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接连着,那朱颜姑娘也喝了鸠毒,永王府里姓姜的一位,也一根白绫结束了生命。而到了如玉这里,她们自然都是想不开自己把自己给弄死的。
    *
    儿子死后追封为高祖,大孙子做了半年皇帝,也死了,如今张君做了皇帝,贺老太太一生波澜壮阔,是当仁不让的太皇太后。在端午节前夕,张君亲自回了一趟永王府,将如玉三请四请都未能请入宫的老太太接入宫中。
    如玉带着初一和囡囡,仍还住在福宁殿中。听闻老太太要来,她便吩咐福宁殿少监苏修带人去打理延福宫,要将延福宫清扫干净,给老太太住。
    虽说搬进宫不过两个多月,不住皇后正经的大殿延福宫,带着皇子居于皇帝的起居殿福宁殿,也成了宫外那帮七八十岁的老命妇们谏言如玉的一大过失之处。
    当然,她们其实早已昏昧,之所以天天有折子递进来,仍还是儿孙们的心思。一帮老臣大约觉得张君这个皇帝精力太旺盛,腰比赵宣好,忙着要撬开宫门往里头塞人,自然要先弹如玉的过失,如玉又焉能不知?
    第139章 端午
    如今老太太入宫, 如玉将她安排到延福宫去住,恰恰好可以堵宫外那帮老命妇们的嘴。
    眼看端午, 贺氏亲自下帖, 要请老命妇们入宫一聚。老命妇们入宫,自然要带那恰豆蔻年华的小女儿们。延福宫使将此事报到如玉面前, 请示该如何布置。如玉也在忖度老太太的心思, 暗猜她大约是想借此机会看看京中各府适龄的闺秀们,提前为张君物色一番, 看可有适合纳入宫为妃者。
    既走到了这一步,如玉自然也没想过还能一夫一妻到老。张君还在学着做皇帝, 她也在学着做皇后, 都疲惫无比, 都不知前路究竟在何方。
    夜夜他抱走两个孩子摸上她的床, 并肩在一处,手时时挽在一起, 可她打心底里知道,总会有女人躺到他和她的中间,正如蔡香晚所说, 有一个就会有两个, 一个又一个,他肩负起这突如其来的责任,终将要和她相行愈远。
    她笑呷着茉莉花茶,捧着锦册轻轻翻阅,对那延福宫使说道:“既命妇们入宫, 必定会带着自家的闺秀们,延福宫几重大殿无甚玩头,于小姑娘们来说,难得入宫一回,不如将延福宫两侧的晏春阁、浣秋阁等处全部放开,如今杜鹃、牡丹、月季、芍药开的正艳。我见宫里的小婢子们也都做了许多香包,也都挂出来,比比手艺,大家同乐一日,如何?”
    在这些宦官们眼中,新的皇后娘娘,与前一任,她的嫂子很不相同。她寻常并不爱绣饰繁锁的大袖之衣,今日只着寻常衣服,对襟羽纱长袄,翡翠烟罗绮云长裙,发髻挽的高高,不过素钗素饰,连冠也不戴,白而俏丽,笑意融融,无比的亲和。
    既然最终守不住,又何必白费力气去哭皇天。如玉将锦册递还给延福宫使,看他领着延福宫一群小内侍与小宫婢磕头告退,微笑着起身,扶过丫丫道:“走,咱们带着初一和囡囡去钓鱼!”
