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练是在青城开始大规模冬捕之后的第三天傍晚回来的,后面跟着一队看不到头的牛车, 里面不用说, 自然是营救回来的北书院的师生们, 还有书院里幸存的一些杂工。
    然而, 让杨邺等人伤心的是,他们曾经的同窗旧友,却早已在那场国破家亡的大变中惨烈殉国!幸存的北书院学子们至今说起这桩惨事还痛哭不已, 当时,那些乱军冲进北书院想要火烧藏书楼。要知道, 北书院的藏书楼可是当时北越珍贵古籍最多的地方, 连皇家有时候也要来这里求一些孤本回去拓印呢, 这些乱军想要焚烧藏书楼,学院的师生哪里肯?
    这个时空的读书人也不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的,当下就有热血师生手持宝剑长棍和那些乱军打到了一起。然而,毕竟寡不敌众, 混乱中,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帮乱军竟然丢了许多火把和沾着灯油的破衣服之类的进来, 眼看着藏书楼就要起火, 老山长和一些执教弟子们坚持不肯走,一定要将藏书楼里的那些珍贵典籍抢出来,结果, 自然是一个都没有走成……
    樊练救回来的这些,还是在混乱中被乱军追赶到了后山,结果藏在深山中才侥幸逃过一劫的, 据这些人说,山下书院的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两夜,乱军退去后,他们偷偷跑下山,将老山长和殉难同窗的遗体偷出来安葬,大哭一场后,心灰意冷地遁入深山,没想到却被办完事后绕路深山准备回青城的樊练遇到了。
    樊练自然知道夏小桥如今拜下的老师就是南书院的山长,此刻看到这些落难书生连饭都没得吃,在深山里靠挖掘葛根过活,自然就想到了要将他们带回青州城,万一这些人是杨邺认识的呢?他这也算是顺手做了件好事。
    樊练难得善心大发做这么一件好事,果然得到了上天的福报!原来这些北书院的落难学子中,有一个算起来竟然还是他老樊家的后人。
    原来,当日樊练找到他们的时候,这个唤作樊星的学子恰好和其他几个学子去溪边挖野菜去了,鬼怪们对于自己的血脉都是非常敏感的,樊星一回来,樊练立刻就感应到了他体内流淌着老樊家的那股血脉。
    细问之下,才知道这个叫做樊星的小崽子,祖上果然是他大哥那一脉的,当年他伤病缠身而亡,没有留下子嗣,皇室怜他一生为北越征战,遂做主过继了他大哥的一个儿子做了樊练的嗣子,继承了樊练安国公的爵位,便是这樊星的曾曾祖父了。
    听说了这么一桩奇事,夏小桥也不由得叹息,果然善有善报,樊练如果只是丢下些粮食不管这些落难学子,只怕就和这个樊家唯一留下的后嗣错过了。虽然已经变成了鬼怪,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土著,樊练还是很希望老樊家能有个继承血脉的后人的。
    要说这樊星也是个奇人,安国公一脉传到他爹那一辈,已经是一代不如一代,被降为空有虚名的伯爵,靠着每年朝廷的一点赏赐勉强维持着一个破败的伯爵府。
    然而到底是败落了,等到樊星长大需要上学的时候,家里已经连北书院的束脩都出不起了,北书院和南书院不同,因为就在皇城,学院里基本上都是皇族和王爵高官们的子弟,束脩自然不是一般的小书院可比的,更何况有钱人之间的应酬交际,也不是一个落败的伯爵府能够承担的起的。
    夏小桥本以为这样的樊星进入北书院肯定要遭到排斥,没想到人家竟然凭借自己的本事在学院里混的风生水起,还成为了学院风云人物,实在是令人大开眼界。
