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离青山路途比江城近许多。苗宝贝眯起眼睛微微靠在颜玉白身上小憩。样子看起来倒有几分疲惫。颜玉白一边驾车一边耸耸肩抖醒苗宝贝,“若是困的不行,去马车上休息休息吧。”
    苗宝贝睁着迷迷糊糊的眼,点点头便钻进马车里了。马车还算宽敞,苗宝贝想枕个东西睡觉,便随手拿柳如云赠与的包袱当枕头睡着。头一个时辰,她睡的很香,可这睡着睡着她便肚子叫了起来,原来肚子饿了。
    她翻找马车,试图找到干粮饱腹,可找了半天也见不着,只好怏怏然蜷曲坐在马车上发愣。她有想过偷吃一颗鹅黄糯米团,可终究下不了手。这是柳如云赠给她老爹的东西,她要是吃了很没有礼貌的。从小老爹教导她,要做个惹人喜欢做事乖巧之人。她再去看看那包袱,忽而喜出望外。莫不是这包袱里有干粮?这马车内除了食盒便是衣服,只剩下这包袱了。除了这未知的包袱,她实在想不出还有哪里有干粮让她饱腹。
    她打开那包袱,只见里面只有一个木匣子。上面刻着精致的雕纹,倒像是几分珍贵的摆饰。苗宝贝心想,这食盒比赠与她老爹的那食盒漂亮多了。
    她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安安静静躺着一本书,其他什么也没有。苗宝贝略有失望,无趣的拿起这本书看了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菊花宝典四字。她顿了顿,总觉得这菊花宝典有那么几分眼熟。
    她翻了一页,上面写道:若练此典,先露三点。苗宝贝蹙眉,练这功夫还要裸奔的啊?她摇了摇头,一脸无趣。便把这菊花宝典重新放回到木匣子里。她开始打哈欠,这饿着饿着就不饿了,又可以睡觉了。她靠在马车里准备睡一觉再说。
    苗宝贝这靠上去不到三秒,震荡的马车忽而停了下来,面前的帘子被撩起,一丝光透溜进来,刺了刺苗宝贝。她不适的睁开眼,只见颜玉白道:“下来吧。”
    “这么快到青山了吗?”
    “不是,这是琉璃镇,我们先准备下干粮然后在赶路。”
    苗宝贝“哦”了下,伸开手臂抱住颜玉白,被他带了下来。苗宝贝望向自己所处之地,这镇是她自青山出来,停泊的镇中最小最荒凉的小镇。
    在此镇上,别说江湖连锁店悦来客栈都没有,就连客栈也未有。可见这是个多么不待见的小镇。颜玉白把马车停在一茶亭,去买包子去了。苗宝贝坐在马车后板上,逗弄着气喘嘘嘘的小驴子。说起这小驴子真是可怜,陪她颠簸这么地方,还没把自己交配出去,无功而返。
    颜玉白买了一笼包子回来,他递给苗宝贝,苗宝贝拿起一只,塞进颜玉白的嘴里,“相公辛苦了,先犒劳你。”
    颜玉白失笑,轻轻啃了两口,也拿起一只,塞进苗宝贝嘴里,不想苗宝贝一张血盆大口,把整个包子啃了去,颜玉白一愣,哭笑不得,“不怕咽着?”
    苗宝贝一边嚼着一边狠吞进肚说:“这样吃才有味道。”
    颜玉白跟着坐在她旁边,又拿起一个包子,这次苗宝贝只吃了一半。颜玉白看着手里滴油的包子,问道:“这次怎么不一口包下?”
    “有味道总只有一次,再吃就没意思了。”
    “只有一次吗?不想尝试第二次?”颜玉白笑道:“说不定第二次比第一次更美味,这叫回味无穷。”
    苗宝贝摆摆手,一副兴趣缺乏的样子,“知道这个味就足够了,没什么好品尝的。”
    颜玉白缄默,再拿出一个包子递给旁边巴望着眼看他们的小驴子,小驴子见白乎乎一团的东西,想都未想,张口便是满嘴。
    小驴子那厚重的驴唇不停的咀嚼,忽而大呼一声,把那包子吐了出来。颜玉白愣住。苗宝贝哈哈大笑,“相公,小驴子不吃包子的。”
    “可没粮草跟他吃。”
    “那便不吃即是,不适合自己的,强求不来,吃不了。”苗宝贝抚摸着小驴子,眼底有着苗宝贝惯有的依赖表情,那曾是常常对颜玉白展露出来的表情。
    颜玉白不禁心下有种预感。他多少了解苗宝贝。便是方才那句话,要是不适合自己,强求不来,那么便不吃了,吐出来。
    “宝宝……”
    “什么?”苗宝贝闪着天真的眼眸看向她。
    “你知道娘子与相公的关系不仅仅是生孩子的联系吗?”