    一岁半的初一爱上了钓鱼,皇宫又是个多水的地方,如今如玉整日带着他和囡囡四处游玩,装模作样钓鱼。
    到了端午正日子,清清早命妇们就入宫了。从西华门过福宁殿,丫丫和秋迎在大殿外站着,一个个检阅过去,春妆清透,腕系五彩丝带,腰缀香包儿的各家闺秀们,真真儿个个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最小的顶多十二三岁,大的也不过丫丫的年纪,总之,这群新长成的小娇娥们,带着对皇宫的憧憬,对年青帝王神秘的向往,略有大胆者,踮着脚尖儿望着垂拱殿的方向,要看看皇帝是个什么相貌,想知道今日一宴,能否与这各色名花中,自己独独得皇帝青睐。
    至于皇后,在十四五岁小姑娘的心目中,二十多岁的妇人,已经是昨日黄花,全然未曾放在心上。
    *
    太皇太后是一张九凤朝阳座椅,如玉侧陪在旁,坐一张彩凤牡丹团刻檀木椅,笑望着一从老命妇颤危危行群臣大礼,与关内侯夫人点过头,便去留心那白勇家的老祖母白老夫人。
    白勇当初坚定支持张震,如今任西京大营统兵,在朝的地位,犹如张登在前朝的地位。白老夫人果真带了三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娥,纱罗相裹,玉饰相围,声似莺啼,在太皇太后面前极尽谄媚,到了如玉这里,也是诚实拜服。
    一瞬间殿中便围了十几个小姑娘,如玉用心记着她们的名字,笑的十分温柔,也捉住一两个特意赞了一回荷包儿,彩带儿。
    面见还不曾罢,便听外面宦官一声高叫:“皇上驾到!”
    如玉跟着那站于屏风侧的小姑娘们一同抬头,身着明黄色绣五彩团龙圆领龙袍,戴金冠的皇帝便走了进来。张君肤色白净,天下间也没有人能如他一般,适穿亮黄如金的颜色。那金冠居中镶翠玉,镂空的金丝网成,轻盈透气,衬着他整个人越发修挺如柏。
    他进殿,除了太皇太后,连如玉都要起身拜伏。
    张君一直走到如玉身边,牵她的手而起,居中坐到她方才会过那把椅子上,转身笑问贺氏:“祖母看来今日心情大好,竟请得这么多小侄女们入宫来,这些皆是咱们朝中重臣、将门之后,梓童想必也备好了要好好招待她们一番,但不知朕可有幸,能与尔等同乐?”
    他一边说,那一群小姑娘们有的脸儿红红,有的帕儿遮面,更有大胆着,一双秋水朦胧的大眼睛,滋溜溜扫过这年青帝王的脸庞。
    她们生的迟,不知永国府的二傻子成长有多艰难,只知道这玉树临风俊如谪仙的男子,是世间最尊贵的男人,生着一双笑盈盈的桃花眼。若那双眸子不是望着鹤发鸡皮的老太皇太后,而是与自己四目而视,不知该有多幸福。
    只有一点不忿处,便是他一只白净修长的手,一直握着皇后那细绵绵的小手,不曾松开。
    如玉叫小娇娥们那目光扫的有些不好意思,挣了几番,那知张君手劲儿极足,险险挣脱,又叫他拽了回去。
    他忽而回头,温声笑问如玉:“梓童,今日可有什么好顽的,要叫朕与这些小侄女们一同赏顽?”
    和风似的笑,春意朦胧的眼儿,修眉星眸,他就那么温柔的望着她。如玉心说瞧瞧,装的人模狗样似的,当初在陈家村,我就是叫他这故作的绵顺温和给骗了。跟着他一步步艰难,到如今跳进了火坑里。
    她自然也要演一番帝后恩爱,笑望着那一群小娇娥道:“浣秋阁中月季开的正盛,本宫所辖这后宫之中,也多是天真烂漫的小女儿们。她们入宫为婢,平日辛苦劳作,眼看端午临近,也绣了许多荷包儿,今日恰在浣秋阁晒香。
    也不知诸位妹妹可否有心,与本宫一同去赏顽赏顽?”
    众娇娥人人都佩有香囊,绣工一个比一个的精巧,自忖绝对不比宫婢们差,自然也想去争个高低,自然无有不应。
    携手出殿,张君低声道:“如玉,我叫她们做侄女,你却叫她们做妹妹,咱们是不是差着辈儿了?”
    如玉唔了一声,轻声道:“今儿这宴,是你授意祖母办的吧?这个个儿闭月羞花的妹妹们,你可有选着中意的否?”