    这家伙也是土著中的一朵奇葩,家里没钱,他自带发家致富的金手指,竟然被他在书院里找到了一门来钱快又轻松的生意。原来,这些王爵高官们的子弟,没事便喜欢找个素雅的地方吟诗作对,举办个茶会诗会啥的,偏偏那些市井里的商贾们也不懂这些文人的脑洞,因此市面上竟然很难找到合适的聚会场所。
    当然了,这些人家里也不是没有景致动人的庭院,然而小孩子们嘛,狐盆狗友聚会的时候当然不想让家长在一边围观,那些足够雅致的勾栏院,身边服侍的又万万不敢纵容他们去,不然被发现了,小主子不过被说教一番,他们当奴婢的可是要被活活打死的。
    因此,瞅准了这个商机,樊星便寻了书院附近一个商户,商贩出人出地方,他则发挥自己文人的审美,尤其是中二学子们对于聚会的“特殊需求”,将这处别院重新改造了一番,收拾出了三十多个相互独立又雅致的庭院,四季风光宜人,又有他在中间牵线,一时间竟然风靡整个北书院,一房难求,那商贩赚的盆满钵满,更难得的是在文人中竟然也有了点“儒商”的名头,这可比他赚多少钱都开心,给樊星的分红也十分大方。
    不过几年间,樊星靠着在书院附近发展这些“分店”,竟然成了皇城有名的富豪新贵,若不是倒霉遭遇灭国之乱,只怕伯爵府也要重新被他拉扯起来了呢。
    “老天爷我的亲爹哟,您老总算给我开了个金手指!这正是我急需的人才啊!”听完这些,夏小桥已经完全呆住了,万万没想到,土著中竟然也有这样的经商奇才!这可太好了!他如今正缺这样一个可以替他打开西南诸城和外界商贸往来的人才呢。
    盛大的欢迎晚宴结束后,第二天下午,夏小桥就迫不及待地命人将樊星童鞋请到了府里。当然了,关于他和樊练的关系,现在也算是府上都知道了,樊练自称是当年樊家被拐子拐走的一个小叔的后人,只是听说祖上恍惚是在某地,那里正是樊家的祖籍,算起来,樊星应该称呼樊练为小叔祖。
    因为这一层关系,北书院众人对于城主大人单独召见樊星也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毕竟樊大将军在西南位高权重,作为西南实际上的掌权人,夏小桥理当对这位晚辈多关心提携才是,据说樊大将军可是执掌着传说中的虎威军呢。
    樊星也以为夏小桥召见他,不过是遵循惯例给他封个官做做,以显示对于樊家后人的关怀。没想到夏小桥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一张口就问他敢不敢接手青城的官办作坊。
    “这……”樊星也有点懵了,按理说,他们这样从书院出来的学子,即便不是从清贵的皇城官学开始做起,也应该是县令之类的亲民官吧?一开口就让他做这样在世人眼中“低贱”的官职,难道是和小叔祖有隙?不应该啊。樊星一时间脑子里一片乱码。
    “你不必多想,你从前在书院的事情,我也听人说起过,”夏小桥温声解释道,“说来,想必你也知道,西南十二城,从前在中原旧族眼中,就是流放罪奴的蛮荒之地,虽物产丰饶,却不似中原富庶,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本地没有中原那么多的商户来往,以至于物产丰饶却不为人知,百姓只知道种植黑麦果腹去,却全然不知,那大山中的野茶野菌之类的,才是中原富庶之地千金难求的稀罕物品。”
    “大人您的意思,是想让学生将这些山间的珍贵野物,高价卖到中原富庶之地?”
    “不仅如此,”夏小桥摇摇头,“我想以官府的名义,联合西南十二城的本地大商户,成立西南商盟,今后,所有西南地区的产出,尤其是我们官办作坊里生产的那些外面没有的稀罕物件儿,都必须统一由西南商盟定价对外销售,未经许可,不许随意降价倾销。”
    “还有,今后我想在州府专门设立一个商务部,负责所有商户的管理还有市场调配,不过,你也知道,咱们西南这地方选官也不是只看你读书好不好的,因此,我今天单独请你过来,也是想考考你,你说,我为何让单独设立这么一个商务部?”