    苗宝贝细细想了一番。颜玉白道:“相公与娘子是会一辈子走到老的伴侣。”
    苗宝贝坐在车板上,那脚悬在地面上,她荡了荡,“我老爹与我娘也没做一辈子。相公这个太绝对了。我还记得我娘曾经说过,夫妻间若不相亲相爱,那便不需要再在一起。”
    这时,茶亭的小二吆喝起来,“公子,你的馒头好了。”
    颜玉白便起身去取剩下的干粮。他捧着一布袋的馒头,“走吧,一天的路程便能到凤仙镇。”苗宝贝跳下车板,一脸笑嘻嘻地道:“相公,加油。”
    忽而,她一阵反胃,干呕起来。颜玉白一愣,执起她的手腕,把了下脉搏。苗宝贝也跟着一愣,似乎察觉到什么。颜玉白察觉这脉搏中有两,失笑,只觉是天意。
    苗宝贝自己为自己把脉,而后一阵惊喜,跳进颜玉白的怀里,“相公,你终于给力了,终于有孩子给老爹了。”
    颜玉白轻笑,这已是预料之中的事。虽以前有心里准备,可真正来临之时,他反而有些无措。他也不知这孩子来的到底是不是时候。
    在去青山之前,颜玉白早已飞鸽传书于苗老头。两人到了凤仙镇的悦来客栈歇脚,那小二似乎认得他们的小驴子,见是熟人,笑盈盈地道:“你们又来这凤仙镇了,欢迎欢迎。”
    苗宝贝心想,肯定是相公长的太标志了,让人忘不了。不想小二立即道出原因,“自从你们的小驴子走后,马厩里的母马一蹶不振啊。”
    “啊?”苗宝贝愣了一愣,小二一脸无奈,“我马厩里的三匹母马皆怀孕,我们判断是你们小驴子所为……”
    苗宝贝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便是那颜玉白也错愕,这小驴子把人家的母马肚子搞大了?这真是……怎么喜事一件接着一件啊!苗宝贝惊喜过望,搂着一旁踢着优美蹄子的小驴子,“你也成功了,我们都交配成功了,可喜可贺。”
    “……”颜玉白与小二皆无语。
    也不知是缘分还是孽缘,两人坐在大厅一角喝茶吃饭,从门口走来的竟然是上次在同一处遇见的娇蛮镖局千金。她甩出一锭银子,“小二,来两间上房。”
    她旁边依旧是她那表哥。
    小二赔笑,“哟,小姐你又来了。还在等人呢?”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开房便是了。”叶蓉很不耐烦,一屁股坐在位子上,对旁边的表哥絮絮叨叨地道:“爹有没有搞错,让我们逗留将近两月之久,到现在还不来。”
    “蓉蓉莫急。反正我们把东西送过去了,已经完成任务,只要听舅舅的话等等便是了。”
    “等了两个月了,我武林大会都没去参加。”叶蓉一脸气愤,气呼呼地道:“还好武林大会延时,要是赶不及,我一定跟爹闹不可。”
    “说起来,这武林大会之所以延迟,可是怕那魔教暗杀名册?听说已有许多元老级别英雄在赶往路上死于非命。而这些人物皆是在暗杀名册当中。”表哥看似一脸忧愁,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你说舅舅会不会……”
    叶蓉立即拍起桌子,“表哥,闭上你的乌鸦嘴。”
    苗宝贝被这一拍,惊了一下,她忍不住把目光瞟过去。偏巧一位大汉从马上跌下,然后跌跌撞撞地爬了进来,满身是血,引起周围酒客的一顿骚动。叶蓉冲过去大叫,“二狗,你怎么了?”