    张君不敢说果真是自己授意办的,声音低低,可怜兮兮小狗儿一般:“妹妹就妹妹吧,你本就是我亲娘,要自称皇太后,我也只能认了。”
    说着已到了浣秋阁的门上,一众白日休沐不服役的小宫婢们也将自己最漂亮的衫子穿着,阁中每条道儿上都拉了彩带,各式各样的香包琳琅满挂,有鲤鱼跃龙门,有并蒂花蕊,有牡丹富贵,亦有翠鸟啼春,有巴掌大的,也有一连挂三尺高的,香料也调的极为复杂,每走过一只,更是一股异香。
    张君道:“我十二岁那年初入京城,野孩子一样。母亲带着我和老四到南宁府赴宴,当日苑中的小姑娘,大约就有今日这么多。那一日是中秋,大嫂就有如今这些小丫头的大,姜璃珠和周燕不过七八岁的小姑娘。
    我本有些呆傻,便一直在追逐着看大嫂,想要谢她那一剪子之恩。衣纱着翠的小姑娘们那么多,从我眼前晃过来,又晃过去,揉碎平日只在佛前贡桌上见过的,我都不敢吃的贡品点心扔进水里喂鱼。她们那时候喜饮一种酸浆,那浆果相国寺外的山上就有,我在五庄观时,常常攀山上崖去摘那种浆果,摘了帮师父换钱打酒。”
    那大约是小娇娥们最喜欢的玩乐了。浣春阁大殿下的长桌上摆着精致的点心,小姑娘们自然不兴吃它,拿上一块,也不过揉碎了喂鱼而已。
    酸浆今日席间也有,小姑娘们啜饮一口,娇声相谈,不时转身看一眼那相牵着手私语的皇帝与皇后,渐渐觉得皇帝相貌虽好,但未免有些太不解风情,否则怎么一眼都不望向她们。
    香氛浓郁的荷包尽头,是一座竹栏翠瓦的小亭子。张君牵着如玉的手进去坐了,见有宫婢摆上酸浆来,啜饮了一口道:“所以其实我回过很多次京城,兜售酸浆果,有好几次就在永国府门外擦肩而过,母亲都没有认出过我来。若不为父亲某日脑门被驴踢了,忽而忆及还有我这样一个儿子,也许我将永远挑着浆果在一座座高门大府外叫买。”
    如玉不喜饮那酸浆,也不语。
    张君又道:“那时候,你在陈家村,我在五庄观。”相同的命运轨迹,一步步走向彼此。
    “然后,周燕与姜璃珠两个大约有些不忿,要设计于我,于是给我吃搀了胰子的月饼,这你是知道的。我肚子疼,问了一个小厮茅房在何处,他指了错的地方,将我指入一群小姑娘中间,我在里面冲冲撞撞,爬墙上树,想要突出南宁府去。”张君笑望着如玉,仿佛在讲故事一般:“那些小姑娘们,和如今在这花从间穿棱的小姑娘,都不是我的姑娘。我的姑娘被吊在根秋千架上,第一眼看到,与我一样狼狈,等着我去救她。”
    说起当初的狼狈日子,如玉下意识不肯去回忆,汗热,两人的手都有些汗津津。她挣得几挣挣不开,见白府两个小姑娘彼此壮着胆子走了过来,悄声道:“张钦泽,你能不能松了我的手?”
    张君攥的越发紧了。他也在望着那两个小姑娘:“我与她们,或者说所有的女人之间,隔着千万重的山,我从来未曾想过迈过去,去认识她们,了解她们,或者和她们一起生活。”
    一个推着一个,白府那位叫白芝玉的姑娘上前一步,笑嘻嘻说道:“皇后娘娘,我们姐妹也绣了几个荷包,虽样子丑陋,却也是自己一番心意,想要送给初一小皇子顽儿。但不知……”
    她们连小初一喜欢鱼都知道,胖乎乎的两只小金鱼荷包,鱼鳞层层皆是玉片镶成,光这原料,已是天价。
    两人对坐,如玉一只手叫张君攥的死紧,只能使眼色给丫丫,叫她收下。并道:“多谢芝玉姑娘和芝兰姑娘还想着小皇子,荷包做的可真漂亮,本宫代小皇子谢谢你们!”
