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安静了片刻之后——
    “钟威,真的要分手么?”唐妍慧下定决心般质问:“你就不怕我和你鱼死网破,把你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说出去?”
    何意知哑然,却不意外唐妍慧突然变得决绝的态度。毕竟情人之间好聚好散总是太难,在更多时候,都是以威胁相逼求全。压抑过后的爆发…似乎是一种必然。
    钟威无所谓,只冷漠道:“随你乐意。总之,分手。”
    唐妍慧浑身战栗,咬着嘴唇几番欲言又止,最后面色苍白地用颤抖的声音说:“钟威,你、你为了钱和李寡妇那个骚|女人上|床的事…我全都知道了!你别想狡辩,李寡妇亲口和我姨娘说了这事!”
    和李寡妇…上|床?是村子里那个出了名妖娆多情的李寡妇?
    何意知脑子懵了几秒,下意识地把唐妍慧拦在了自己身后——她怕钟威动手打人。
    然而钟威不怒反笑,只是步步逼近,薄凉地嘲讽道:“唐妍慧,你既然知道我和那个婊|子上过床,还上赶着求我不分手?你和那个婊|子又有什么区别?嗯?”
    唐妍慧像糠筛般抖得厉害,她缩在何意知身后,十指紧紧揪着何意知的大衣不肯松开。她正在心里后悔刚才的一时嘴快。
    “钟威,你、你先别冲动…至少、别打人……”何意知尽力使声音平静些,用胳膊肘悄悄捅了捅唐妍慧:“快走。”
    唐妍慧躲在何意知身后,怯生生看了眼面色铁寒的钟威——他越是这样,越可怕。
    就不该把这件事说出来威胁他,根本不可能威胁到他……唐妍慧恨自己一时冲动,又无计可施,只得捂着脸落荒而逃。
    钟威没拦她,静静看着她越跑越远。
    何意知心有余悸,生怕钟威会恼羞成怒之下做出“封口”的荒唐事。
    “我从来不打女人,所以你没必要担心她。”钟威直视着何意知说。
    他平淡冷静得完全超出何意知的预料——竟没有表现出一丝羞恼或卑微,仿佛刚才唐妍慧揭露的秘密与他毫无关系。
    何意知此时觉得她才像是个被当众揭露了丑事的人。她耳根全红了,面颊也在跟着发烫。微妙的尴尬情绪让她难以与钟威对视,不禁低下头转移自己的视线。
    “我先回屋了。”钟威转身离开,留下何意知一人驻足原地。
    “等等……”何意知跟过去,堪堪拉住他的衣袖让他停下了脚步,真诚地承诺说:“钟威,不管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我都不会传谣,你放心。”
    钟威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拉住的衣袖,这几根纤细手指在黑色衣袖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白净。典型千金小姐的娇贵手指,向来不沾阳春水。
    他启唇轻声道:“她说的是真的。”
    何意知在这一瞬忽然想到李寡妇那张红润的脸,想到她昨日清晨还来参加了何老太爷的葬礼——钟威与这女人昨日在葬礼上形同陌路,毫无交集,没想到两人私下却有着钱|色交易的事实。
    “钟威,你…”何意知尽量委婉地说:“你其实可以来找我,就当是我借给你。如果有需要的话。”
    ——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为了钱去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需要什么?钱?”钟威无声笑了笑,语调慵散轻蔑地问:“怎么,你也想花钱和我做那种勾当?”
    什么叫“好心当成驴肝肺”、什么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何意知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她原本出于善意想帮他,没料却被他这般戏谑羞辱。
    何意知素来是脸皮薄的人,现在听到钟威说这些混账话,心下又羞又恼。没克制住情绪的后果是她直接气鼓鼓地怼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过分啊!不识好歹!”
    可惜事实证明,钟威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何意知被他气得面红耳赤,他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发脾气的模样。
    原来平时看着温温柔柔的姑娘也会发脾气啊。不过,她发脾气时好像也没什么气势,弱弱的——她不是要当律师来着么?哪有这么好欺负的律师?
    钟威眉眼间氤氲的笑意更甚。
    他简直嚣张混账到让何意知气急败坏。
    “不准笑了。”何意知脑子一热,放狠话道:“你这种人,就一直自甘堕落下去吧。谁也救不了你。”
    钟威挑眉,悠悠问:“我哪种人?嗯,说清楚?”