    “大人是想……提高商贾的社会地位?让那些行商的商贩们知道,只要用心做生意,也能和那些做学问的学子们一样,也可以来州府考官?只是这样一来,怕是那些当世大儒们就要说闲话了……”樊星踟蹰道。
    “怕他们作甚?当世大儒?本大人的老师就是当世大儒,还是南学院山长呢,他老人家都不说什么了,其他人看不惯就看不惯好了,不想留在这里,就去中原!去北地!总有喜欢他们的旧族嘛~”夏小桥冷笑一声。现在这种时候去中原和北地,那两家正死掐呢,敢过去的话,被卷入战区就等死去吧!
    樊星:“……”
    好吧,他才想起来,和旧族林立、门阀混战的中原、北地不一样,西南这地方忒邪门,所有军政大权都牢牢掌控在眼前这个和他差不多年岁的青年手中,敢对着他瞎唠叨,分分钟把你赶出西南送去战区等死信不信?
    “你继续说,我为何要派官府专管商务往来这一块?”
    “额,学生一路走来,也看到西南诸城都有许多官办作坊,许多百姓依赖在作坊里做工养活自己和家人,更有无数黎民百姓,依靠给作坊提供生产的原材料而得以发家,比从前单种黑麦获利高了何止十倍。学生不才,大人这样做,或许,是想将从前散落在各个门阀世家手中的作坊,全部归拢到官府手中,以免门阀世家无需缴税,与民夺利?”
    “很好!那么,将这些作坊集中到官府手中,又该如何防止官府与民夺利呢?”夏小桥鼓励地看着樊星。
    “学生明白了!如此一来,作为官府职能部门的一部分,商务部也必须接受官府甚至御史们的监督!若是佐以恰当的规章制度,便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官办作坊既能替西南诸城源源不断地赚钱,又能与民谋利,让黎民百姓也可借助作坊的运转获得足够的报酬!”
    仿佛想到了什么,樊星噗通一声掀起衣摆跪在地上:“大人!学生愿意进入这商务部,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他从来没有想到,这天下间竟然还有如此七窍玲珑之人,自从前朝末年外戚之乱,他就一直在想办法积攒实力和钱财,希望能够在战乱起来之前为家人谋取一方安稳之地,筑坞堡,养私兵,这些都需要大量的钱财。他一直以为天下间再没有人会理解自己这一番苦心,没想到,家破人亡之后,竟然能在这西南流放之地,遇到夏小桥这样的人!
    他不像他从前所知道的任何一国国主,可是,却比任何人给他的感觉都要好,樊星一向对自己过人的直觉非常自傲,这一刻,他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那个可以让他抛头颅洒热血的明主了!
    樊星闭了闭眼,重新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对着夏小桥行了一个大礼。
    夏小桥知道,这是这个时代,文人志士对于自己尊崇的明主最恭敬的大礼。
    他坦然接受,并且,也自信此生将不负樊星的信任。
    第167章 冬捕5
    成功捕获壮丁一枚,夏小桥特别开心, 将樊星童鞋扔到州府让陈家望带着先实习实习, 熟悉一下情况, 他这才带着崔氏收拾出来的礼物, 并一盆移植过来的野生石斛,和姜元祯一起去了凤栖山,书院传来消息, 说是自家师傅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病了,师傅身体有恙, 做徒弟的自然要去探望一番。
    再说了, 关于那些北书院的学子们该如何安顿, 他还想听听师傅的意见。因为书院放假,一些杂役之类的也都回家准备过年了,现在那些学子们还住在驿馆里呢。
    姜元祯最近也有点忙,妖王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妖界崇尚实力,妖王出世, 自然有一些大妖想来探探路子, 估摸着是想,万一要是这妖王厉害,那他们就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要是妖王还是个小崽子, 只是因为血脉而占了先机,那他们也不介意将这血脉纯正的小妖王吞了好增强实力啥的……
    因此,姜元祯最近都在忙着和各种妖怪约架, 约架地点也大多在他的老巢皇陵古墓附近,那里地势开阔,打起来倒也尽兴,只是夏小桥就惨了,每天都要提心吊胆,担心自家妖王殿下会不会受伤。
    好在姜元祯在当鬼仙的时候就特别好战,数百年下来,打架的经验值简直满点,顶多也就时不时的蹭破点皮啥的,他也不处理,专等着回来让夏小桥心疼一番,夏小桥素来心软,一看到他这样,恨不得什么都答应他,实在是约架最好的战利品!
