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真的是正牌皇后啊!老娘有十万火急的事要禀报你们皇上啊!再不放老娘进去,你们这大燕国就快改性了有木有!
    可说这些有用吗?唯一的下场就是被砍死在宫门口。
    我望着守卫明晃晃地大刀抖了抖,长叹一声,决然而去。
    皇宫不能进,那便只能找能进的地方进了。在京城我举目无亲,唯一认识的人便是严品秋了,如今她回家待嫁,多半还在严府。
    严大人是通政司通政史,他的府邸极易打听,拐过两条巷口,我便站到了严府门前。
    府上的家丁倒也随和,听说我找严小姐,便赶紧接引我进去。
    严小姐见我先是一愣,接着立马就要下跪:“娘娘……”
    半个月无人向我行此大礼,还真是有些不惯。我慌忙扶住她,拉着她往屋里走:“别跪别跪,我今日有要事找你。”
    她听我这么一说,立马将屋内的人都给打发了,谨慎道:“娘娘所为何事?”
    我四顾一圈,确定周围再无人声过后,方道:“半个月前,我从宫里逃出来了。”
    严小姐即刻惊讶得不能自已。
    趁热打铁,我赶紧将逃出宫的前因后果一字不落地跟她讲了一遍。当然,顾炎谋反一事事关重大,我暂且未提。只道如今出来容易进去难,我要她想办法去找卫凌,再让卫凌将我弄进去。
    严小姐听完长舒了一口气,立马便着人去通知卫凌了。
    接下来无事可做,又听闻我尚未进食,忙招人端来饭菜点心,与我坐在一起闲磕牙。
    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她不禁感慨道:“此事都是民女的错,当初若不是民女去求娘娘赐婚,娘娘与皇上便不会如此。”
    我嘴里包着口饭:“你别太自责了,这是我与皇上的事,跟旁人没有关系。之所以闹到今日这个地步,多半还是因为琼华殿的那场墙角。”
    大约担心我噎着,严小姐递过来一杯茶水:“依民女看,皇上只是被太后逼得烦了,不得已才说了那些话,意在不让太后找您的麻烦。只是阴差阳错地,这话被您给听了去。也怪民女当时离了宫,若当时尚在宫里,还能与娘娘合计合计。”
    我笑笑地看她一眼:“女大不中留哇,你这不是急着嫁人么!”
    她羞涩地垂下头,过了一会儿又抬起来:“那娘娘这次回宫有什么打算?”
    说到打算……我有些茫然。
    说实在的,我从顾府逃出来,满脑子便只想着要揭发顾炎的真面目,其他皆未作多想。若真要说私心里的打算……我道:“我想问一问他,琼华殿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倘若陆澈全都承认了呢?我该当如何?
    顿了顿,只好改口:“算了,回了宫还是将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吧。”
    严小姐呆了一会儿,笑道:“心生畏惧,倾心之故。看来娘娘很着紧皇上呢!”
    听她这样说,我也心生感慨。因为害怕得不到想要的回答,所以连询问的勇气也失去了。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世间的情爱大抵如此。
    摸了摸日渐凸起的小腹,我愈发觉得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无关顾炎的阴谋,只是单纯地想,得知我有了身孕,陆澈一定很高兴。
    只是左等右等,严小姐派去传信的小厮却迟迟没有消息,等得人心急。
    正欲张口询问,门外不知谁忽然大喊一声:“小姐不好啦!我们府上被官兵围了!”
    我与严小姐皆是一惊!
    严小姐起身道:“我爹是通政司通政史,是谁这么大胆?”
    眨眼间,外头的小婢女已经奔至屋内。水汪汪的地大眼睛蓄满了泪水,两扇长长的睫毛因害怕而瑟瑟发抖:“奴婢也不清楚,只是看他们的打扮,好像是军中的人。说是要我们交人,否则就一把火烧了这严府。”
    严小姐眉心一皱:“交人?交什么人?”
    我心下“突突”直跳,想不到顾炎竟这么大胆,为了找到我不惜孤注一掷。
    那小婢女哭丧着,时不时用余光觑我一眼:“钦、钦犯……外头的人说我们府里进了个女子,那女子在尚书府杀了人。”
    我还在震惊中不能自已,严小姐已经藕臂一挥,怒斥道:“荒唐!我们府上哪有什么钦犯?告诉他们,要再敢乱来,我们便找皇上说理去!”
