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战抬手,轻轻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并没有再说话。
    这时,就听到不远处,有其他的声音。
    是萧玉枝的声音,郭安泰立刻反应过来。
    转过头看去,就见那碧浮亭内,柳氏母女,正在和皇后娘娘说话。便是听不清楚,郭安泰也知道这回进宫,萧玉枝是来和皇后娘娘说什么的。
    郭安泰眉头一皱,对着帝王道:“皇上……臣……”
    薛战根本就没注意柳氏和萧玉枝,目光过去的那一瞬,就死死黏在那抹披着披风的纤细身影之上。听着郭安泰的声音,才注意到了她对面的柳氏和萧玉枝。
    在低头看郭安泰的表情,就知道定然是那嫁到郭家的萧玉枝和他闹了什么矛盾……旁人家的家事,来烦她做什么?不晓得她的病才刚好吗?
    第96章 在意【二更】
    薛战面色微沉, 说:“怎么?又同你夫人吵架了?”
    他不太过问臣子的家世。不过这郭安泰娶得不是旁人,是萧鱼的堂姐。若要算起来,他与郭安泰, 也是连襟。
    郭安泰也不大愿意此事闹到宫里来,可这几日, 他实在是忙,原本是想今日去护国公府一趟的,没想到,竟先在宫里见着岳母和妻子。
    至于吵架……的确算是吵架吧,而且还是他让萧玉枝受了委屈。于是很是汗颜道:“是臣没有管理好家事。臣这就过去解决此事。”
    薛战淡淡道:“朕也顺道过去看看。”
    于是阔步, 同郭安泰一起进了碧浮亭。
    而碧浮亭内,萧玉枝正在向萧鱼抱怨郭家人的不是,以前说得最多的是郭母张氏,先在不但是张氏,连郭素宜和那尤氏, 甚至是郭安泰也都说进去。说他们郭家人就是蛇鼠一窝,谁嫁过去谁倒霉,而这桩倒霉的事儿,就偏生落在了她萧玉枝的头上。
    萧鱼看着萧玉枝说。
    之后听春晓过来,在她耳畔说了句话, 才猛然抬起头来。
    立刻就看到过来的君臣二人。
    他也在看她。不过几日未见罢了,好像很久没见面似的……萧鱼看着他的眉眼,见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想起一些事情, 一下子就没有什么好畏惧的,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退却。
    待帝王进亭,萧鱼才站在前面,屈膝向他行礼。
    郭安泰也朝着皇后娘娘行礼,态度恭谦道:“叨扰娘娘了,臣这就带玉枝回去。”
    说着看了萧鱼身后的萧玉枝一眼,他表情柔和,刚张嘴,还没说话呢。就见那萧玉枝紧紧抓着身旁柳氏的衣袖,一脸警惕道,“我才不要回去,你什么时候把你那一家子收拾好了,我才回去。不然我才不要回去受气呢!”
    换做平常,萧玉枝估计都要跳起来了,这会儿被帝王的气势所迫,她只敢小声反抗。就担心这个时候,皇上会帮郭安泰。
    郭安泰轻轻蹙眉:“玉枝,别闹……”然后朝着柳氏谦卑道,“岳母大人,您也劝劝玉枝,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府再说。”
    薛战并没怎么听他们的话,静静看着萧鱼的脸,见她表情淡然,身后却是她护着的萧家人。他心里忽然有点堵,明知道这样的想法太小家子气,可有时候,偏偏不太受控制。他也随意道了句:“什么事情,闹成这样?”
    萧玉枝指着郭安泰,脱口而出道:“是他,与他母亲商量好了,要纳妾。”
    薛战哪管郭安泰纳不纳妾,这事儿关他什么事情?他自己是不要什么妾室的,可旁的男人,他手下的臣子,好像都是有三妻四妾的。这郭安泰要纳妾,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就又随口说了一句:“不过妾室罢了,他既要纳妾,你就算阻止,以后也是要纳的。”
    这种事情,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的,执意不想纳妾的男子,就是脱光了送到他榻上,也不会碰。反之,在如何的阻止也无济于事。
    若是别人说的,萧玉枝肯定不服气,可此话出自帝王之口,她倒是不敢吱声了……她一双眼睛看了看身旁的柳氏,一时有些无措。
    “皇上此言,恕臣妾不敢苟同。”
    有个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
    萧玉枝猛地看向面前的萧鱼,见她在帝王面前,身姿笔挺,说话的声音也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可是说这样的话……就不怕帝王怪罪吗?萧玉枝紧张的看着她,不敢去看帝王的表情。
    便是柳氏,也有些诧异,原以为在这种事儿上,男人总是帮着男人的,至于萧鱼,虽是萧家女儿,帮衬他们是应该的,却也不可能因为他们去得罪帝王。
    薛战见她的目光终于又落在了自己脸上。
    看她开口,说道:“男儿三妻四妾,的确寻常。只是郭大人刚娶妻,时日尚短,这个节骨眼儿上就纳妾,未免也太不尊重妻子。臣妾以为,若是日后妻子无所出,郭大人要纳妾,无可厚非,可现在要纳……而且还是昔日已经和离了的妻子,就有些过分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当初郭大人再娶前,与那前妻藕断丝连。如此一来,怕是有些不妥。”
    萧鱼顿了顿,又接着说:“自然,皇上觉得此事无足轻重,那是因为皇上是帝王,您要广纳嫔妃,没人会说您什么。郭大人却不同,他身居要职,处处都有人盯着,臣妾倒是听说郭大人府中用度甚是廉洁,想来郭大人也不想因为此事影响了清誉吧?”