    张君问道:“芝兰!今年多大了?”
    白芝兰一阵窃喜,暗道祖母诚不欺我,功夫下在小儿身上,竟就得了皇上青眼,可见皇帝爱子如命是真的。
    她道:“回皇上,小女年方二七!”
    十四岁的小姑娘,眼角微有吊梢,小巴尖尖,笑的楚楚动人。
    张君又问:“可曾许了人家否?”
    白芝兰越发娇羞,回头扫一眼妹妹:“未曾!”
    张君笑的十分温和,在如玉看来,张诚在姑娘面前,也没有他此刻的从容。他道:“可有中意的男子?”
    大约皇帝那桃花春意的眼中,所饱含的情愫太多,白芝兰姑娘生生叫他看羞,垂眸娇声:“当然没有!”
    “退下吧!”情调到一半戛然而止,突然到白芝兰还不曾反应过来,叫芝玉轻轻拉走了。
    如玉仍还在笑,但也是皮笑肉不笑。心说瞧瞧,刚才还说自己不想了解,认识任何一个姑娘,这就□□裸无所避忌,当着自己的面儿恨不能掏那白姑娘的祖宗八代了。
    张君抱着不成功便成仁,今夜在福宁殿外长跪一夜的熊胆,见源源不断有小娇娥们上前请安面见,一一问过姓名,问过可曾婚配,显然牢记于胸,一只手将如玉的手攥的死紧,始终不曾松开。
    满苑花开胜锦,如玉已经打定主意从今夜起,福宁殿的大门再不为张君开放,仍还笑的从容,直到张君问完最后一个小姑娘的名字带生辰八字,不知从那里扯来一根兰草,笑道:“皇上,大约延福宫的宴席已经摆好,小妹妹们也顽乏了,用完午膳叫她们在各宫歇息歇息,晌午送她们出宫,叫她们回家过个团圆节,也好静待着,看皇上这支兰草,究竟要点到那个姑娘头上,可好?”
    她说着,轻轻将那兰草放在他面前,桌子遮着又无人看见,一脚踏过去,踩到张君裤裆里,疼的他顿时胀红一张脸,险险要抱地打滚。
    第140章 情话
    丫丫站在最近, 捂嘴笑着,扶过如玉要走, 便听张君躬腰捂着肚子哀叫道:“如玉, 今儿休沐,我带儿子去捉鱼, 你送走了这些小侄女们, 记得晚上到延福宫陪祖母闲话一会儿。”
    老太太最疼张震,大孙子死了之后一直没缓过来, 今天叫张君强拉入宫,也一直是强颜欢笑。
    在丫丫眼中, 这乍手红脸的二少爷做了皇帝之后, 今儿果真叫她刮目相看了一回, 她方才还跟如玉说, 瞧着二少爷如今这帝王之风,仿佛太阳从西边升起似的, 这会子再瞧,大约太阳仍要从西边落下了。
    *
    五毒月中,为驱体毒, 皇宫之中皆是兰汤沐浴。如玉下午送走入宫赴宴的老命妇们, 恰初一也叫张君带走了,她一人舒舒服服泡了个兰汤浴。沐浴之后,也不束发,带着福宁殿少监苏修,捧着山西贡来的菖蒲酒, 并几样咸甜粽子点心,要到延福宫与老太太闲话儿。
    颇意外的,二房叔母杨氏也在,胡氏也在。在大殿东次间的炕沿上围了一圈儿坐着。如玉进殿,便听初一高声叫道:“娘!娘!”
    他褐绒绒的脑袋被贺氏圈在怀中,与贺氏共捉一支笔,也不知在乱点些什么。
    张君居然也在,早换了白天那件鲜亮的龙袍,仍是平日绯色的圆领布袍,白玉龙纹簪冠,坐在屏风前一张朱红漆香桌前,不知在写着什么。
    杨氏与胡氏几个见罢礼,贺氏拉如玉一炕坐了,小初一连趴带转就钻回了如玉怀中。贺氏将佛桌上那份覆洒金锦面内红纹宣纸的册子递给如玉,笑道:“瞧瞧,这是你家大小子执笔点的,你瞧着如何?”
