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鸟语花香,灌木丛生,树叶稠密连绵,偶尔百鸟共鸣,倒更显得这深林处那么幽静。其中那潺潺流水声最为动听,断断续续又不失节奏。在这四壁画廊的深谷中的一洞穴内,响起篝火烧柴的噼里啪啦声。一位身穿玄色长衫,脸上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正在拨弄着柴火,他脸上很沉静,目光也淡淡的,只是当目光瞟想一旁躺着的绯衣女子身上,才有些波动。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该开心的。可如今他却措手不及。他不知道该把这个稍有鼻息的苗宝贝怎么办?更或者说,他不忍心下手直接杀了她。
    他去寻她身上的水仙玉露丸,结果剩下的只剩下一粒了。水仙玉露丸总共有三粒,一粒被颜玉白拿去救他母亲,应该说还剩下两粒,结果在那瓶子里,他只见到一粒,那么剩下的一粒去向何处?
    玄墨奉教主之命拾取苗老头的尸首,结果寻到了他女儿,这真是好笑的一桩事。
    他轻轻扯掉脸上的银色面具,露出绝美的脸庞来,仔细看过去,竟然与乔美男一模一样。他用一双细长的凤眼扫了扫躺在一旁的苗宝贝,伸手便扯开她腰间的丝带。一身熨帖的衣衫虽还是老样子,但至少没有那么裹实感。玄墨看着苗宝贝身上佩戴的东西,歪嘴笑了起来。这真是真人不可貌相。这样娇小的身上竟然有这么多武林中至贵的东西。
    苗刀,排行榜武器第三,刀身本身就有毒;万蛊母,便是苗老头新研发的最新蛊母,能生产各种蛊虫。这些都无法吸引他,他只是定定看着那块翡翠玉佩出了神。他拿起来细细打量,好似在回忆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有位绝美女子捧着一只白乎乎的包子递给他,“呐,下次偷东西要看人,像我这样的武功盖世的美女,身强体壮,你偷我东西简直是以卵击石。”
    那时他用一双倔强的眼神看着她,目光扫着她佩在腰间的玉佩。
    如今,这玉佩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玄墨冷笑,用树枝捣鼓下篝火。苗宝贝忽而重重的咳嗽起来,咳的很厉害,她幽幽地起身,见自己衣衫不整,也不着急理下,而是蹙眉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这里是哪里?我是谁?”她在自言自语,又像是问他。
    玄墨微微眯起眼,觉得她这话问的可笑,可见她眼眸通明,又不像是说假话,难道从高处摔下来,摔傻了不成?他不动声色地睹到苗宝贝微微敞开的衣衫,“衣不遮体的在我面前晃荡,可是在勾引我?”
    苗宝贝连忙把衣服赶紧拢上。她这才问:“兄台敢问这是哪里?”
    “百花谷的一处山谷。”
    她露出迷茫的样子看他。他便解释,所谓撒谎都不脸红,“我在等人,偏巧遇见受伤的你。”
    “那你要等的人,可等到了?”
    “不是你吗?”玄墨浅笑。苗宝贝若有所思,“等我做什么?”
    玄墨故作一番深思,便是连他也不知等她做什么,只是就这么等了。他眼神不小心瞟到那装有水仙玉露丸身上,“我算的上你救命恩人,这一颗药能给我吗?”
    苗宝贝见又是水仙玉露丸,她打了个哈哈,“你认得这药?”
    水仙玉露丸样子倒有几分安胎药的样子,一般不懂得医术之人很难辨别,玄墨显然是个懂医术之人。他点点头,“起死回生之用嘛。”
    苗宝贝盯着药瓶看了许久。她的脑子忽然闪出少许片段来。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便向她要一粒去了,而且千叮万嘱,要她多加看管,不要丢失了。
    这东西,一定很贵重。
    她探寻般看着眼前这男子,“这样吧,你再把我丢到你捡我的地方,然后你可以走了。”
    “……”玄墨听她这话,倒有些哭笑不得,她这意思不过是想得水仙玉露丸,门都没有。不过他还不知这苗宝贝有多少斤两?他如今要拿这水仙玉露丸易如反掌。只是他并不想这般做,而是摊手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你这女人真小气。”
    苗宝贝把摊在地上的东西一件件塞回自己的衣兜里,白了他一眼,“谢谢救命之恩,他日相会再报,现在你可以走了。”
    玄墨微微蹙眉,“若是我不走呢?”
