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秋危是太后的心腹,他们认识这块玉,也不奇怪。”话音刚落,沈怿就意识到不太妙。
    难不成那二人已猜出书辞的身份了?
    “四嫂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虽然她眼下什么也不知道,可难保沈皓会误以为她知道些什么。”沈冽提醒道,“所以四哥,你得把她看紧了。”
    沈怿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在自己眼皮底下,他倒不担心沈皓敢对书辞做出点什么来。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日子决计不能长久下去,他如今是拖家带口的人了,必须得为将来打算。
    “我就是好奇,他们当年讳莫如深的,究竟是个什么秘密……”
    沈冽眉头深锁地负手在后,沿着小径一路走。
    园子里的花是才种上的,秋天金菊灿烂,生机勃勃的开在脚边,他脚下踩到了一朵,俯身去拾了起来。
    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蹦出个念头。
    “四哥,你说肖云和会不会知晓些什么?”
    第 92 章 九二章
    长久以来, 沈皓对于肖云和都十分依赖,或许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借他的手除掉自己, 然而后来发现情况不对,又临时陪他们演了一场“救驾”的大戏。
    他们两人在心机上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这么多年了, 沈皓未必不知晓肖云和的底细, 那很有可能,肖云和也查出了些什么?
    当日在书辞刀下他忽然说出来的话, 此时此刻回想起,实在是有种意外的微妙。
    可惜人已经死了, 就算他真知道秘密, 也是无从找起……
    电光火石之际, 沈怿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个地方, 瞬间便停住了脚。
    沈冽正边走边沉思, 冷不丁看到旁边没人了, 转身时才发现他还在原处, 不禁问道:“四哥, 怎么了?”
    沈怿摇了摇头, 举步往回走,“我准备去肖云和的府邸上看一看。”
    “肖府?那不是早就被封了么?”沈冽跟上他,“就算有什么可疑之处,也应该已经查出来了才对。”
    “难免有漏网之鱼……我还是想亲自去一趟。”
    肖云和这个人并不简单,沈怿和他斗了快有一年,总觉得哪怕他现在死了, 也是阴魂不散。
    一炷香时间后,兄弟二人在肖府外勒马停下,附近冷冷清清的,自打姓肖的出了事,周围连小贩都搬走了,寒风一吹满地烟尘。
    不过稀奇的是,今天这条街似乎比平时热闹了不少,大宅门前站了几个官差,清一色的锦衣卫官服,鸾带上压着绣春刀,在最外边儿的那人身形还有几分眼熟。
    “晏大人?”沈怿翻身下马,打量了他一番,“你在这儿作甚么?”
    晏寻本在吩咐手下,闻声转过眼,一见是他,便先行了礼,随即就习惯性地朝沈怿身后看去。
    “王爷怎么有空到这边来?您一个人么?”想了想又奇怪,“莫非是肖家的案子又出了什么问题?王妃没事吧?”
    沈怿颦眉不耐道:“究竟是我在问你,还是你在问我?”
    “……”碍于身份有别,晏寻只好如实回答,“回王爷的话,肖云和的家产已尽数充公,他家没后人,所以这宅子搁置已久,无人问津,卑职今日是例行公事过来记档的。”
    他奇怪:“你也是做指挥使的人了,这种事还需要亲力亲为?”
    “毕竟从前在肖家待过一段时间,此处卑职比他们熟,交给他们办,我不放心。”
    沈怿淡笑着:“到底是不放心你的手下,还是不放心被人查出来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东西?”
    晏寻无奈地笑笑:“要不,王爷也一起?”