    “老爷遭暗杀,死了……这个……”二狗颤抖的举起手中的书信,“这是契约,小姐好生保管,老爷说……说……”也便是这关键时刻,二狗断气了。叶蓉着急看了看这契约,上面竟是一张白纸?
    “不行,我要回去。”
    “表妹。”表哥抱住她,“舅舅可能早就知道他有危险,所以迟迟不让我们回去。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我们为何在魔教的暗杀名册里。”
    叶蓉急促的呼吸着,一张一弛,很是快速。她死死咬住牙,“那我们怎么办?”
    “去找武林盟主。”
    两人便背着二狗的尸体,火速离开,真是雷厉风行啊。颜玉白轻轻呷了口茶,一声不吭,似在想问题。苗宝贝发表对此事的看法,“魔教很厉害吗?”
    颜玉白稍稍抬起眼眸,答道:“厉害,杀人于无形之中,听说那魔教教主比你老爹用蛊更甚,无人能及。”
    苗宝贝讶然。她一向崇拜她老爹,怎么会有人比她老爹更厉害些?若要是真是这般,苗宝贝不禁浑身打个哆嗦,那真的很厉害了。
    ***
    时隔不久,苗宝贝再次回到青山,第一件事便是去何姐姐家,然,她找不到何姐姐了。百花寨的寨民说何姐姐丈夫上山采药摔死了,悲伤不已的何姐姐不愿呆在这伤心之地,背井离乡,不知去了何方。苗宝贝高涨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来,那是她唯一的朋友,待她很好的何姐姐。
    苗老头早已在家门口盼着苗宝贝,见一身绯红闪现在眼前,苗老头大喜,跑上前一脸笑眯眯,“宝贝!”
    苗宝贝低着头,幽幽抬起头,见到自家老爹,哇哇大哭,抱着老爹道:“老爹,何姐姐不见了。”
    “乖乖,人总会有曲终人散的时候。”苗老头一边安慰苗宝贝,一边看向站在旁边的颜玉白,他忙问:“宝贝,相公待你可好?”
    颜玉白不禁一顿,若是苗宝贝告诉她所知道的,他不知这爱女如命的苗老头会怎样。
    然而苗宝贝却一味的点头,“相公很好,宝贝有孩子了。”
    “啊,有小宝贝了?”苗老头呜哈哈地笑疯了,朝颜玉白挤眉弄眼,“小子,真不赖啊。”
    颜玉白但笑不言。
    苗宝贝忽而想到什么似的,情绪也稍有好转,她连忙问:“为何我没见到乔美男?我回家他也不来送一送吗?”
    苗老头顿时说不上话来,语调也变了起来,变的低沉,“先回家吧,回家再说。”
    苗宝贝老实的跟着苗老头回家。
    事情发生在两个月前,也便是苗宝贝离开青山以后不久。百花寨突然来了一场小规模的瘟疫,年长些有抵抗力的都能挨一挨。小孩没抵抗力,一旦感染,几乎便是死亡。
    乔美男身为大夫,自当全力以赴,寨子里热情的群众也号召在一起帮忙。乔美男每日研发,终于找到了能治病的药,但这药材极为苛刻,许多都没有现成的。后来只剩下说雪枫这味药。偏巧百花谷山上有雪枫,乔美男便带领群众去采药。
    世人皆知,百花谷一日有四季,这山上便是如寒冬般的天气,常年积雪,加上山路不好走,本是捉襟见肘了,万万料不到那日突然一雪崩,便什么也没有了。
    出去采药的一群人,一个也没回来。
    苗宝贝听完苗老头这话,半晌说不出话来,没有哭,只是沉默。苗老头知道苗宝贝对乔美男的情感不是哥哥那么简单了,自小苗宝贝便是乔美男带大,一把屎一把尿的抚养成人,如今却成这般,实在是天塌下来的打击。
    苗宝贝把怀里的荷包逃出来,拿出藏青色头绳递给苗老头,“这是送给老爹的。”
    苗老头担忧地望着苗宝贝,紧紧握住她的手,“宝贝,想哭就哭,莫要憋再心里。”
    苗宝贝死死摇头,“老爹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和乔美男的宴席不过是散了而已,没事。”她声音在颤,最后眼泪不争气的如掉链的珠子一般滚滚滴落出来,止也止不住。
    颜玉白默默地把苗宝贝搂进怀里,不出一声。
    天下间总有不散的宴席,无论怎么亲近之人,总有那么一天说再见,再也不相见!
