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直气壮点。理直气壮接受好意,理直气壮承认短时得失,理直气壮继续走下去。”刑从连严肃地道,“你不欠任何人,而你一定会赢。”
    刑从连就像对下属训话的上司,但这种不掺杂个人感情的劝诫又让林辰很受用。
    “明白了。”林辰说。
    说完他停了一下,还是想问:“为什么我一定会赢?”
    “没为什么人,就是信念这种东西,有总比没有好。”
    刑从连没那么多大道理,说话就是直来直去。
    头顶的太阳非常灿烂,林辰莫名其妙有种被渡了口阳气的感觉。
    “老婆啊……”林辰拖长调子,能很明显感觉到电话那头刑从连倒吸口冷气。
    “林辰。”刑从连强行振作语气。
    “在呢老婆。”林辰继续道,“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什么?”刑从连问。
    “全部。”林辰答。
    刑从连停了片刻,顺着他问题问:“那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嗯?”
    “没有。”刑从连果断地道。
    “诶……”
    林辰继续叹气,天台门吱呀一声打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心跳加快,回头时,听刑从连说:“其实没有木问花,她人在永川,我没那么丧心病狂。”
    第298章 一念
    “你这什么表情?”来人高冷地道。
    林辰握着电话,对刑从连说:“你、很、好……”
    “很失望吗,以为来的是刑从连?”黄泽居高临下看着他。
    林辰拍拍身子站起,诚恳地回答他:“是的。”
    “……”
    “那我还不是要说对不起让你失望了?”黄泽反讽。
    “我接受你的道歉。”林辰答。
    “……”
    黄泽大概气得好一会儿没说话。
    林辰看着他一会儿,发现他也在打电话,并且还没挂断。
    电话里的人很大声“喂”了几句。
    “有什么事吗黄督察?”
    林辰给黄泽摆了级台阶。
    黄泽脸色这才好看一点:“有个人非要给自己加戏,一定要和你说话。”
    林辰接过黄泽递来的手机,不明所以:“你好,林辰。”他说。
    “林顾问、林顾问你好,是你吗?”
    “是我。”
    “我……我是贵球……那个闫贵球。”那头的人非常自来熟地说。
    手里电话像烫手山芋,林辰猛地看向黄泽,黄泽很得意,比了个口型,大概是:活该。
    “闫先生……”
    “叫我贵球。”
    “贵球。”林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应对闫贵球这样生物的经验,语气也不由得小心翼翼。
    “林顾问你这人就是太客气,还说什么要向我道歉,不带你这样的,这不臊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
    “好吧我是……”
    “你是什么?”
    “……”
    闫贵球嗓门太大,天台又安静,黄泽冷着脸,但看样子内心憋笑很辛苦。
    “贵球,今天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林辰循循善诱。
    “啊林顾问!对了!我就想跟你说,这世界上好人真多,我决定做个好人了!”
    闫贵球同志说得光芒万丈,很轻松容易,但林辰想了想,做个好人本来就是一念之间的事。
    “恭喜你。”他说。
    “谢谢!”闫贵球回道,并挂断电话。
    电话嘟地一声挂断。
    闫贵球打这通电话的目的还真是简单纯粹,不可思议。
    林辰放下手机的动作很缓慢,仿佛是被这种简单的世界观感染。
    他也看了黄泽一眼,把手机递还过去。
    “怎么?”黄泽挑了挑眉。
    “你为什么要来?”林辰问。
    “与你无关。”
    “是么?”
    林辰看着这位曾经算是朋友,后来将他视作生死之敌现在又关系微妙的朋友,明白刑从连让黄泽而来的用意。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关于黄薇薇。”
    他说。
    话很简短。
    毕竟这么几年来,他也一直在酝酿措辞,思考以何种形式向黄泽交代真相。
    但他从没想过会在这个时间点,用这么简短平和的方式。
    从头到尾,黄泽都没有打断他,只是低头在听。
    不过看上去是因为真相太震惊,而把自己封闭在另一个空间里,用力敲一记,就会四分五裂,碎成齑粉。
    林辰双手插袋,最后说:“整件事,就是这样,你有权知道。”
    过了一段时间,黄泽很缓慢地抬起头。
    林辰从未见过那么复杂的目光,痛苦、震惊、绝望、愧疚、怜爱、欣慰,种种情绪汇成人世间最艰难的瞬间。
    对不起,还有,来不及。
    蓝天白云下,黄泽简直像被风一吹就要散的烟,仿佛灵魂都被撕裂。
    林辰没有再看黄泽,而任何语言都显得贫瘠,他和黄泽擦肩而过,想离开这里,让黄泽一个人静静,像之前往往会做的那样。
    但当他将手搭上铁门时,他又突然转头,对黄泽开口。
    “其实我不明白。”
    黄泽一动不动,像已经死了,根本没听见他的话。
    于是林辰径自开口,这大概是林辰这辈子和黄泽说最多话时,但在天台上,在这一切坦诚相见的瞬间,他再没有把黄泽当作必须保守秘密的对象,他们都需要听对方说说话。
    “我理解薇薇为什么这么做,或者说,我以为我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做,但这一年来,在我遇到这么多人后,我才发现她只是个开始,无论是方艾子还是许染,或者是宋声声以及段万山,甚至是刚刚结束的大投票。太多或大或小的人和事,令我到最后又不太理解,人们究竟为什么会为他人,牺牲自我?”
    黄泽当然不会回答,林辰吹着风,继续自言自语。
    “这种牺牲可以说是崇高道德作用,也可以说是对于邪恶不屈不挠的斗争,可能是因为爱,也可能是源于恨,甚至据说利他主义者是人类为种族延续而不断筛选出的基因后代,但到现在,我突然发现,这都无法解释最基本的问题,他们为什么会想要这么做?”
    林辰按着门,背对黄泽,在等回答。
    “林辰,你还是这么喜欢钻牛角尖。”
    黄泽终于从失魂落魄中回过神, 风带来他一如往昔的冷漠声音。
    这是黄泽的特有说话方式,林辰很清楚,黄泽在用这种扭曲的方式告诉他:我好的很,
    他想像他们这样的人,注定也必须拥有强悍复原能力。
    “是啊。”林辰承认,“那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薇薇选择自己跳下去?”
    “因为她想救更多人,也不想看你为难。”黄泽平静却痛苦地回答。
    “那为什么她会想救更多人?”林辰又问。
    “因为,她是我们家的好女孩。”
    林辰点了点头,却又摇头,黄泽的回答只是一些部分而已。
    他拉开铁门,跨出一步。
    “谢谢。”
    他依稀听到黄泽这么说。
    他挥了挥手,终究没有回头。
    ……
    天台铁门重重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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