    还不知道姜元祯内心的小九九,夏小桥看到妖王殿下脸上那道醒目的疤痕就忍不住开启唠叨模式:“你养着那些属下干什么的?打架这种事情也不一定要单打独斗啊,反正你现在都是妖王了,不行就让下属一起上,揍不死丫的!何必自己亲自上阵?你这样让下属们也很没有成就感啊。”
    “他们不行。”姜元祯摇了摇头,故意将受伤那半张脸搁在夏小桥眼皮子底下,果然这家伙立刻坐不住了,从车厢里拿出简易的医药箱,开始仔细给姜元祯脸上的伤口慢慢换药,担心他疼,还要轻轻吹两口,那松软的触感仿佛羽毛一般在脸上划来划去,妖王殿下用尽了全身的法力,才没有在马车上化身为狼……
    一时间俩人下车上山,刚下过一场雪,雪后的凤栖山银装素裹,夏小桥和姜元祯手牵手走在雪后的石阶上,也没有动用什么法力,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好像这凡间一切平凡的夫夫一样,携手人生,相濡以沫。
    夏小桥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这样懦弱甚至有些自闭的性格,竟然也有收获爱情的幸运!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个时空,竟然也允许男子和男子成婚,还受到婚姻律法的保护,而不是像前世那样,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是舆论和社会大多数人都不能理解不能接受的……
    许是为了锻炼学子们的身体和意志力,凤栖山山脚通往书院的石阶足有1999阶,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夏小桥走到三分之一就开始气喘吁吁了。偏偏雪后石阶两边的亭子里也都是积雪,连坐下休息的地方都没有。
    “上来!”妖王殿下抿抿嘴,走到夏小桥身前蹲下来。
    “啊?你背我?可是你身上还有伤呢。”夏小桥不想让他背,不说妖王殿下最近经常跑出去打架,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内伤,就是他一个大男人,爬个山还要人背,这也太没面子了吧?
    “就脸上这么点小伤,不算什么,上来!早点上山也好喝口热茶。”姜元祯不由分说捞着夏小桥的膝盖窝就将他捞到背上,转头吩咐跟着来的黄狗儿等人慢慢上去,自己一阵风似的带着夏小桥就飞上山去了。
    其实他更想抱着小桥,只可惜众目睽睽的,这个容易害羞的家伙肯定不愿意,不过,背着也不错,托了托手掌上肉嘟嘟的小屁股,妖王殿下暗暗吞了吞口水,觉得嘴巴有点干,他需要喝点茶冷静冷静……
    山上比山下热闹得多了,山长生病,许多还在城内的弟子都纷纷跑过来探病,顺便替山长分担一些日常事务。看到自家老师头上绑着一条抹额一样的布条,夏小桥差点没忍住笑场。
    杨邺正半靠在软塌上,赵氏和两个儿子在一边伺候他喝药,不过看样子老爷子火气比病气大得多,这会儿正一边喝药,一边使劲儿咒骂着中原的那些乱军,重点还是纵容乱军在境内烧杀抢掠的旧族,这些人明明手里有钱有兵,偏偏战乱起来的时候一个个都龟缩在坞堡内,不说勤王了,连赫赫有名的北书院竟然也不管不顾,全然不顾家中弟子在书院附学时的情谊,所作所为,实在令人齿冷!
