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你也不能杀人啊!”陶肃远已经有了软化的迹象,可见,这陈秀贞说的,大部分属实。其实这种事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妻子持家,丈夫无能的案例,并不是只有一个两个,同样的,男人省吃俭用,妻子大手大脚的家庭也不少。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别人插不上话也帮不上忙。
    “我这是愿意杀人吗?你带这么个女人回来,让我怎么活,咱们家的粮食还剩多少你不知道吗?换这个女人就要三百斤,以后还得养着他呢,咱们儿子都吃不饱,我拿什么给她吃?”陈秀贞摆事实说道理,那边陶肃远已经安静了,不再出声说什么。
    “肃远啊,你今年也是四十二的人了,你自己的事情,你自然是做得了主的,这陈秀贞好歹也在村里住了快二十年,你若是要离婚,房子地产就分了吧,分成三份,儿子跟谁他那一份就跟谁。我们也都不多说什么。”
    “可是肃远,这个镇上的女人你是不应该带回来的,这年头女人是便宜,可是大家都养不起啊,是不?既然人是你带回来的,祸是你闯的,明天那些人来了,就由你出头吧,好好地把人送走,自然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咱村子,可不会为了这码子事替你出头,这个你要拎得清才行。”
    “三……三叔……”陶肃远急了。
    “还不回自己那边去,跟这杵着是想干嘛呢?”三爷眼睛一瞪,陶肃远就立马噤声了。“把秀贞解开,这孩子都饿了,让他们母子俩弄点吃的。”
    然后各家也就开始生火做饭了,我干着活的时候,看了一眼陶肃远那家,依旧是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虽然三个人都不吭声,但是我知道,这个家庭一时半会儿还破裂不了。
    门口边上,还摆放着那个女人的尸体,就直接放在地上,上面草草地盖了一些稻草,大概是怕吓到孩子。
    第83章 太阳怎么了 …
    第二天中午,我们村的人早早地就聚到了村口,没一会儿,镇上那群人就到了,他们今天倒也没有特意多带人过来,主要是人多了费粮,你让人出来干活,哪有不给工资的道理。
    “哎呀,陶肃远啊,粮食呢?”那群人一看路边没有粮食,反而躺了个女人的尸体,顿时嚷嚷开了。
    “那个,昨天这个女人一到我们这里,就不好了,昨天晚上就死了,那个……”陶肃远选择了撒谎,听说昨天陈秀贞是把那个女人掐死的,脖子上好大一块嘞痕,陶肃远这个理由找得并不好。
    “啥,昨天晚上就死啦?哎呦陶肃远啊,看不出来你小子挺狠的啊,尝过一次就给杀了,现在是想赖账还是怎么样啊?”说着几个人就各自从后腰抽出一根空心管,这玩意儿镇上的五金店有不少,这两年来就成了人们斗殴时的主要工具。
    “真的……真的是自己死的,我……我也没说不给粮食啊,就是这女人还给你们,真……真的。”陶肃远见他们掏出家伙,顿时急了,昨天晚上村里的陶三爷都跟他说过了,今天的事村里是不会替他出头,这个陶三爷也是个狠角色,说了不出头,就绝对不出头,被打死了大家也就只会看着,到时候这些人背了两具尸体回去,大概也够抵个三百斤粮食的了。
    “要给?要给你nnd这是什么意思?粮食呢?”那边的人暴躁了,但是基于我们村的村民就在一边看着,也没有太嚣张。
    “那个,我就是想问问,这女人还给你,能抵多少粮食?”陶肃远猫着腰站在一边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冷的。
    “嘿嘿,还说呢,你小子原来打的是这主意啊,我也不追究这人是怎么死的了,不过这都死了一个晚上,你觉得能抵多少粮食啊?”那人握着空心管在地上敲了两下,金属管砸在地面上,发出铿铿的响声。
    “你说多少就多少。”陶肃远被吓得连讨价还价的胆量都没有了,一副任凭宰割的窝囊样。
    “那就给你减二十斤好了,你说怎么样?”那人裂开嘴笑了起来,后面的人也跟着嘻嘻哈哈地笑。
    “呦,今儿磨盘村怪热闹的哈,啥好事呢?”兰亦磊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刚刚大家都光顾着看陶肃远那边的情况,一时没想起这些卖蘑菇的人也是这时间出来活动的。
    “哎呀兰头儿,你今天怎么自己亲自出来了?”