    “那你留下来想干嘛?”
    “好人做到底,见你脚伤了,这深山野林,你一姑娘家多不方便。”玄墨往篝火里加了点柴,起身道:“我去打只野兔来,你先休息会儿吧。”见玄墨离开,苗宝贝看着他的背影发愣。
    苗宝贝看着玄墨的背影,一阵恍惚,仿佛这背影在她生命之中出现过很多次,很是有一种亲切感。
    玄墨动作很快,不消几分钟,便拿来一只宰好的野兔,做好架子,放在火上烤了起来。苗宝贝盯着上面的兔子再看向玄墨,“好人,你叫什么名字?”
    玄墨顿了顿,若是告诉她他叫玄墨她是否立即抄出她的苗刀一把捅死他?他想了想,还是算了。他心生自己许久未见的名字,“言洛。”
    苗宝贝囔囔自语,“好名字。”其实她也不知道好不好,就是很讨巧地随后说好而已。玄墨但笑不言。野兔烤好以后,玄墨撕了一块腿给苗宝贝,苗宝贝谢道:“言兄台人真好。非常感谢。”她别满嘴是油的吃起来。
    其实这不过是饱腹而已,谈不上味道,但昏迷两宿的苗宝贝真是饿坏了,吃的很起劲。
    玄墨道:“吃饱了我去给你采点药过来帮你敷脚,刚才打兔子的时候偏巧见着了。说起来你还真幸运,遇见我,又遇见这遍地是草药的地方。”
    苗宝贝不说话,其实她多么希望遇见的是那生死未卜的老爹,也不知老爹有她一般幸运没,能遇上救他的人。苗宝贝如此一想,心下难受起来,吃东西的动作也缓了下来,眼泪也滴答滴答的落了下来。
    玄墨看在眼底,心思明了。他幽幽起身出去采药了,他最见不到女人哭,一哭他心就烦。当他出洞不远,便见云紫站在门口戏谑地看着她的大祭司,“哟,借公干来与心上人约会,大祭司好大的胆子呢。”
    玄墨那双细长的凤眼眯了眯,“你的任务呢?”
    “我云紫出马岂有不成功之理?江城颜家颜玉白一走,里面的酒囊饭袋根本不是我云紫的对手,我想颜玉白万万料不到我们魔教暗杀名册是必死名册,即便是逃过一劫,早晚也得死。”
    玄墨走到她身边,一把扯下她极力掩饰的肩伤,只见肩膀处开始不断的涌出血来,玄墨轻笑,“看来杀颜伯仁,你算是尽力了。”
    “放心,颜伯仁受了我的暗器,活不过今晚。”云紫恨恨地道。玄墨不置可否,几乎是很淡定的脱云紫的衣裳。云紫忽而娇媚地道:“大祭司,今儿我们在此欢愉一番怎样?”