    他扬了扬眉,并未拒绝,把马丢给高远,示意他带路。
    时近深秋,肖府中一片萧索,因为无人居住,落叶厚厚地铺了满地,当真算得上是门可罗雀,冷落凄清。
    由于院子大,不得不将人兵分两路,其实年前已经抄过家了,眼下的确没剩多少能看的东西,至少值钱的是所剩无几。
    四下里的人在周围翻翻捡捡,沈怿信手在桌面上轻轻一划,指腹上沾满了灰尘,一道分明的痕迹留了下来。
    他踢开脚边散落的碎碗瓷瓶,望着已空空如也的房间,不免生出一种自己可能的确想太多的失落情绪。
    “你难不成是在找东西?”晏寻看出些什么来,眼见一帮锦衣卫已忙活开了,言语间也就懒得再对他恭敬,“别想了,肖云和又不是禄全,岂会留下蛛丝马迹让你查到。”
    他话音未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宅院实在太空旷了,半点惊呼也能叫人心上一震。
    屋内的几人忙鱼贯而出,循声望去,动静是从书房里传来的,晏寻和沈怿当下隐隐有了猜测。
    门边的锦衣卫飞快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果不其然,屋内的屏风后赫然是道暗门,不知被哪个毛手毛脚地打开了机关,此刻密室中的棺材清清楚楚展现在眼前,乍一看去是挺瘆人的。
    晏寻拍了拍那吓呆了的锦衣卫:“没你事儿了,出去候着。”
    密室里没窗,除了门口那点光以外,四周几乎是一抹黑。沈怿提袍进去,抬手扇了扇屋内的那股潮湿的气味。
    “这肖云和……居然敢在家里放口棺材?”沈冽不得不惊叹,肖府他不是没来过,但如此别有洞天的一幕还是第一次看见。
    随着晏寻点起四壁的烛灯,长公主的画像,以及周遭挂的那些面具骤然清晰可见,饶是大白天,也无端端使人不寒而栗。
    “是个衣冠冢。”沈怿绕着棺椁走了一圈,淡淡道,“年前抄家时,大概也找到了这儿,所以棺盖被打开过。”
    棺材里平阳公主的衣物已被翻得凌乱不堪,倘若肖云和尚在世,估计会被气得再死一回吧。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声,继续环顾四周。
    奈何这地方虽然瞧着神秘,但其实一览无余,除了棺材和面具也没什么新鲜东西了,沈怿抬手把棺木合上,侧身向外走,就在三人准备离开的时候,迎面吹来一阵凉风。
    因为窗户大敞着,这风便格外的实惠,一点没落地灌进了暗室之中,沈冽不经意回头看了下,急忙道:“等等……你们看这幅画。”
    长公主的画像被吹得内陷了进去,方方正正的一个轮廓,后面分明还有一道门。
    沈冽惊奇不已,朝沈怿和晏寻看去,却见二人神情只是淡然,仿佛见怪不怪的样子,自己也只好收敛表情。
    晏寻几步上去把画像撩开,门洞后黑漆漆的,好像深不见底,他让他二人先等着,自己取了盏灯笼,这才在前面开路。
    两位王爷身娇体贵,不知前方会否有什么危险,他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小心,一面又狐疑着肖云和没事干凿这么条道干什么?逃生用吗?
    越往里,那股霉味就越发浓郁,甚至夹杂着恶臭,对于尽头的物体,他已有预感。
    沈怿倒是没什么,沈冽到底没经历过什么风浪,晏寻又劝了两回,瞧他不为所动,也就只好罢了。
    冗长的夹道之后是另一间幽暗的石室,灯光照过去,正对面的地上竟摆着一具形容可怖的尸首,大半的身子早已成白骨之状。
    眼见这场景,三个人都不同程度地愣了下。
    许是此地太过隐秘,先前那一拨官差并没找过来,自然也就没发现这个来历不明的死尸。
    沈怿和晏寻自然而然地走上前,蹲下身仔细查看,沈冽自知帮不上忙,也不想去自找麻烦,很识相地在旁观望。
    “死了大概有半年以上。”晏寻隔着帕子在死者的衣服内翻找,“人都快腐烂成白骨了。”
    从尸首所穿的衣饰能看得出,这是个男的,还是个家中挺有钱的男的——非富即贵。
    ……大半年前,那不正好是肖云和被捕入狱的时间?
    “来看看这个。”他把搜出来的一块腰牌递到沈怿跟前。
    借着灯光,沈怿打量起上面的字,“太医院的制牌……这人是御医?”