    “没事儿也该出来透透气嘛。”兰亦磊把手插在袖管里,头顶上那个帽子看起来像军用品,也不知道打哪儿弄来的。
    “那是那是,您这是要出去卖蘑菇呢?”言下之意是,你怎么还不走?
    “就是瞎转悠,你们继续,我也看看热闹。”兰亦磊好像打定主意不走了,他身后那群那人也都放下担子站在一边。
    “你要是没意见,就把粮食拿出来,我们哥儿们几个也都要回去了,没时间跟这儿磨叽。”镇上的人不敢拿兰亦磊怎么样,只好转头去催陶肃远赶紧交粮。
    “这是要粮食呢,哪位跟咱也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兰亦磊虽然口里说是看热闹,但是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他这是打算插一脚了。
    “兰头儿啊,昨天这人从我这里买走一个女的,说好今天来拿三百斤粮食的,呵呵,我这拿了东西就走,绝对不捣乱。”那人咬咬牙,转脸又在面上挂了笑,好声好气地这么跟兰亦磊说道。
    “地上那具尸体是怎么回事?”兰亦磊抬了抬下巴。
    “说是昨天晚上死了,要用尸体抵一些粮食,嘿嘿,脖子上一片青紫呢,这人吃完就给掐了。”
    “哦,这样啊,你叫陶肃远是吧?”兰亦磊又转头和陶肃远说话。
    “是,是。”兰亦磊在村民眼里,简直是像魔神一样的存在,比镇上那些人可怕多了。
    “他跟你要三百斤粮食,着实不厚道,这样,你给我一百五十斤,咱就帮你把这群人打发了,你说怎么样?”兰亦磊一脸认真,好像自己真的是一位行侠仗义的正义之士。
    “兰头儿,你这么做不太好吧,好歹都在这片地头上混着,咱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这是砸是场子呢!”镇上那群人的头头看来是气急了,虽然努力压抑,但是言语间已经是带上了怒气。
    “别生气啊,呵呵,我这也是就事论事嘛,你说这么跟瘦得跟骨头似地女人,开口就要三百斤粮食,这不明摆着坑人吗,我觉得你们做得不地道,所以就多嘴说了两句,你也别不爱听。”兰亦磊口里说着软话,态度却是强硬到了极点。
    “那兰头儿觉得怎么样才算是合适?”镇上的人继续忍气吞声。
    “就这么个女的,活着的时候也就值两百斤红薯丝。”兰亦磊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就这么一句话,镇上那群人就生生折了一百斤粮食。
    “兰头儿既然发了话,兄弟几个哪有不听从的道理,那咱就算两百斤吧,陶肃远,你把两百斤粮食拿出来,咱们就算了两清了。”那汉子被气得身上都发起抖来了,一边打着摆子一边催陶肃远交粮。
    陶肃远其实早就准备好了三百斤粮食,就藏在路边的稻田里,因为道路比田地高出许多,所以这些人没留意根本看不到,这时候让他们自己挑走两百斤,然后还剩下一百斤。
    他们拿了粮食之后扛起地上那个女人的尸体刚要走,却又被人叫住了。
    “等等。”陈秀贞从我们这些围观的人中间走了出去,然后对镇上那些男人说:“既然这个女人活着的时候就只值两百斤粮食,怎么现在拿了两百斤粮食又要她的尸体?”