    他当然不会纳尤氏的。既然已经和离,那就不应该有牵扯,奈何他母亲……
    郭安泰忙道:“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定会将尤氏安排妥当,将她送出城安置好,日后绝对不会与她再有任何瓜葛。”
    他说着,看向萧玉枝,说,“那日的确是臣不对,没有拦着臣的母亲。回府之后,臣会与母亲好好商量此事。等处置妥当,会亲自上门接玉枝回府。”
    先前萧鱼觉得,这郭安泰是个正人君子,可现在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倒是要重新考量。
    哪个男人对美色无动于衷?像郭安泰这种身居高位的,旁人若是要献殷勤送美人,怕是什么样的女人都见识过了。他一直洁身自好,可偏偏那尤氏,曾是他结发妻子,对尤氏心存怜惜,念念不忘,是正常的。
    萧鱼抬头看着郭安泰身旁的高大男子,轻轻的说:“此事自然是由皇上做主,臣妾只是说了自己的想法。皇上觉得一个妾室没什么,那臣妾也无话可说……”
    她明明知道,他也不喜三妻四妾的。只是看着她不将他放在眼里,却护着柳氏母女,所以才想说这些话。薛战平静道:“既然如此,那此事你们就私下解决……这是宫廷,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拿到这里来说的。”
    郭安泰颔首,而后走到柳氏和萧玉枝的身旁,说:“岳母大人,玉枝,我先送你们出宫吧。”
    他也是有眼力劲儿的,听说皇后娘娘病刚好,看着皇上不耐烦的表情,就晓得他是不喜欢有人打搅皇后娘娘的。还好他们是皇后的娘家人,倘若是旁人,怕是不大可能这样好端端的站在他的面前。
    郭安泰如此伏低做小,柳氏当然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趁着这时机,再说说其他的事情,比如玉枝在府中的用度……毕竟玉枝是嫁过去了的,三天两头的往娘家跑也不是个事儿。
    柳氏遂携玉枝行礼告退。萧玉枝不情不愿,却还是被拉走了。
    起风了。萧鱼身上的披风被风轻轻吹起一角,朝着帝王欠了欠身:“那臣妾也先告退。”
    薛战立在亭中,没有阻拦。见她步子虽缓,却步步平稳,没有丝毫的留恋。
    她不是愿意为他死吗?怎么能一点都不在意?好像不与他在一起,她也能过活得好好的……她刚才好像没有笑,在他看不到的时候,她可能也会如平常一样,因为翻阅到一本有趣的书、或者看到院中的花盛开,而感到高兴、会笑吧?
    ……
    从碧浮亭出来就是堆秀山御景亭。假山堆砌,簇拥顶端观景的亭台,下面是条曲折游廊,两侧排列花盆,盆内是品种不一绽放的菊花。薛战走在廊上,并未去凤藻宫,也未回养心殿亦或御书房。
    前几日他都在忙,睡在御书房,现在一下子闲了,没有事情可做,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廊外有宮婢路过,因隔着树林,并未注意到里面的帝王。
    就有宮婢羡慕的低低议论,说:“蒹葭你可真是好福气,现在宫里的人怕是都知道了,你长得这么好看,既被皇上临幸,那日后可是要当娘娘的,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姐妹。”
    然后是有个非常娇柔的声音,羞涩的说:“清荷姐姐莫要取笑我了,这种事情,我想都没有想过。”
    “怎么会没有想呢?在御书房当差的宮婢那么多,有那个是近过皇上身的?你啊,可是这宫里除了皇后娘娘外,头一个得到皇上临幸的。我可听说,这几日皇上都不去皇后娘娘那儿了,指不定那一日就失宠了呢。”
    蒹葭面色绯红,正想再说几句客气话,忽然看到面前出现了一双龙纹墨靴。蒹葭登时愣住,而后脸色惨白。
    待抬头,正视帝王龙颜时,才见帝王那脸色比之那晚更加阴沉,声音淡淡道:“你说朕……幸了你?”