    颜玉白一直陪着苗宝贝在青山逗留,期间偶尔有信鸽飞过,传递一些书信,至于内容,苗宝贝从不过问颜玉白,只是自己过自己的。
    苗老头每天笑容满面,看着苗宝贝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他琢磨着,要不要再来一次海选美男,给他这外孙找个专一的好相公?不过这打算胎死腹中,主要是苗宝贝不同意。她道:“老爹,这个方法不好。”
    苗老头一愣,眼见苗宝贝略有失落,一下子急了,“宝贝,你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
    苗宝贝一向最怕她老爹比她还急,只因她老爹要是急了,做出的事是她无法预料的。她拼命的摇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若是生个男娃出来,那岂不是断袖?老爹当初冒了一次险,不是每次都会那么幸运嘛。”苗宝贝揽住苗老头的胳膊,头头是道的样子。
    苗老头点头,沉默。颜玉白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门后,静静地立着,他凝视着苗宝贝那张无害的脸,心中不禁惘然起来。他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对于那件事有何感想?颜玉白紧紧抿着双唇,闪身走出门后,朝苗宝贝走了过去,揽住她,“今儿想吃什么?”
    苗老头摆摆手,“玉白今儿你不用下厨房了,我去做好了,你陪陪宝贝,最近害喜的厉害。”苗老头便出去了。说起食物,苗宝贝很想知道那鹅黄糯米团是怎么做的,犹然记得头三个月前,从水仙宫带来的鹅黄糯米团,老爹把它捧在手里老泪纵横,他说:“当年你娘常常做这玩意儿给我吃,吃不厌啊。如今好多年没尝过了,还是那么好吃。”
    那一食盒里的鹅黄糯米团不消几下便被老爹吃完了,很少见老爹这么有胃口。苗宝贝便圈住颜玉白的脖子,“相公你什么时候再去趟水仙宫,要点鹅黄糯米团子来。”
    “想吃?”颜玉白挑了挑眉。都说孕妇嘴馋,可苗宝贝这几个月来,并未向颜玉白要过什么。颜玉白从来未做过饭,也是来了这青山,开始学着下厨,几个月下来,饭菜还算可口。苗老头总是夸颜玉白,天资聪慧。
    苗宝贝点头。其实她并不是很想吃,倒是很想看着她老爹再吃那鹅黄糯米团的场景,总觉得自心里舒服。颜玉白轻笑,“这个好办,我写封书信过去就好了。”
    “嗯。”苗宝贝便打个哈哈,一脸疲惫的样子。颜玉白不动声色地把她抱上床,为她盖好被子,轻柔地说:“晚饭好了,再叫你起来。”
    “谢谢相公。”苗宝贝便瞌上眼了。
    颜玉白凝视着苗宝贝那恬静的睡容,轻轻叹了口气。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心里总是空荡荡的。苗宝贝不似从前,喜欢压倒他,缠着与他云雨。自从有了孩子以后,苗宝贝再也未要求过,只是从容的窝在他怀里静静睡着。想及至此,颜玉白反而失声笑了起来,他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介意这床笫之事了?
    颜玉白方想执笔写封书信,笔头刚蘸上墨汁,一只白色信鸽落在窗棂处,咕咕地晃着脑袋叫了起来。颜玉白不禁蹙眉。近日来,颜伯仁飞鸽传信唤他早日回去,武林动荡,各个人心惶惶,生怕一不幸,自己的名字写在魔教暗杀名册里。这几个月下来,各大有头有脸能说的上话的武林名士皆遭到不测,单单这个月已经是第四位了。颜玉白走到窗棂旁,从鸽子脚下取下纸条,打开看了看,脸色大变。
    他几乎冲了出去,偏巧撞上做好饭的苗老头,“来的巧,饭菜刚做好。”
    但见颜玉白神色惊慌,脸色极其苍白,苗老头顿了顿,话锋一转,“出什么事了?”