    那小婢女瑟缩着点点头,临踏出门槛,又回头觑了我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一眼一眼地看得我心里发虚。顾炎如此不要命,已有穷途末路之嫌,我深深害怕,害怕就此连累了严家。可若就这么出去,我和我腹中的胎儿便必死无疑。
    横也不行竖也不行,简直没有活路啊!
    我闷声不响地坐在榻上,只觉这陆澈也忒不靠谱了。此前在顾府等了半月他没有来,今日在严府被人围了他还是不来,他要再不来,老婆孩子就快被人弄死了啊喂!
    严小姐双手握拳,在房内踱了几个回合,气愤道:“顾炎仗着自家是太后的外戚便在京城无法无天,等此事过去,我一定要让父亲好好地参他一本!”
    话音一落,一支火矢便破空而入,擦过她的身侧猛地钉在我身旁的椅子上。
    我和严小姐吓得立刻闪到一边。
    朝天外一望,只见更多的火矢从府外飞进来,密密麻麻,不时地钉在门上,窗户上。木材遇火燃烧,屋子瞬间就被点着。
    我们吓得三魂失了六魄,慌忙在屋内四处逃窜。
    外头箭矢的箜篌声不绝于耳,无数支带火的箭矢激射进来,火点落得到处都是。若不及时救火,严府只怕是要被各处的火光焚烧殆尽。
    还以为顾炎只是放话吓一吓我,谁他妈想到这老东西居然来真的!
    我拉着严小姐站到墙角,喘息了两口,终于决定告诉她真相:“你赶快逃出去,顾炎要抓的人是我!我知道了他要谋反的秘密!”
    严小姐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周围的火势已经燎起来,不等她说话,我又道:“我有了身子跑不快,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记住,一定要入宫去找皇上,将这件事告诉皇上!”
    她还想说话,却被我一把给推出了大门。
    大约知道此事重大,严小姐也不再扭捏,只紧张地回头看了我几眼,便狂奔而去。
    不多时,房内的门窗皆已点燃。许是严小姐吩咐,外头不断有家丁涌过来救火。然而面对这样密集的火矢,再多的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甚至有的家丁还未来得及浇上一桶,便被飞来的火矢射个对穿。
    犹如人间地狱!
    我抱着头蹲在墙角,心“砰砰”直跳,不知今日究竟会被烧死还是乱箭射死。满脑子都在想,陆澈怎么还不来?他怎么还不来?
    急着急着,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再抬头时,只见屋内浓烟弥漫,屋内的桌椅字画统统火光四起。大火燎得我皮肤灼烫,烟尘熏得我口鼻刺痛,门外的不远处,严小姐心急如焚地大呼:“娘娘!娘娘!”
    好似黑夜里突然开出一道天光,我急忙站起来回应:“是不是皇上来救我了?”
    她的脸颊流出两道泪痕:“送信的小厮回来了,说皇上得到了娘娘的消息,带着卫凌往封阳的方向去了!”
    我身子一颤,便有些站立不稳。
    到底哪个杀千刀的假传消息啊?老娘明明就在这里!
    转念一想,更是惊悚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急忙朝门外道:“快找人去拦住皇上!这是顾炎设下的陷阱!他想谋害皇上!”
    话音一落,一扇大门便被烧穿,夹带着剧烈的火光坍塌下来。
    落地时门板上的烈焰“噗”地一声,滚烫的热气直扑四肢百骸。我下意识地抬手一挡,苏缎的缎袖立马焚起来。
    外头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而我耳边尽是大火的嘶鸣,什么都没能听清。只觉右手手臂灼烧得厉害,鼻喉也难受得紧。四处的浓烟肆无忌惮地飞窜,蒙了我的眼,入了我的肺,叫人咳嗽不止。下意识地便坐在地上扑打着身上的明火,其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也不知这个动作持续了多久,渐渐地,连神识也模糊了。
    我软耷耷地躺在地上,脑中不断旋转,过往的一切飞速略过。我想,若当初选择相信他多好。可时光不是沙漏,不能等落下最后一粒沙时倒回重来。或许,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了。遗憾,不甘。
    我极力凝结出最后的神识,想再看这个世界最后一眼,睁眼时却落下两行清泪。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陆澈。他如地狱中的修罗,浑身浴血,夹带着滔天的怒气而来。破门踏火,驱散所有邪笑着的恶魔,抱起我,用冰凉的身体将我包裹。
    他嘴里一遍一遍地说着什么,我听不见,却看见他的口型。
    他说:“盈盈,你不要死!你不准死!”