    玄墨抬起云紫的下颔,凤眼一眯,“要是再不老实,我可会把你拿去喂万蛊母了。”
    云紫嗔怒,撇了下头,如一只骄傲的孔雀,“大祭司毫无半点情趣。”随即看了下那洞穴,巧笑,“大祭司要不要我帮你?”她从腰间拿出随身佩戴的春药在玄墨眼前晃了晃,“给那苗宝贝吃了,保准你一夜风流。”
    玄墨冷冷扫过,“不必了。”他自行把药粉倒在云紫的肩膀上,而后为她穿好衣裳,“你可以走了。”
    云紫撒娇地圈住玄墨的脖子,“人家想多陪你会儿嘛。”
    玄墨蹙了蹙眉,也便是这细微的表情,让云紫顿时浑身一僵硬,她怏怏然笑了笑,“既然这样,我便把这事禀告教主,看你到时候该怎么收场。”她一副幸灾乐祸地笑,然后纵身一跃,身轻如燕般穿梭于林间,顿时林间百鸟齐飞。惊蛰了一片幽静。她的到来,总没好事。
    玄墨的眉顿时更化不开了,若是教主知道了,他真不知怎么收场。他知道苗宝贝身中化石蛊,此蛊目前无人能解。
    回到洞中,玄墨正往苗宝贝脚上敷药,他还没怎么用力呢,那厮就叫的整个山谷都听见了。
    “哎呀,疼,你轻点。”苗宝贝忍不住叫唤起来,龇牙咧嘴的捧着自己那红肿的脚踝,眼中泪光点点。玄墨正往苗宝贝脚上敷药,他还没怎么用力呢,那厮就叫的整个山谷都听见了。
    他不禁白了她一眼,似乎恶作剧一般,手劲一上来,苗宝贝又来了一声尖叫。
    敷完药以后,玄墨便百无聊赖地看着她笑,“这么怕疼,也敢从上面跳下来,谁借给你的胆子啊?”
    苗宝贝一边委屈地揉着她受伤的脚,一边如实交代,“我不记得我怎么掉下来了。”玄墨听她这么一说,眉毛抖了三下,她跳的还真随意。
    这东山山谷的夜空比百花谷的夜空清明许多,便是天上的星星也较为繁多。繁星点缀的星空,还有那缺口的弯月,苗宝贝团抱双膝,仰望着这片星空。目光幽幽,与平常好动的她,判若两人。
    玄墨走出洞口,跟在她旁边坐下,“怎么了?忽而搞起忧郁来?”
    “我一到月牙弯弯的时候就会肚子疼,但我一直忍着不让老爹知道,你不知道有多难受。”
    玄墨神色一敛,稍有愣愣的。他苦笑,“也许也不是你一个人忍着痛。”这话倒有一语双关的意思,可惜苗宝贝听不出来,而是皱了皱眉头,关于这皱眉头,也不好说是因为此时而皱,还是其他原因。
    “你要痛,就直接表露出来吧。我随意。”玄墨淡定地笑了笑,似乎能预料到苗宝贝皱眉是因为肚子痛的原因。月牙弯弯之时,那便是化石蛊苏醒之时。化石蛊一般是蛰伏于身体中,只要不去触发,那么便不会有什么事,除了新月的晚上,化石蛊偶尔惊蛰吸收月光外。
    这也便是苗宝贝每月新月之时肚子痛的原因。
    苗宝贝却笑了,“忍习惯了,反而不知道痛。”苗宝贝一向最怕给老爹找麻烦。老爹从小教育她,不要总是给别人找麻烦,若是些小事情,能忍则忍,不能忍自己解决。
    这肚子疼之时,芝麻点的小事,苗宝贝便忍了下来,即使在颜玉白面前,她也是这么忍着过来的。玄墨不做声,牙关紧咬着,有时他想,化石蛊演变无非有三,让人容貌改变、少年白发。特殊的话,沉睡至死。
    当初苗老头中了化石蛊是少年白发,那么她是少年白发还是脸上的骨头被化石蛊虫吃掉,改变容貌呢?苗宝贝打了个哈哈,略有倦意。她扶住旁边的岩石,准备站起来,起身之后向玄墨道了声晚安,便回洞里睡觉去了。凝望着苗宝贝的背影,玄墨若有所思。
    苗宝贝的利用价值不言而喻,若是那苗老头还未死,可作为一人质,还有云青探回来的消息,颜玉白已回江城了。想必颜玉白将会与魔教势不两立,她也算的上以后的一个筹码。
    他清冷地望着夜空,那眸子里流出的一股恨意怎么也化不开,可也便是同时,他的心颤抖的厉害,那般猝不及防。
    第二天日晒三竿,苗宝贝并未起来。玄墨抬头看了看天,觉得她未免睡了太久了,可又不想冒然打扰,暂且就没注意她。
    直到将近午后,她还在睡,他也就没了耐心,预推她醒来,蓦然发现,她的脸色苍白,手指发红。他愣了愣,心头涌出不好的预感,翻起她的眼皮,大惊失色。
    眼珠子已然变成了红色!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化蛊虫发作的迹象吗?
