘因着东宫的事情,连自个儿的伯母病了都不去探望。
    “去是要去,可总不能空着手过去吧,还是先回映月阁拿些补品和药材吧。”
    “姑娘说的对,奴婢竟忘了。”
    于是,二人便回了映月阁。
    屋里,卫嬷嬷给老太太续了杯茶,才出声问道:“老太太和四姑娘可将话说开了?”
    卫嬷嬷伺候了老太太大半辈子,很多事情也不忌讳,所以心里想着便直接问了。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才又搁在一边,轻轻叹了口气带了几分感慨道:“这人呀,处着处着才能有感情,看来,我们祖孙二人还是话说的少,彼此才不甚亲近。”
    “也怪我,这些年是有些说一不二,对几个姑娘也少了几分慈悲。”
    卫嬷嬷听着,心里也不是没有感慨,只是,事情既然已经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老太太再怎么后悔也迟了。
    大姑娘去了那翼州,这辈子怕是回不来了。
    五姑娘呢,在那庵堂里度过余生,谁听了也不免唏嘘,心里生了同情。
    她也不知道,这好好的宣宁候府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唯一能称得上是件好事的,就是下月初十四姑娘和那宋二公子的亲事了。
    “老太太您也宽心些,这人呀都有自己的命数,尊荣富贵那都是老天爷给的,什么时候要收回去,那也定是老天爷的意思。”
    听卫嬷嬷这么说,老太太的脸色多少缓和了些,拿起桌上的茶盏继续喝了起来。
    傅沅回了映月阁,用过午饭后,才叫怀青拿了几盒补品一块儿去了大太太所住的碧霄院。
    她去的时候,二姑娘傅萱正伺候着张氏喝药,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
    张氏穿着一件湖色素面妆花褙子,靠在宝蓝色绫锻大迎枕上,傅萱在一旁伺候着张氏喝药。
    见着傅沅进来,张氏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笑意来:“正和萱儿说你的亲事呢,你就来了。”
    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大伯母,这才问起张氏的病情来。
    “伯母可好些了,大夫怎么说的?”
    张氏正好喝完了碗里的药,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才说道:“不过是染了风寒,吃几服药就好了,你不必挂心。”说着叫傅沅坐了,又叫丫鬟端了茶水和点心过来。
    才刚说了几句话,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闵嬷嬷慌慌张张从门外进来:“大太太,不好了,外头都在说前日大姑娘在去翼州的路上不慎摔下马车,小产了。”
    “说这事情定是二皇子派人做的。”
    大太太听了,脸色当即就变得惨白,慌乱道:“什么,那娅儿.....”
    知道大太太要问什么,闵嬷嬷忙摇头道:“大太太放心,老天保佑,大姑娘没有性命之忧。”
    大太太听了,却依旧有些不放心,道:“她才刚小产了,这半路上折腾,还能有什么好,这要是落下病根儿可怎么好。”
    “那翼州天气又不和京城一样,她拖着小产的身子,可怎么养得好。”
    大太太哀声叹气担心不已,傅沅和傅萱安慰了几一会儿,见着她精神实在不好,就全都起身告辞了。
    转眼又过了几日,安王侧妃傅氏半途小产的消息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再加上之前二皇子的那些不敬之言,一时间炙手可热的二皇子府突然也变得冷清下来,和往日一样门可罗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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