    “你个臭婆娘……”那人刚要破口大骂。
    “我觉得这个女人说得有道理。”兰亦磊高声说了一句,直接让那人把后面的话都吞到了肚子里。
    镇上的那些人就这么愤愤地离去了,我不知道陈秀贞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才想要把那个女人的尸体留下来,也许是出于愧疚,但是这件事,也让我们村和镇上的这股势力彻底地结下了梁子,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对此,兰亦磊自然是乐见其成。
    “好了,现在人都走了,陶肃远啊,你总不能让我做白工吧?”兰亦磊笑嘻嘻地开始讨要辛苦费了。
    “您说,您说多少就多少。”陶肃远对上兰亦磊,简直是一点反抗精神都没有了,面对镇上那些人的时候,他还能想着讨价还价一下。
    “今天省下来的那些粮食,咱就一人一半吧,以后要还有什么事,就再来找我,咱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行,行。”
    兰亦磊让人把那五十斤粮食带上,然后又转头问我们:“今天有人要蘑菇吗?”我们村的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一个个都保持着沉默。
    “看来是没人要买,那咱只好明天再来了。”兰亦磊自言自语地说完,然后又重新把手插进袖子里,缩着脑袋弓着背带着一众手下走远了。
    这群人走了之后,我们村的人就收拾收拾上山去砍柴了,陈秀贞背着尸体上山,把陶肃远也给叫上了,说这是他们造的孽,把人埋了,多少也能抵掉一点罪孽。
    但是在山里的时候,陶肃远好像是不小心踩到一块浮动的石头,摔到山沟里去了,我们这边的山沟下面,一般都是成片成片的石头堆,这一摔下去,就没有还能活命的,我那次,纯粹是个异数。
    村里人也有说是陈秀贞故意把陶肃远给杀了的,但是没凭没据,也不好胡乱冤枉人,很多人都还觉得陶肃远死有余辜。之后,听说我们不在的一天中午,三爷和几个村里的长辈又找陈秀贞到厢房里单独谈了一次,她忐忑不安地走进去,然后又抹着眼泪走出来,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谈了一些什么。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某一天中午,我们还是在将近十一点半的时候才开的门,可是这一天很奇怪,大门打开,外面竟然是一片黑暗,所有人都楞了,怎么这么黑?太阳呢?
    一阵风吹进来,屋内的火光忽明忽暗,我能感觉到屋子里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三,三爷,是不是咱弄错时间了?”有人喘着气问道,他的声音很不稳,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吧,呵呵呵呵。”有人僵硬地开着玩笑,但是没有人配合,实在是太害怕了。
    我动了动自己僵硬的手脚,一步步慢慢地挪到门外,外头是一片的黑暗,比任何时候都黑,整个世界好像是泼了墨一样。
    现在不可能是晚上,如果是晚上,我们这些人早就被冻僵了,怎么可能还可以在外面活动,现在是白天,就是天上没有太阳。
    葛明呢?我突然很着急,葛明呢?小黑小龙呢?我转过头,葛明和小黑小龙就站在我身后,借着屋内透出来的一点光线,我还能看到他们就站在我身后,葛明手里抱着小龙,小黑就站在一旁。
    我走过去摸了摸小黑的脖子,他享受地呜呜两声。
    “你说这是怎么了?”我蹲在地上抬头看葛明,心里满满的绝望。
    “日食。”葛明低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不咸不淡地吐出两个字。
    “啥?”我一个趔趄,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日食?”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他脸上带着恶作剧的笑,那两颗兔牙竟然会反光。
    “没,没什么。”这真是太丢脸了。
    “呵呵呵,日食啊,真是吓我一大跳,呵呵呵呵呵。”屋内有人呵呵地笑了起来,几个老人也都不约而同地发出几声尴尬的干咳。
    “啊,真是,刚刚怎么没想到了,真是的。”
    “呵呵呵呵。”一阵又一阵地干笑过后,大家终于冷静了下来。虽然说是日食,可是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村民们决定就不进屋了,就站在外头等太阳出来。
    怕冷的老人们在屋里给火盆添着木柴,我们村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了这栋大屋子门口,这屋子的地基很高,从下面那条路上来,要走几十个台阶,村民们就站在台阶上,抬着头等着太阳出来。
    我拍了拍葛明的肩膀,然后抱着小龙从台阶上翻了下去,两个人摸黑离开了,这是个不能浪费的好时机,我决定去镇上给大院里的孩子们送点吃的,如果村里有人发现我们不在了,葛明也会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的。
    大院里的孩子们都聚集在二楼的阳台上,一阵子没有过来看,这里的孩子又多了起来,我看着一整条走廊上那些满满当当的小脑袋,觉得古志鹏这个人还真敢干,这么多张嘴呢,他养得活么?