    “我估摸着,肖云和一直把他囚禁在此,后来人被斩首,官差又没寻到,就给活活饿死了。”
    毕竟是锦衣卫出身,晏寻断起案来头头是道。
    沈怿淡淡睇了他一眼,不予置评。
    “现在的问题是,姓肖的为何会将太医院的人囚禁在这里?”他拎起地上的锁链掂了掂重量,瞧着白骨上面残留的须发,“还是个年纪挺大的御医……”
    晏寻当然不会自作动情的以为这是特地找来给自己治病的,再说了,也没道理把治病的人弄得这般要死不活。
    虽然肖云和本人做事情的确古怪乖张,但总不至于没有理由,既然他以这种手段对付人,要么就是与之有仇,要么就是想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来。
    “年初的确有位姓刘的太医失踪,不过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他。”晏寻拍了拍手上的灰,“凶手多半是肖云和,不过出了人命,也算是宗大案子了,交给锦衣卫来办吧,回头有了消息,我叫人通知你。”
    “也好。”
    就在他俩围着那具尸体转悠时,闲得没事干的庄亲王在石室四周晃了一圈,见那墙壁上的隔层内放置了一个木匣子,便随手拿了过来。
    盒子上挂了把锁,却并未上锁,打开时有啪的一声轻响,晏寻和沈怿当下齐刷刷朝这边望,几乎是同时喝道:“别什么都乱碰!”
    话才道完,心大的庄亲王已把盒中之物取了出来,厚厚的一叠,用线绳绑着,不知是信件还是卷宗。
    “不要紧的,很安全。”他一边说,一边拆开了绳索,一目十行地快速扫过去,眉头却越皱越紧。
    “写了什么?”沈怿走到他身后,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仔细辨认才发现是药方,“这是太医院的旧档……长庆五年的……”
    “长庆?”晏寻喃喃自语,“那不是先帝的年号吗?肖云和收集这些东西干什么?”
    方子上最末尾的印有好几个,除了太医院,还有几位御医的私印,大概都是同时诊脉后开的药方。
    沈怿飞快扫了几眼纸上的内容,“前面的都是治疗伤风感冒的,后面倒是多加了几味驱寒,退烧的草药……”
    晏寻闻之愕然:“你还懂治病?”
    他轻哼:“你当我跟你似的,只会得病?”
    晏寻:“……”
    “不对……”沈冽又多翻了几页,颦眉摇头,“这人恐怕不是得的风寒。”
    “防风、逍遥竹、千里光……都是外用的药,还有护生草,单单只是发烧,根本用不上护生草。”
    晏寻常年长在关外,对这些药理一窍不通,“护生草是治什么的?”
    沈冽定定看着他,吐出两个骇人听闻的字:“天花。”
    “天花根本无药可医。”沈怿在旁纠正,“护生草能救治的只是少部分人,大多数能否活下来,全凭运气而已。”
    沈冽不再言语,沉默地往下翻,可以看出,大夫用的药从一开始的温补,到后面越来越猛,甚至有几次用了千年人参吊命,显然是病人已病入膏肓。
    “这些药是开给哪个宫里的?”沈怿忽然发问。
    他看了一眼右下的落款,“长明宫……皇后的宫中?”
    沈怿若有所思,“可当年的长明宫里住着的,是当今太后。”
    晏寻想了想,“所以太后得了天花?”
    “我记得从前听人说过。”沈冽握着那一叠卷宗,沉声道,“有一年,先帝和当今都生了重病,治了很久也没治好,那年雨水多,天象有异动,帝星光芒微弱,一度有人认为大梁的江山会易主。”
    “不过没想到的是,先帝和沈皓都先后奇迹般地痊愈了。”沈怿接着他的话说。
    显而易见,长明宫内得病之人十有八九是当今皇上,算算年纪,那时候的沈皓应该才一岁多一点。
    “后来呢?”晏寻瞧不懂药方,只能问他们俩,“这个得天花的人,治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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