    “我爹在魔教暗杀名册中,身受重伤,我两个哥哥也下落不明。”
    苗老头脸色微微错愕,眉毛拧做一团,“你快回去吧,宝贝我来照顾。”
    颜玉白点头,火速上了五花马,在离开青山那刻,他忍不住往竹屋望了望,他这样一声不响连招呼都没打,苗宝贝会不会怪他?他叹息一声,策马离去。
    其实有些事情总是让人始料未及,颜玉白也从来不知,便是这一别,竟有半年之久。
    时光恍如流水,一指间流淌了大半年,虽然颜玉白在此期间三天两头的来封书信,刚开始苗老头都会送到苗宝贝手里,只觉颜玉白还算有心。书信打开,总有芝兰的芬芳,大腹便便的苗宝贝总会眯着眼睛笑,说这味道好闻,只是不及颜玉白身上的味道。苗老头见自家宝贝有更喜欢的香味,便找来一堆好闻的香气,找真理。然而,苗宝贝总是一再摇头,说这香气该是相公身上的体香,独一无二。这事也便搁置下去了。
    苗老头因略懂医术,又因乔美男不在了,他便成了这几十户寨民的大夫。这百花寨里有位四十打头的老鳏夫,从外地娶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回来,可无论怎么耕耘,就是不下蛋。这老鳏夫急了,便带着他这娘子找苗老头看看。此时苗宝贝挺着大肚子帮苗老头捣药,那女子一进屋,她那敏锐的鼻子便闻到她再熟悉不过的香气了,虽然淡了些,但她逃不过她那鼻子,这曾是她最喜欢的香气,颜玉白她相公的体香。她忍不住停下手中的活,抬眼往了往那位女子。妆扮花俏,胭脂打的过重,头戴红花,很是招摇。年龄算不上年轻,只能说已过黄花时节。她甩着手帕,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苗老头听老鳏夫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通,心底便有了几分数,他偷偷拉着那老鳏夫到一边,咬着耳朵问:“你这位新娘子曾经是干什么的?”
    这话正好对着苗宝贝那头说,苗宝贝刚刚好能听的着。她身形顿了顿,似乎有专注听下八卦的打算。老鳏夫偷偷瞟了瞟他那朝他翻白眼的新媳妇,叹了口气,“我不贪便宜吗?在青楼买了个过气的姑娘。”
    原来这是青楼出来的姑娘。苗老头心下了然,“问题所在就在这里。”那老鳏夫愣了一愣,苗老头对那女子道:“你知道你曾经的嬷嬷把什么东西放在你身上吗?”
    女子眨巴两下眼,一副茫然的样子,“什么东西?”
    “比如你身上的香气怎么来的?”苗老头话一说完,苗宝贝握那捣锤用力几分,指甲贝因用力泛白。那女子细想了几下,“哦,那个啊,我第一次接客嬷嬷就把它镶在我肚脐上,说这样可以魅惑男人。”
    苗老头笑了笑,“这确实可以魅惑男人,让男人产生不一般的欲望,不过它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可让女子不孕。这东西叫麝香。”
    苗宝贝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双手忽然无力,握在手中的捣药器由于无托力,直接摔了下来。一阵沉闷的“砰”引起室内其他人的注意。那老鳏夫一脸羡慕的看着苗宝贝的大腹便便,“老苗,我这媳妇肚脐上的那麝香能取出来吗?”