    看到自家师傅骂人的时候中气十足的样子,夏小桥放心之余,也忍不住暗自叹息,之前他也挺师傅说过,南北书院虽然平日里王不见王,每年招生的时候也照例要开一番隔空对骂,可是两家的执教大多都是昔日的同窗,属于传说中的损友,就是那种“我可以随便欺负,你们都不可以动我基友”的感情,现在,冷不丁听到基友殉难的消息,难怪老师又惊又怒,直接躺下了。
    夏小桥真是不明白那些中原旧族的想法,就算想借机借着乱军之手铲除北书院那些“先朝皇族死忠粉”,也不至于连藏书楼这种国之瑰宝也弃之不理吧?不是说那些中原旧族最喜欢装逼吗?
    不过,这种时候还是不要随便说话招惹老师生气了,夏小桥命人将自己带来的那一盆石斛盆景端了上来,造型简单古朴的陶盆内,铺着厚厚的青苔,青苔之上,一丛翠绿的石斛枝条宛若仙子,在大雪封山的季节,简直令人眼前一亮。
    “唉!看到这仙草,为师便想起从前在书院读书的时候,我和你几位师伯,也曾追寻古籍上的记载,进山寻找过这种仙草,只可惜后来走着走着不知道为什么又吵起来了……唉!往事已矣!”杨邺叹息一声,命人将这盆仙草就摆放在他养病的卧榻边上,以便时时赏玩,看到这仙草,就想起了往日他们几个师兄弟在一起的那些时光,如今想想,实在是年轻不懂事,不该和师兄们吵架的,现在好了,想吵架,也再找不到昔日旧人了……
    “如今你可知道了吧?往后再不许与我争吵了!”赵氏在一边唠叨道,“你看看你,心火一窜上来,好几日都没有好生吃饭了,正好小桥过来,我去与他讨教几个新鲜菜色,你今日好歹也用一些。”
    “师母,您在这里陪着师父吧,我去厨房给师父做一道拿手菜。师父的药方子上可有什么与药物相克的食材?”
    “哪有什么相克的?不过是怒急攻心罢了!你随便做去吧。”赵氏感激地看着夏小桥。
    既然只是生气上火,夏小桥就放心了,看了看厨房里的食材,如今师父这边的一应食材都是夏小桥专门命人特供的,为了吃到新鲜蔬菜,今年他特意命人造了好几座烧火炕的暖棚,种了些常见的青菜、青瓜、莴笋等新鲜蔬菜,还有大田里出的脆甜的大萝卜,夏小桥决定做一道凉拌萝卜丝、一道清炒小油菜、一道鹿肉青蒜炒青瓜、一道咸猪蹄炖冬笋,主食是拿剁碎的新鲜莴笋和青蒜猪肉等做馅包的烧麦,并一道老母鸡石斛汤。
    陪着师傅吃了一碗饭,夏小桥亲手沏了一杯石斛花茶过来,这才缓缓将自己担心的事情说了出来,那些北书院的学子们如今也算是家破人亡,正是满腔愤懑谋求报复的时候,听说整天在驿馆里四处跟人打听如何去参军、西南军何时挥师北上之类的,麻烦倒是没有,只是夏小桥原本打算三年内都不要让西南诸城卷入战乱,想先发展一下境内的经济民生,待到百姓安居之后再谋求北上,届时,北方门阀和中原旧族早就打成一团,元气大伤,他也好趁机北上。
    现在放任这帮学子在驿馆上下串联,万一被他们煽动了一帮急于北上寻亲或者复仇的人前来城主府请愿,那他可就麻烦了。虽然说这些人也不至于对西南整体发展方向造成什么巨大的影响,但小范围的骚乱夏小桥也是不愿意看到的。因此,他宁愿先小人后君子,将一切隐患消灭在萌芽状态,也不能让这些人影响到当前西南诸城的安稳环境。
    “你是怎么打算的?他们的年纪,若是重新回学院读书,只怕他们自己也不甘愿的,然则论学识,也只能做个助教……”杨邺也有些头疼,他能理解这些孩子们北上复仇的决心和勇气,却也明白,现如今的西南诸城,还不足以与中原旧族门阀势力硬拼。
    “老师无需担忧,我倒是有个职务需要他们去做,而且我猜测各位北书院的师兄们必定是愿意的,只是还需要老师您从中说和一下。”