    蒹葭双腿一软,“扑通”跪在了下来。
    下面是结结实实的石子路,凹凸不平,秋日衣裙并不厚实,加之爱美的女孩儿都喜欢少穿一点,这么一跪,这膝盖跪麻了。她慌张磕头,说:“皇上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薛战跪在地上的宮婢,想到适才她对自己的态度……心里忽然涌出一丝喜悦,很快却被愤怒压制。她还生着病,他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情气她?他再生气的时候,也不会做这种无法挽回的事情。她和他说过的,她很小气的……况且他根本不想要其他女人。
    ……
    萧鱼刚回寝宫,春茗就将刚从御膳房拿来的酸枣糕端了上来。自那日她口无遮拦后,这几日就格外乖巧。平日聒噪的小姑娘,现在倒是安安静静,晓得萧鱼病好之后就喜欢吃这些糕点,就想着法儿的监督御膳房的厨子做,一做好,就将最新鲜的糕点端过来。
    萧鱼吃了一块。
    挺好吃的。
    又咬了一口,待吃完第二块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还有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萧鱼伸手接过春晓递来的丝帕,擦了擦手。
    刚走到门外,就看到薛战阔步朝着这边走来……
    他好几天没来了?怎么忽然来了?是因为刚才在碧浮亭内说得话吗?正想着,萧鱼又注意到了他身后,被侍卫带过来的宮婢。
    那宮婢大概刚入宫不久的模样,还很年轻,这会儿哭哭啼啼的,刚才她听到的哭声,就是她的。萧鱼表情平静,欲上前接驾,那两名侍卫就将宮婢粗鲁的扔到了她的跟前,萧鱼下意识去看薛战,不晓得他要做什么。
    见他看着自己,话却是对着地上的宮婢说的:“你当着皇后的面,说说看,朕究竟是怎么幸你的?都碰你哪儿了?仔仔细细的,都说给皇后听?”
    宮婢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她哭得双眼通红,哽咽道:“皇上并未让奴婢近身,是、是奴婢好面子,才会这么说得,求娘娘救救奴婢,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那样一个英伟的帝王,哪个女子不肖想?她因家中长辈疏通关系,入宫不久就被调到御书房,听说皇上只宠爱皇后一人,她却是不信。对自己的美貌有信心,总觉得定能博得皇上青睐。
    却没想到,那日皇上看了她一眼,就让她滚了。之后她独自在外面伤心许久,回去的时候,平日交好的宮婢都以为她是被留在了御书房,在皇上身旁伺候。她不敢承认,又怕那些宮婢笑话她,就含糊其辞,没想到最后传着传着,就变成这样了……
    薛战一直都在留意萧鱼的表情,却见她面色如常……因情绪波动而起伏的胸膛瞬间平息下来,他望着她的眉眼。
    他忽然平静下来,淡淡道:“朕与你说这个做什么……”
    一下子就非常安静。
    他很轻很轻的说了一句:“反正你也不会在意……”
    “是吧?”
    第97章 体谅【三更】
    很快萧鱼就听说了那宮婢的下场。
    被帝王下旨施已杖刑。那宮婢年纪轻轻, 细皮嫩肉的小身板能挨上几下?打了还不到二十,这人就咽气了。
    元嬷嬷觉得此事晦气,不想让萧鱼知道的, 可今儿宫中此事闹得这般大,萧鱼又不是聋子, 当然听到一些。
    先前宫里人相信,是因为被帝王临幸非同小可,这小小的宮婢不可能说谎,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没想到这刚进宫的小宮婢,居然真能传出这样的谣言来。
    春晓拿着鱼儿戏水面盆出来倒水。抬头, 见那庑廊下,走来一个高瘦雅致的身影。
    遂将面盆递给身旁小宮婢,笑着迎上去:“何公公,您怎么来了?”皇上有几日未来凤藻宫,何朝恩是皇上身边的宦臣, 当然也没有露面儿。这会儿瞧着何朝恩,穿了身深蓝曳撒,眉眼依旧温和,白净清秀的脸,叫人忍不住生出亲切感和信任来。
    何朝恩唤道:“春晓姑娘。”然后说明来意, “皇上晚些会来娘娘这儿,便让小的先过来知会一声,让娘娘也要有个准备。”
    那倒是好事儿。春晓含笑点头:“那何公公要亲自进去和娘娘说一声吗?”
    何朝恩面容和善,说:“皇上念着娘娘前阵子刚生了病, 便叮嘱我莫要打搅到娘娘,再说春晓姑娘乃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宮婢,与你说也是一样的。”他微微颔首,“消息我已带到,那我现回去了。”
    春晓道:“那成,奴婢这就进去和娘娘说。”
    何朝恩衣着干净整齐,有种不染纤尘的感觉,足下皂靴边沿都擦拭得干干净净。他步子稍稍停住,转过头,朝着春晓看去,似是随口问了句:“娘娘这几日身体如何?听说不用喝药了,平日的饮食可还好?”
    就听春晓笑容明媚的说道:“是药三分毒,娘娘这病本最需要的是静养,再说娘娘她怕苦,这药就吃了三回就不吃了,休息了几日,已经全好了,而且胃口也比以前好上许多。”
    闻言,何朝恩眼睛弯了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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