    “这个……恐怕是时间的问题,抹在肚脐上,似乎是扎根了,要是抹其他的地方,洗个澡便可。”苗老头开了个药方,递给苗宝贝,“宝贝,照单抓副药。”
    “哦。”苗宝贝挺着大肚子挪步走到药柜旁,开始专业的抓药。她背对着苗老头,所以苗老头看不到苗宝贝是一边哭一边抓药。
    后来,苗宝贝便不屑看颜玉白殷勤嘱咐来的信件,直接压箱底。
    原本准备出发,未料那日偏巧颜玉白回来了。
    事情不过半个来月,某日的当天晚上,苗宝贝临盆了,生了个男娃。苗老头一顿拜菩萨,还夸苗宝贝有先见之明,若是照着以前的套路来,岂不是要男男相配?虽他不介意,但断了颜家的苗子总是过意不去。苗老头第一抱着带把的娃,悲喜交加,“虽说男娃好,能传宗接代,但哪有女娃贴心啊,俗话说女儿是爹爹的贴心小棉袄。”
    刚临盆,却精神良好的苗宝贝坐在床上反问:“老爹,是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
    “你还不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我也算你娘了。”苗老头抱着男娃摇摇晃晃,倒没个样子。苗宝贝只觉这刚生出来的娃娃太丑,皮肤红红的又皱巴巴,委实是可惜了颜玉白那优良的种子。苗宝贝以为找个漂亮的爹爹就能生出同样精致的娃,可今儿一见,心底叹息。早知道找乔美男孕育一个算了。
    苗宝贝不过及笄,年龄尚小,没奶水,这可苦了苗老头,实在没办法,便在家里养了头羊,好景不长,羊奶也渐渐少了。最近养在马厩里母羊天天“咩咩”的叫,这一看才发现,那小驴子一直被母羊往外揣,而小驴子又锲而不舍的往里钻,两只一来一回,母羊体力消耗殆尽,小驴子乘胜追击,一直往母羊身上蹭。
    每次,苗宝贝总会想到颜玉白。
    一想到往昔,还有他的所作所为,苗宝贝不禁唉声叹气起来,漂亮的眸子闪了几分水汽。
    这样落魄失魂的状态持续了好几个月,苗老头看在眼里心里总不是滋味。女儿家的那点心事,他都懂。
    颜玉白虽然离开了,但他还是如那时一般,书信从未间断过,那篱栏上的鸽子每日清晨总有,日积月累,上面都积起一堆鸽子屎来。
    苗老头不时抱怨颜玉白,养的信鸽太能吃了。
    苗宝贝的桌上已然叠了一层厚实的书信,他向来话少,书信里大多说的不过是平常的作息,还有一些小小的相思之情。
    日子如白驹过隙,丑八怪也将快有半岁,苗宝贝的身体已养好,脸上还是红润美丽起来。然而这段时间,颜玉白的书信少了许多,从以前的每日一封,变成三日一封,后来变成了七日一封,依次减少。苗老头怕苗宝贝伤心,便笑说:“想来处理公事繁忙,宝贝莫要放在心上。”
    虽然苗宝贝已然对颜玉白失了心,但他这一反常态还是让她心有顾虑。她向老爹提出,去一趟中原?
    老爹允了,正逢百花寨的一专卖药草的寨民准备出货去中原,便嘱咐那位药商带上自个的宝贝女儿。
    苗宝贝一大早起床,边打着哈欠边立在门口伸懒腰,苗宝贝打了个哈哈,准备去睡觉,忽而远方传来马蹄声,声音渐行渐近,当那恍如隔世的白衣收入眼帘之时,她只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芝兰香气环绕在自己鼻息间,一位绝代风华,嘴角微微挂着笑意的美男从马上下来,朝她走来,轻轻刮了下她鼻子,宠溺地凝望着她,“宝宝,想我吗?”
    苗宝贝幽幽抬起头,静静凝视眼前这一别半年多的相公,二话不说,一个狼扑,亲了上去,咬住他的嘴唇,解恨一般,“不想。”
    颜玉白轻巧地抱着她的腰部,吸允着她的芬芳,嘴角带笑,“可是宝宝我想死你了……”
    “咳咳!”
    颜玉白正在与苗宝贝缠绵之时,忽而苗宝贝身后响起苗老头轻声咳嗽的声音。颜玉白稍稍抬起眼睑,略有尴尬之色,微微侧身越过苗宝贝,“岳父大人。”
    苗老头的眼珠子往旁边瞟了眼,佯装不高兴的样子,“你倒好,忙事把妻儿都撇给我了,可有什么奖赏?”
    颜玉白扑哧笑了起来,“当然,怎会忘了岳父大人。”颜玉白回到自己的马旁,从马鞍处卸了一盒食盒下来,递给苗老头,“水仙宫特制的鹅黄糯米团,岳父大人一定爱吃。”
    苗老头顿时眉开眼笑,乐呵呵地收下这鹅黄糯米团,顺道叮嘱面前两位,“要亲热去房间滚床单去,在门口这样成何体统,要是被别人看去了,该说三道四了。”
    苗宝贝道:“当初老爹和娘亲不也常常当我的面亲来亲去的吗?”