    他二话不说,直接抱起苗宝贝,往魔教总部赶去。这种蛊毒唯有魔教教主才能医治。他先用飞鸽传信预先告知,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在路上,正好收到魔教教主的回信,意思是让他带苗宝贝来总部。
    魔教,地处南诏之北,在极深的瘴气林之中。进去之前得服用御瘴丸。他们刚一到林子,便见几十位身披黑色斗篷,头上罩着帽子的魔教使者在外等候他们。
    玄墨与云青对望两眼,便跟着进去了。似乎教主很在意苗宝贝,专门派魔教使者来接送。苗宝贝先于他们到达魔教。
    魔教总部其实在石洞之中,掘地三尺之长,里设各色机关,若非本教中人,进者即毙。一路走来,玄墨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心里无法如从前那般平缓。
    当他立在教主面前,面前那人依旧一身青黑色锦袍,头发束起,用一簪子别上。面容依旧那么妖孽,即使年过半百却比那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还要嫩许多。
    他用一双眼尾上翘的眸子注视着玄墨,“乖儿子,辛苦你了。”
    玄墨缄默,不再说话。教主似乎也习惯了玄墨这种行径,直接滤过,对身旁的云青道:“你去帮帮那云紫丫头吧,杀武林盟主可能她一人之力尚且不足。”教主双手端着一杯茶,轻轻捧着,翘着兰花指微微吹着气,呷了一口。
    云青立即拱手从命,“是。”说罢便转身去了。
    玄墨一直看着教主在有一口没一口的斯文喝茶,终究耐不住,“不知父亲要如何救苗宝贝?”
    教主似乎就是等玄墨这么问一般,得逞的笑了笑,那一副妖孽皮囊煞是艳丽动人,“救?我为何要救水灵儿的女儿?玄墨莫开玩笑了。”
    玄墨顿时脸色苍白,忽然感觉他把苗宝贝送入虎穴。他迟疑地问:“据说这种蛊毒都是看个人造化的?”
    “嗯哼,一般而言,造化好的话,半年之内会醒来,造化不好的话,一辈子也醒不来。”
    玄墨听后,脸色愈发苍白,仿佛如一张白纸。
    教主见状,宛然而笑,“当然,我出马的话,是必定造化好的。”
    玄墨不言。教主越是这般,玄墨心里越是打鼓。他太了解他这父亲了,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狠绝起来,谁也不及。他父亲喜极端,就拿云青云紫两位护法来说。一个太绝情,一个又太多情,皆是教主一手创造出来的。
    教主见玄墨有丝动容的样子,不禁眯起他的狐狸眼,提醒他道:“墨儿,莫可忘了自己的仇。”
    玄墨顿了顿,点头。
    教主道:“我已把苗宝贝安置到蛊器之中,也许自身百毒不侵的缘故,这化石蛊还真难抑制啊!也不知会不会让化石蛊产生别样的结果?”说罢,他又呷了几口,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狠劲。
    教主该是恨透了苗老头,所以把那股狠转嫁给苗宝贝吧。蛊器,那是练药人的容器,里面有数不尽的饥饿蛊虫,苗宝贝丢在那里面,她到底能不能安然无恙的出来,也是个问题。
    玄墨不禁苦笑,曾经不断地提醒过自己,不要再去关心她的一丝一毫,从他亲手放弃她的那刻起。可听到教主这般一说,心里还是狠狠地抽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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