    “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我之前一直想要在西南成立一个专供将士们读书识字、学习兵法的军事学校,只可惜武将易寻,文师难求,嘿嘿,那个,咱们书院的师兄们都下派做亲民官了,剩下来的师弟们还在求学,正好,北书院这些师兄们的学识都是好的,教那些大老粗倒正合适。”
    “况且,师兄们都是一路从战区过来的,闲暇的时候,也可以让那些新兵们知道一下北地和中原地区现如今的惨状,也要激励士气,您觉得这样如何?”
    “行!为师便替你去说和说和,这帮兔崽子若是不愿意,明年就让他们来书院当助教,也免得在山下给你添麻烦。”杨邺有些愧疚地看着夏小桥,这些学子能平安从战区逃出来,多亏了夏小桥从中周旋,结果现在差点因为这个给小徒弟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他这个师傅也有些过意不去了。
    “这有什么?都是师伯们的弟子,说起来也是我的师兄呢,师傅,其实我挺能理解师兄们急于北上的心情的,毕竟,如果换做是我的话,只怕一分钟也等不得了,只是,现如今我执掌西南,更多的还是要考虑境内黎民百姓的安危。”
    “我知道!唉!你是个好孩子!”杨邺温和地拍了拍夏小桥的手背,“山下无事的话,就和阿祯在山上多住两日罢,恰好你师母新制了许多果子,你们多带些回去尝尝,这些果子可都是你师母家传的方子。事不宜迟,待会儿我就命人下山将那帮小兔崽子们唤来,当面问问他们究竟想做什么,毛都没长齐呢,就想上阵杀敌?咳咳!”
    “哎呀师傅你别动怒啊,当心师母又骂人。”夏小桥赶紧替自家师傅捶了捶胸,顺便倒了一杯热茶来,“我想过了,师兄们要真想弃笔从戎,便让他们去新兵营好了,年轻人嘛,总是有热血上脑的时候,摔打一番就明白了。”
    “说得你好像老气横秋似得,”杨邺白了他一眼,“那些说起来都是你师兄,别总想着照顾他们,他们多大?你多大?小孩子家家的,该耍赖的时候就耍赖!你师傅我还没死呢,要你替我挡甚么?”
    夏小桥噗嗤一笑,心里却暖暖的,自从姥姥和妈妈都走了之后,好像再也没有哪个长辈跟自己说这些话了呢。
    第168章 冬捕6
    让夏小桥没有想到的是,这些看似“狂生”的师兄们, 竟然都对“去军营当军校老师”这个提议十分满意, 纷纷表示过完年就可以立刻上岗。
    其实他们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若是真的投笔从戎去参军, 就他们这文弱的小身板,只怕能不能走到中原还两说呢,不过, 夏小桥有一句话倒是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复仇大业不分高低贵贱”,征战沙场是复仇, 替大军做好后勤工作也是复仇, 投身军校, 为大军培养更多的军事人才更是复仇,术业有专攻,他们能用自己擅长的读书写字来襄助西南大军北上大业,也算是为自己死去的亲人朋友报仇雪恨了。
    有时候夏小桥真的蛮佩服这些天真中还保留着一身正气的学子, 或许是前世自己那满腔热血早就被残酷的现实给磨平了,这让他和同龄人相比, 显得更加的成熟或者说冷漠, 也难怪师傅让他时不时的也学着撒撒娇啥的,不然真跟老头子似得了。
    说到撒娇,夏小桥觉得, 他和姜元祯就是这样,不知道是不是性格的原因,俩人直接跳过热恋期, 跨入了老夫老妻模式,也只有在皇陵的时候,姜元祯时不时的给自己制造一点浪漫,后来估计也是发现他不太在乎这些,于是就很少再玩这一套了,和寻常夫夫一样,妖王殿下将自己的内库和账簿全部上交给夫郎掌管,这也算是一种属于老夫老妻之间的浪漫吧?