    “你是我们女儿,不一样。外来人面前不可。”
    苗宝贝恍然大悟,原来在自家孩子面前可以无所忌惮的啊?颜玉白扑哧又笑了,揉了揉苗宝贝的绒毛长发,眼中闪着鲜少有的微光。也正在此时,被晾在一边的奶娃嚎啕大哭起来,似乎在抗议,怎么把他给忘了?
    苗宝贝顿时耷拉下眼,“我快被那丑八怪折腾死了。”
    话说这奶娃还未取名字,先有了乳名,那便是苗宝贝给他取的名字,丑八怪!苗老头当初死活不同意,苗宝贝还是一味的叫,这叫着叫着,有一天苗老头道,“宝贝,给丑八怪换尿布。”
    这才蓦然发现,自己也被同化了,以致这丑八怪便成了这奶娃的乳名。颜玉白得知自己的儿子有这么一个乳名,哭笑不得。抱着儿子看了一番,不觉得很丑,白白胖胖,有着一双酣睡的眼睛,嘟着小嘴,口吐唾液星子,跟个球似的,圆咕隆冬,倒与那鹅黄糯米团子有些相称。苗老头道:“你们一家三口先聊着,我去自看看我的新蛊母。”
    说起苗老头最新培育出来的蛊母,那堪称苗老头的新骄傲。此蛊母是个药母,生产出最高级的特级蛊虫,各种各样的都能产,像平时难得一见的金蛊王、寒冰蛊都能产,给了苗老头许多方便。他把这蛊母当宝贝一样奉着,要吃啥就想方设法去寻,可以说是苗老头的第二个苗宝贝了。
    待苗老头走后,颜玉白从自己衣袖中掏出一支翠玉簪子插在苗宝贝的发髻上,他微微一笑,“此次前来,准备带你回去。”
    苗宝贝微微怔了怔,心思忽而飘渺起来,“相公,我喜欢青山,那些地方我不喜欢。”
    颜玉白轻笑,“难道你还想再与我分别?这些日子可没半点想我?”
    苗宝贝便坐在颜玉白的大腿上,圈住他的脖子,细细看了他一番,“相公,为何你身上再也没那体香了呢?好长时间没闻到,倒有些不适应。”
    颜玉白不禁愣了下,略有不自在地道:“芝兰香不是更清新吗?”
    “但我就喜欢那体香。”苗宝贝叹息,“头些日子,我闻到了与你一样的香气!”
    颜玉白大惊,脸色已然成一片苍白,他强迫自己扯了一丝微笑,“兴许有些相同。”苗宝贝凑过去,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眼眸看了一番,“真的?老爹说那是麝香,魅惑男人用的,而且可造成不孕。”
    颜玉白抓着苗宝贝的手力度大了些,一声不吭。苗宝贝道:“相公,我昨儿写了份休书,你来签个字吧。”
    颜玉白再次怔住了。但见苗宝贝有起身的趋势,颜玉白把她按住了,他静静地凝望着她,似想看到她脸上抑或者眼中的那种不舍,然而她目光清澈,倒显得那般风轻云淡。颜玉白笑道:“容我看看。”
    苗宝贝便起身走到一旁桌子边上,取出砚台底下压着一张纸条递给颜玉白,颜玉白看了一眼,果然有苗宝简言意赅的风范,只有六个字,相公不忠,休之。
    颜玉白盯着那“不忠”二字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把那张纸撕了,他一声不吭地盈握着苗宝贝的手,“我哪里不忠了?独情蛊在身,除了你,我还能与谁?”
    苗宝贝淡然而视,“身体与内心皆为不忠,只是相公是内心不忠而已,既然相公无心与我百年相好,不如好聚好散,免得落下终身遗憾。”
    颜玉白从头至尾,聚精会神地凝望着苗宝贝,试图探出她眼中的一丝难过或者不舍,可她没有,她依旧用一双纯真的眸子将他凝望,那般清澈见底,毫无杂质。
    颜玉白清冷一笑,眼底竟流露出自嘲,“宝宝,你何其残忍,在我准备抓牢你之时,你却绝情的松了手。你叫我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没了你,我会怎么办?”