    先是丢了两袋谷子,“砰砰”好大两声,很多小孩不明所以,其中林家姐弟和王白是有经验的,他们飞快地跑去找古志鹏,说送谷子的人又来了,他们还以为那人再也不来了呢。其实不用他们通风报信,古志鹏听到声音也已经往这边赶了过来。
    “都站在走廊上,别下来!”古志鹏开口喝住了那群叽叽喳喳的小孩,那些孩子倒也听话,一时间就都不闹了。
    太阳渐渐地露出了一个缝隙,阳光丝丝缕缕地从那条缝隙里倾泻出来,我不断地进出山谷,往大院里丢东西。大米、土豆、莲藕、红薯、大白菜、还有柚子,一样一样从天而降,在那群孩子一声一声整齐地惊叹中,我觉得倍儿有成就感。
    古志鹏跑到院子里,抱了几个柚子,然后在那些孩子期待的目光让几个士兵剥了皮分了,柚子不多,每个孩子也就分到一瓣,我最后丢下两袋谷子,然后就拍拍小龙往回赶,这日食的时间很短,耽搁久了让人看了小龙就不好了。
    可是小龙这楞货,竟然直直地从大院上空飞过去了,帮随着一声惊天的“哇!”我差点从小龙背上掉了下去。
    “嘘,这是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王白竖着手指挡住嘴巴跟身边的小朋友说。
    “知道了会怎么样呢?”有小孩不解地问。
    “那他以后就再也不来了。”林木一本正经地跟大家说,林露也点头表示她弟弟说的是事实。
    我回过头,听着那些越来越远的童言童语,总算觉得自己去年那些土豆没有白送,天色依然昏暗,小龙飞得很高,就算再被人看到,也只会当成一只鸟而已。
    我们趁着太阳还没有出来的时候,偷偷地摸回村子里,然后站在葛明身边,跟村里的人们一起抬着头看太阳一点一点从黑暗中走出来,还是惨白惨白的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暖和,也不刺眼,不过这一刻,大家都觉得它无比亲切。
    第84章 刘饼子招来灾祸 …
    下午四点不到,我们村的人都已经开始准备晚饭了,早早的吃完饭,一会儿就可以缩着脖子围在火堆边等着最冷的那个时刻到来,每熬过一天,就离春天更近了一点。
    上次我们从孙海那里换来的蘑菇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今天这一顿吃完,就彻底没有了。还是蘑菇烧腊肉,完了一人打晚饭拌着吃,因为天气冷,我们几个现在都很能吃,陈果和鲁德几个今天没有过来,他们也不太好意思总在我这里吃饭,这几天总是推说着不肯过来。
    小龙那孩子吃得比我还多,一个大海碗里面装了满满一碗的米饭和蘑菇,手里抓着一把调羹像小铲子似的,一铲子一铲子地往嘴里送,那么一大碗饭他没两下就能吃完了,我就想不明白这孩子怎么光吃饭不长个呢,脑子也不见长。
    小黑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的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家凡是带骨头的都归了他,羊排什么的,除非事先把肉剔出来,不然我是绝对吃不到的,小龙偶尔会凑过去从他碗里弄一块出来啃啃,可惜我没这心理素质。
    我们正吃着呢,外头突然响起了拍门的声音,这大房子的门也不知道是什么木材做的,又厚又结实,拍起来也不怎么响。但是那几声闷响,还是让屋子里的人把心都提了起来,这年头哪里还有什么串门子的啊,各家的日子都过得苦哈哈的了,谁也没闲心思帮衬亲戚了,尤其今年又这么冷,三点钟只有就基本没有人再外头活动了,我看了看手表,眼下都四点半了。
    “开门……开门啊……”外头那人的声音很弱,估计再冻一会儿就该彻底没声了。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这门,到底是开呢还是不开呢?
    “开吧,弄不好是熟人。”我们村的人最后还是决定把门打开来看看,这时候,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才对。
    几个人开了门,然后把门外那个被冻得颤颤悠悠的人拖了进来,拉到火堆边上,可怜的家伙,眉毛都结霜了,整张脸被冻得青紫,嘴唇惨白惨白的,跟个死人似地。他坐在火堆边,大大地抖几下,看得我们村的人只皱眉头。
    “这不是刘饼子吗?”亏得还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把人认出来,刘饼子原本是刘阿全的侄子,就是那个回家种蘑菇的能干大学生,还上过市电视台那个。
    “呦,真是的啊,这怎么跑咱这里来了啊?”刘阿全他们整个村都被灭了,这刘饼子还活着,八成是被那些人拘着种蘑菇呢,这可是个大麻烦啊,刘饼子丢了,兰亦磊那些人能善罢甘休吗?
    “这下麻烦大了,咱可惹不起兰亦磊那号人物。”有人开始坐不住了,觉得这人留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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