    “两辈子就谈了这么一个男朋友,想想都有些不甘心啊……”夏小桥咬住了手指头,他决定也要让妖王殿下感受到自己对他的爱,顶好是制造一些浪漫气氛出来。
    可是怎么做呢?点一圈心形蜡烛?送点什么定情信物?还是放烟花?
    算了!术业有专攻,他还是发挥特长,给妖王殿下做一桌好吃的吧,嗯,再弄一对红蜡烛点上,也算是烛光晚餐了吧?
    和姜元祯在山上陪师傅师母住了两日,夏小桥就带着人下山了,虽然是冬季农闲时节,因为今年增加的冬捕这件事,他还是想回去看一看。
    最重要的是,回到自己家,才好和妖王殿下一起共享烛光晚餐啊,不然在师傅家里,总感觉有些抹不开面子……
    这一路下山,夏小桥惊讶地发现,沿途各个县乡都在热火朝天地开展冬捕活动,因为夏小桥“军民一家亲”的政策,西南诸城的驻军和当地官府关系都不错,这个时候也十分痛快地将闲置的战船借了出来,只需将船上一些涉及机密的武器和装备卸下来,换上拖网,就可以下河捕鱼了。
    可能是鱼丸和炸鱼片的魅力太大了,也可能是夏小桥这个城主大人的名人效应,总之,现在在整个西南地区,没吃过这两样新鲜食物,简直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见过世面的人!
    更何况城主大人可说了,这捕捞上来的鱼,可是要挨家挨户分了过年的,这样一来,都不用各级官府去找人,就有许多乡老主动提出可以让村里的壮劳力们过来帮忙,下河他们没本事,可是,站在岸边帮着搬运一下鲜鱼还是可以的。
    于是,夏小桥他们一路走来,就看到往年一到冬天就特别冷清的赤水河两岸欢声笑语,有的还站在岸上帮着渔船上拖网的士兵们一起喊号子,许是受到这种丰收气氛的感染,连放了冬假的北书院学子们也饶有兴趣地凑了过来,帮着计算收上来的渔获,然后按照户口簿上的人数开始在岸边分鱼。
    人群中,正在排队的也有书院的学子,有人认出了经常出入书院的“夏师叔”的马车,冲着这边微微鞠躬,没想到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众人的视线都开始盯着夏小桥等人乘坐的马车,还有正在分鱼的士兵一脸激动地在长官的带领下,抬了一筐子大鱼过来,说是本县百姓送给城主大人的,请大人尝尝鲜。
    夏小桥笑着收下,问他们打上来的鱼够不够本地百姓分的,没想到那小队长一脸激动地说:怎么不够?这一拖网下去,起码能捞上来几千斤,他们还遵照告示上的吩咐,将三斤以下的小鱼放回河里去了呢。
    多出来的鱼他们也不打算放了,全部拿到集市上卖了,到时候卖来的银钱可以换成米面粗盐之类的,拿去送给那些孤寡老人。这也是县令大人吩咐的,大伙儿觉得这样不错,那些在战乱中失去儿女的孤寡老人也是真可怜,以前大家都穷,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现在既然有这个不用出钱的法子,大伙儿自然一百个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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