    “你……总之,是我瞧不起的人。”何意知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往后退。
    这一瞬的气氛暧昧得诡异、紧张得可怖——弦绷紧了,迟早要断,随时会崩。
    “知知,你们俩在那儿说什么呐?”娇姨款款走到屋外:“要吃晚饭了,快进屋吧。”
    何意知有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错觉,慌忙之间匆匆回应着娇姨:“我们马上就来。”
    然而钟威背对着娇姨,忽然扼住何意知的手腕,循循善诱道:“知知姐,那天在饭桌边,至少偷看了我三次,对吧?”
    何意知身子一僵,矢口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松开我。”
    钟威很配合地松开了她的手腕,低笑道:“没学过怎么撒谎?”
    “无聊。”何意知撇下这么一句。
    她怎么也没想到,竟有一天会被钟威这小子弄得手足无措。他怎么可以…这般恶劣。
    乡下晚饭吃得早,才下午五点钟左右就要开饭。何意知现在一点也不饿,活生生被钟威那厮给气饱了。
    “知知,怎么不吃菜啊?”娇姨给她夹了一大块红烧肉:“是不是你娇姨的厨艺又退步了?”
    “我其实还不太饿。”何意知看着碗里这块油滋滋的红烧肉发愁。丢是不敢丢,吃也不想吃。
    娇姨朝着陈明敏调侃:“敏姐,你家闺女怎么养得这么苗条的,是不是你平时控制她吃肉的量?看我们家展展那丫头哦,长得人高马大,食量也大。红烧肉她可以一人吃一整盘。哎哟不行,我以后可得控制展展的饭量了。”
    陈明敏笑了笑,温和地说:“我羡慕你们家展展还来不及呢。知知她从小就爱挑食,所以体质也差。都是二十几岁的大人了,抵抗力还不如小孩,忒容易生病。这不,才回老家两三天,就感冒发烧了。”
    娇姨扯了扯旁边钟威的胳膊肘:“让你好好招呼你知知姐来着,怎么搞的?给她那间房有没有放最厚的被子?”
    钟威敷衍回答一句“放了”,同时意味深长地看着何意知。
    何意知被看得心跳慌乱,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说:“娇姨,其实和他没关系。是我自己衣服穿少了。”
    “你这病得不轻唉,现在说话都瓮声瓮气的,脸也烧红了。”娇姨忧虑道:“要不这样吧,明天钟威带你去城关的大医院看个病,看看是开点药还是打个针。咱们官仓镇这里都没有个像样的医院——那些小医院脏的很。”
    何意知扶额:“……这、不用了吧。”
    “怎么不用?”陈明敏责备道:“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你明天去正规医院看个病,我才能放心。再说城关镇又不远,坐车只要半个小时就能到了。”
    何意知推辞:“我不想麻烦钟威。”
    “不麻烦。”钟威说:“我正好得返校了。顺路。”
    ……您不是根本没给老师请假,直接旷课的么?现在知道要返校了?
    何意知顿时有种上了贼船的不良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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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早上八点,何意知与钟威同路出发,去官仓镇的客运站。
    八点的阳光很好,明媚得有些刺眼,却一点也不暖和,整条街道还是冷冰冰的。
    街上零星还有几处摊子卖早点,总不过都是包子馒头、豆浆油条、煎饺煎包。
    站在热气腾腾的包子铺前,何意知指着一个三角形的包子问老板:“这是什么馅的?”
    “黑芝麻馅,甜的。”老板热情介绍:“是好吃的,你买一个尝尝呗。”
    “那就来一个芝麻馅的。”何意知转头问钟威:“你吃什么馅的?”
    这家包子铺的老板认识钟威,准确来说,官仓镇这儿的居民他基本上都认识。但何意知很少回老家,所以老板不认识她。
    老板笑眯眯地问钟威:“这是你新交的女朋友啊?小丫头挺漂亮。”
    “不是不是,我是他堂姐。”何意知立即解释。
    老板闻言也有点不好意思,挠挠脸颊歉意一笑:“原来是何家的闺女啊。好多年不见面,不认识了。”
    比起老板和何意知的尴尬,钟威似乎毫不在意。他神色如常道:“两个肉馅的,一个芝麻馅的,再来两杯豆浆。”
    “好嘞。”老板麻利地打包,递给钟威。
    何意知原本想用手机扫码付钱的,然而钟威先付钱了——这家店没有开通二维码付款,还保持着现金收付款方式。
    三角形的黑芝麻馅包子热乎乎的,白胖软糯,看起来格外可爱。何意知捧着它咬了一口小尖角,流动状的温热芝麻馅顺势滑入口中,香甜浓郁。包子比她想象中好吃很多。
    “好吃诶。”她惊喜地自言自语。
    钟威走在她身侧,看到阳光把她的黑发照耀成金栗色。她的发丝很柔顺,光滑如锦缎,让他有种想伸手摸摸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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