    我泪流满面,贪心地想,这要是真的就好了。
    ☆、皇后有喜
    这一睡我做了个梦。
    我梦见我和陆澈又回到了封阳的小院子里,院角的老槐树繁花满枝,风一吹,便簌簌地落下来,煞是好看。
    如那时一样,我帮他从屋里端出家中的老方桌,铺上笔墨纸砚,笑笑地站到一边。
    他用笔蘸了墨,手却顿在纸上。过一会儿,蓦地抬头看我一眼,说:“盈盈,我为你作一幅人像如何?”
    我尚未说话,他便已落笔画了起来。
    我在心里乐开了花,嘴角勾起来又放下,生怕动作不好让他发挥失常。
    可等他笑盈盈地拿着画来让我鉴赏,我却整个人呆住了。画上那青衣芙蓉面的女子根本不是我,而是顾茗。
    陆澈温和地问:“这是我未来的皇后,好看吗?”
    软软糯糯的声音如同魔咒,不断地在我脑中盘旋。渐渐地,仿佛天地都旋转起来。我捂住耳朵,想将这个声音甩出去,它却响在我内心深处,响在我流转的血脉之中。
    我害怕极了,将他手里的宣纸撕个粉碎。
    陆澈脸色一变,四周的景致立马消失了。狂风大作,大雨倾盆,整个场景犹如一扇光滑的镜面徒然裂开。待画面重新清晰过来,我终于看清,自己正处在一栋破旧的老院子里。
    院前柴扉天井,几只乌鸦在墙头“啊啊”地向我说着什么。
    我忽然痛哭,嘴里大喊着:“我不要死在冷宫里!放我出去!”
    这时陆澈飘忽而至,冷笑一声,道:“想死没那么容易!我今日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说完便自顾自地大笑起来。
    我惊惧地捂住胸口,慌乱中只想逃离这个地方。一抬眼,便瞧见不远处的天井。井口一束白光冲天而起,将周围照得透亮。我想也不想,便一头扎了下去。
    身体不断下坠,仿佛跌入了无穷无尽的深渊。
    正当绝望,我忽然手臂一痛,醒了。
    睁眼时,小玉正往我手臂上涂着黑乎乎的药。瞧着我苏醒过来,疲惫的眼色忽然一亮,一边掉眼泪一边喊:“娘娘醒过来了!娘娘醒过来了!”
    我脑袋里模模糊糊的,还有些辨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想开口说话,却觉得嗓子涩涩地难受,张嘴只有几个破碎的残音。
    眼前忽然出现陆澈的脸,焦急中带着欣喜:“先不要说话,你的嗓子被烟熏过,需要修养一段时间。”
    大约刚从那个可怕的梦境中脱离出来,纵然面对如此温润的他,也觉得心里害怕得紧。
    我瑟缩地抖了抖,想离他远些,手上一动,却碰到自个儿的小腹。若没有记错,那里应有一团骨血,是我和陆澈的骨血。
    他大约知道我想问什么,不等我张口,便先抢答了:“别担心,孩子还在。”语毕柔柔地扫了那里一眼,勾着唇角道:“盈盈,我们的孩子这样顽强,将来一定是个绝世的将才。”
    我这时才看清,他的额头包着纱布,纱布上血迹点点,已经浸出。脸颊也多有划伤,虽已结痂,却还是可见褐红色的血痕。
    原本还觉得奇怪,但脑子一转,忽然清醒过来。
    是了,我记得在火场时严小姐说过,当日陆澈被顾炎匡去了封阳。他如今的这般形容,多半是中了埋伏。也不知当时情况如何,他又是如何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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