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鹤引收回搭在门把上的手,快步走到床边,由于心急,在路过她放在地上的那叠钱时,她踢散了它们。
    坐在那张凌乱的床上的,就是枝如蝉,但和她影响中的枝如蝉不太一样。她的头发留长了,瀑布般披散至腰间。蒲鹤引记得自己以前曾想象过她留长发的样子,果然和想象中一样漂亮。蒲鹤引也曾见过枝如蝉的裸体,许多次,有的是在现实里,有的则在梦中,但都不是眼前这般成熟的模样,而是一种更青涩更含苞待放的姿态。
    “是不是变了很多。”枝如蝉牵起一个自嘲的笑,那是蒲鹤引从未在她脸上见到过的神情。蒲鹤引觉得心脏抽搐了一下,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她说谎了,真实是确实改变了许多,无论是她自己,抑或是枝如蝉。曾经占满枝如蝉眉梢眼角的英气消失了,变成了雌伏和乖顺。这些改变让蒲鹤引心疼,却又觉得陌生。
    “怎么会是你。”蒲鹤引问。
    “这也是我想要问你的。你嫁给他了,对吧。嫁给了一个大你18岁的糟老头子。”枝如蝉仰着头,平静地迎上她的视线,用同样平静的陈述句发问。
    蒲鹤引无视了她语气中的讥讽,“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会做这一行。”
    “为什么会做这一行。这个理由,你不应该最清楚么?还是说宋太太贵人多忘事,忘记自己曾经做这一行的原因了呢?”
    “不要这样称呼我。”不要讽刺我,更不要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蒲鹤引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转而问道:“你母亲呢。她知道你在做这个吗?”
    枝如蝉晃晃脑袋,散在胸前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着,露出大片春光。“我没有告诉她,但她应该猜到了吧。不过她现在也没有精力或立场来说我就是了。毕竟我也是为了她才这么辛苦的啊。来月经竟然成了每个月最值得期待的事,以前的我怕是想都不敢想吧。”
    蒲鹤引在床沿坐下来,视线和枝如蝉持平,问:“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你说,我们俩现在是不是依然心有灵犀呢?你问的问题都是我想要问你的。”枝如蝉朝蒲鹤引的方向不着痕迹地挪了挪,仿佛是因为蒲鹤引坐的地方柔软的床垫陷下去一块,而她只是受地心引力影响,朝低处滑动了一厘罢了。
    蒲鹤引察觉到枝如蝉在朝自己移动,因为她的味道越来越浓,蒲鹤引试图从其中分辨出往日她身上所带有的那股淡淡的奶味,却失败了。那股香气如今已经被廉价的洗发水和香水的气味掩盖了。
    “就算房间里开着暖气,现在毕竟还是深冬的天气,你这样,裸着,当心着凉。”蒲鹤引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不落在枝如蝉一丝不挂的身体上,面上绷的一本正经地说。
    “做爱的时候当然得脱衣服啊。”枝如蝉凑得更近了,她放低了声音,极尽魅惑地说:“担心我着凉,那就让我热起来啊。”
    蒲鹤引暗暗咽下一口唾沫,说:“别闹。你不是想听我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吗?”
    “嗯。洗耳恭听。”
    “15年,你回雾津市高考,那个时候,我离开了。”蒲鹤引说到这里,往枝如蝉那边偷偷扫了一眼,见她仍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底不禁涌起一股子失落。她停下来,抚平那种失落感,接着往下说:“其实早几个月前,宋翔就向我求婚了,他前妻病死了,他让我续弦。我答应了。但是不想影响你的高考,所以拖了几个月。”
    “伟大。”
    “你知道我之前学过一些管理,和宋翔结婚后,跟着他又学了些公司管理的相关事宜,后来熟练了,就慢慢接手他的公司,帮他处理一些事情。”
    “那个糟老头这么器重你,是因为你在床上把他哄得服帖吗?姐姐,你也教教我呗,你知道这种技能对我这类人来说可是刚需。”
    蒲鹤引看着已经将脑袋凑到自己肩头的枝如蝉,沉默了许久,才再度开口:“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我讨厌你这样说话。”
    “那姐姐说说自己喜欢哪样的?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蒲鹤引沉默地推开枝如蝉的头,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你不再是我认识的枝如蝉,你现在整个人都让我讨厌。”说完她抬腿朝门口走去,踩过满地被她踢散的纸币。在走到门厅之前,她停了下来,不回头地说:“顺便说一句,我也不再是你认识的蒲悠了,现在的我是蒲鹤引。”
    “鹤引,鹤引。糟老头子给你取的?他还真是器重你啊。那么我也顺便告诉你吧,虽然听起来没差啦,但我也不是之前那个‘枝如蝉’了,现在我是‘枝如婵’,女单婵。毕竟没有人会愿意和蝉做爱。你说是吧。”枝如婵说完,自顾地笑起来。
    “就是这样。我讨厌你这样。”蒲鹤引猛地转过身,看着在床上笑得躺倒的人,“你为什么要如此作践自己?”
    “鹤引姐姐别生气啊,我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如果这也算作践自己,那你该质问的对象是生活,你问问它,它为什么要这样作践我。”
    “你明明可以不这样。你明明可以更自尊,就像以前的你。”
    从她们谈话伊始,枝如婵一直笑嘻嘻的脸现在扭曲了一下,笑容从她脸上隐去。“我至今记得你以前说我幼稚,说我不现实的样子。可现在我现实了啊,我变得和你一样现实,可你现在要和我说比起眼前的我,你更喜欢以前的我?”
    “我……”
    “之前,你以我幼稚为借口抛下我,一个人走了,现在你又要以我现实为理由,扔下我,一个人走掉吗?”枝如婵说着,从床上下来,走到蒲鹤引跟前。六年前,她就要比蒲鹤引高半个头,如今蒲鹤引踩着高跟鞋才堪堪和她的净身高持平。
    在枝如婵逼人的注视下,蒲鹤引不自觉地挪开了目光,支吾着说:“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不等她说完,枝如婵攥住她的衣领,将她拉扯得失去平衡,扑倒在枝如婵怀里,然后顺势被枝如婵抛在床上。床垫发出一声闷响,蒲鹤引来不及反应,枝如婵便不由分说地压在她身上,吻住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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