    苗宝贝依旧用清明如水的剪水双瞳将他看着,“相公不是有了心上人了吗?你们可以在一起了。”
    颜玉白霍地站起来,双手握拳,腕骨纤细的手腕上有了几条青筋。忽然,他的手松垮起来,淡漠而笑,“宝宝,这个孩子,是我愿意给你的。我说过,等事儿忙完了,我便给你,我从未失信于你。你可知,我这份心?”
    苗宝贝却不回答,只是静静地走出屋子,到外头去了。敞开的门,从外面刮来一阵微风,习习寒风吹动了桌上那封笔墨早就干透了的休书,宣纸的沙沙声,很是刺耳。
    奈何情深已种。
    颜玉白根本无法回答她,从一开始,他便是有心接近,可后来无法控制情感的竟然是他自己。在这相处的日子里,苗宝贝的单纯善良,还有那全身心的依赖,让他甘之如饴。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知道如今的自己听到苗宝贝不要他了,心里有着万分的难过,似无形的掐住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下一刻便会窒息而亡。
    “啊!”正在他发愁之际,忽然听到有人大喊。是苗宝贝的声音。他立即收紧自身的神经,飞驰而过,寻找声音来源。
    当他到达之时,到了苗老头房间,只见苗老头横扫这个房间,房间杂乱不堪,刚送来的食盒里的鹅黄糯米团也倒了一地都是。
    只见苗老头双颊绯红,鼻息气喘,不知为何。苗老头腥红了双眼,见到苗宝贝,极力忍住情绪,他把目光转向颜玉白,“你那鹅黄糯米团是谁给你的?”
    颜玉白心下没由来的一慌,哑口无言。苗老头咬牙切齿,“居然给老子下春药。”
    春药……苗宝贝大惊,“老爹,你方才说什么!”
    然而苗老头的神智越来越不清,而是快昏厥地倒在一边。苗宝贝连忙上前想去搀扶,被苗老头制止了,他喘的很厉害,更甚至浑身在颤抖,这不是春药发挥的作用是什么?苗宝贝从未见到她老爹这番模样,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个不止,“老爹,别吓我。”
    颜玉白当然知道春药对于眼前的父女是多大的毒药。他道:“我去找个女人来。”
    不想,苗老头狂躁的奔了出去,上了百花谷的山头。苗宝贝跟着在后狂奔,大喊,“老爹……老爹……”颜玉白尾随其后。
    无论苗老头怎么在水池里冷静,心中似有一团熄灭不了的火焰在燃烧,他原本粗喘的气息渐渐急不可耐,似乎一口气要是上不来,便断了。他走至悬崖边,静了下来。
    “老爹。”跟着苗老头身后的苗宝贝脸色瞬间变成死灰,她浑身颤抖地道:“老爹,不要!”
    苗老头道:“宝贝,我们中了春药之毒,唯有男女双修才能解。不是我死,就是别人死。我不能对不起你娘亲,你懂吗?”
    苗宝贝哭了起来,嚎啕大哭。她怎么会不理解她老爹对她娘亲的感情,若不是年幼的她,他老爹早就随她娘亲去了。老爹断然不会为了苟活与别的女子有染,对不起她的娘亲,他情愿死。
    苗宝贝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老爹跳下悬崖,痴傻地看着空荡荡的眼前,仿佛世间从此失去了颜色。她没有哭,慢悠悠地站起来,也要跟着跳下去,被颜玉白从后面抱住,苗宝贝预要挣开,“我要老爹,我要老爹。”
    “那我怎么办?”颜玉白失控的吼了一声,那几乎是决绝般的。他清楚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悲剧,他脱不了干系,他明白,就算他有一千张嘴为自己辩解,苗宝贝也不会信他与此事他毫无关系。
    从苗老头中了春药那刻,他便知道,他再也不能心安理得,淡笑风云的心情去抱苗宝贝了。
    苗宝贝整个身子软榻下来,目光空洞地看着那空旷的悬崖边上,嘴里囔着,“老爹……”
    颜玉白死死抱住苗宝贝的身子,他道:“宝宝,你要信我,那鹅黄糯米团被下药,我是真不知情。”
    “老爹……”苗宝贝依旧囔囔自语,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只见她眼角边上不停的涌出眼泪,止也止不住。她这辈子,最在乎的人就在她眼前,如一场绚丽的烟花,那般猝不及防的消失在她的视野里,那般快的让她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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