    如玉接过锦册,见上面一排男子名,一排女子名,白芝兰和芝玉姑娘的名字赫然在列。果真应当是初一的手笔,一支朱笔东拉西串,将左边的男子和右边的女子联到了一起。如玉亲了亲初一的小面颊儿,问道:“我的儿,我可知道自己串拉的都是什么呀?”
    囡囡十分乖巧的跪在贺氏身边,起身道:“婶婶,二叔说他前几日巡视京外两座大营,发现许多年青指挥使家中还少房夫人,恰今日入宫的各家贵女们很多,也都还没有订下婚礼,由兴而起,遂请了老祖母的懿旨,给他们配一房婚令,这样一来,岂不两厢欢喜?”
    如玉转身去看张君,他低头仍还写着一纸纸的赐婚令,忽而抬眉蘸墨,掩不住的笑意。夫妻做了五六年,每每如此叫他看一眼,她仍还会脸红害羞。
    张君心道一声阿弥陀佛,暗叹今夜只怕福宁殿的大门不会关了。皇帝亲笔手书,最后由太皇太后一纸纸赐出去,那一个个暗搓搓到太皇太后这里递了八字的外命妇们,也只得自认倒霉。
    至于婚配,也不算是撞天婚,毕竟张君点的,皆是年纪青青英才相貌又家道颇为普通的指挥使们。而那一个个小娇娥,他也亲自见过,亲自问过话儿,至少暗揣着二人能合得来,能情意投契,才会拉着小初一的手将俩人划归到一处。
    *
    晚上要回福宁殿,如玉是趁着老太太与胡氏几个聊天的时候先走的。她抱走了初一,俩人一同在高高的宫墙两侧走着,初一仰望着天上一轮明月,忽而说道:“娘,回家!”
    如玉怔了怔,见月光下小初一的嘴撇着,低声道:“初一,这就是咱们的家呀,还回那里的家?”
    初一毕竟一岁多的孩子,顽一天顽困了,在如玉肩头揉着毛绒绒的脑袋,哭道:“娘,回家!”
    如玉明白过来了。小初一仅有的记忆,都是在竹外轩,小孩子也难离故土,入宫以后房子阔了殿大了,可他还是想竹外轩那点小地方。
    如玉停在巷中,仰头望着天上那一轮明月。她也曾站在柏香镇自家的老宅外哭过,也难离故土,可是很多时候,路不是由人走的。
    “初一!”张君疾步追了上来,远远伸着两只手。
    如玉下意识将孩子扭到另一侧,问道:“你怎么不陪祖母说话,也跑了?”
    张君还要抱儿子。初一小小人儿,对张君的态度,全凭如玉的心情。他也查觉到娘此时非常厌恶这个陌生的爹,不愿意将自己给他,遂也紧紧抱住如玉的脖子,月光下两只眼儿明亮亮的瞅着张君,坚拒道:“不要!”
    干脆而又清楚,响亮,中气十足的一声不要。张君颇为欣慰儿子没有遗传他的大舌头,跟在娘俩身后默默的走着。
    从给儿子喂鸡蛋羹,到涮口再到洗澡,张君一丝儿的手也插不上,他急的焦头烂额,站在屏风外的苏静与苏修亦着急上火。好容易到了睡觉的时候,囡囡又不在,没人陪着初一,她将初一抱上自己的床,俩人团成一窝儿,一丝儿的床也不肯让给他。
    张君在床前杌子上坐了许久,夜渐深,见白奶妈在外等的久了,如玉却没有放初一出去的意思,轻声唤道:“奶妈,进来把孩子抱出去!”
    白奶妈还未进来,初一腾的坐起来,扭着小脑袋脆生生叫道:“不要!”
    张君使个眼色:“抱出去!”
    如玉侧歪在引枕上,不置可否。初一最会看眼色,两只圆圆的眼睛上长睫毛扇子似的乎扇着,笃定了主意今夜那里都不去,靠在如玉胸前,脑袋摇的拨郎鼓一样,连连叫道:“不要!不要,就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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