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或许也不愿意。
    而淮城的另一端,裴向雀傻乎乎地相信了陆郁的话,老老实实地等着陆叔叔回来。自从相识以来,他从来没和陆郁分离太长时间,没过两天,他就想念极了。而大学开学的时间又晚,他对着电话那头的陆叔叔撒娇,语气很软,“陆叔叔,我也,也想去国外,在那里陪着你。”
    那头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裴向雀有些着急起来,又添了几句,“我很听话的。就,就去那里陪着陆叔叔,不打扰你的,的工作。”
    陆郁那时才吃完了药,这些治疗精神方面的药物都会对身体产生或多或少的伤害。他感觉自己耳鸣的厉害,听不太清,又头疼,却还是将一切强压了下来,装作轻描淡写地拒绝,“我的小麻雀这么离不得我?可惜这里太乱,你可不能来,在家好好待着等我回来,别折腾了。”
    刚说完这句,陆郁那边就不得不挂断了电话。
    裴向雀对着电话愣了好半响,满心里眼里都觉得不对劲起来。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或许是因为相爱的缘故,他就是能够清楚地体察到陆郁的感受,他的陆叔叔方才很难过似的,可却没有同自己说。
    他真的,是去国外谈生意了吗?
    裴向雀缩在被窝里打了个寒颤,强迫自己不再往深处想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他约了陆静媛出去喝奶茶。两个人才开始聊着无关紧要的闲话,后来裴向雀忽然发过来一句,想拜托你办一件事情,别让别人知道。
    陆静媛见他说得这么郑重,还和地下党接头似的偷偷瞥了瞥周围。
    裴向雀才告诉陆静媛,让她托人去查李程光最近的行踪。这是最好的办法,因为陆郁的消息很难查,而且有风吹草动都会被捉到马脚,李程光则不同,但他又是陆郁最重要的助理,陆郁要办什么事情,基本离不开李程光。
    裴向雀平时都很傻,只有在遇到同陆郁相关的事情时,脑子才会突然灵光起来。
    陆静媛也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她还不明白,喝了一口奶茶,笑嘻嘻地问,“向雀你是怕我三哥出轨吗?他那样的性格,对你还那么好,是不会的。”
    裴向雀皱着眉头,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不是,我怕他出事。”
    陆静媛可是个小富婆,又舍得砸钱,虽说这钱裴向雀让她先记在账上,等过后再还,可陆静媛倒没那个意思。这么砸钱砸下去,很快就出来了成效,那个私家侦探盯了几天,说是李程光每隔两天就会带着文件去一次与工作完全不相干的地方,待足几个小时再离开,非常可疑。
    这个消息传给了裴向雀。他对陆静媛讲,“我明天就去那找陆叔叔。”
    他几乎可以肯定,陆叔叔就在那里,而不是什么骗自己的国外。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心理医生来得很早。陆郁和医生相对而坐,旁边便是窗户,帘子是深沉的红色,并未完全合拢,从缝隙里透出微微的光,照亮了这一小片地方。
    陆郁似乎是很放松的,撑着额头,瞧着窗外。只是很冷淡,也懒得掩饰,连温暖的日光照拂到他冰冷的琥珀色眼瞳上都变得苍白无力。
    好像谁也无法打动他。
    即使是这位在心理疾病方面声名卓著的医生,治疗了这么久,也只开出了一些药,而关于对方的心理问题,除了陆郁自己透露的那些,还是一无所知。
    这是医生见过的最为棘手的病人,他有着强大的自制力,能够克制自己的行为不伤害到心爱的人,也知道自己生病了,想要控制病情,可是没人能撬得开他的心。
    这怎么谈得上治疗?医生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还是打起精神,展开病历簿,笑容满面,似乎像是朋友间的谈话,“今天,我们来聊点别的。昨天吃的药有效果吗?你还会做那个梦吗?”
    陆郁对医生还是很客气的,微微笑着,可说出来的话语似乎并不如表现出来的温柔,“也许有效。还是做了那个梦,甚至他昨天和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回想起了梦里的情景。”
    那是个十分美丽而诱人的梦。在那个梦中,他把金丝雀关在了金丝笼里,戴上镣铐,成天赤身裸体,谁也不能瞧见他,裴向雀的眼里只有陆郁。他的金丝雀日日夜夜为了自己歌唱,可是寿命仿佛也变成了和金丝雀一样长,陆郁的头上还没有白发,裴向雀却已经被困死在了笼子里。
    他再也不会为自己唱歌了。
    梦境里的陆郁模模糊糊地想着。
    陆郁从未向旁人具体地描述过这个梦境,即使医生追问过,他也不会多吐露半个字。
    而今天很明显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医生只好再寻找别的突破口,他想到了另一件事,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可不可以在接电话的时候也顺便让我听一听他的声音,那应该对你有帮助。”
    “这可不行。”陆郁那双狭长的眉眼上挑,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我做不到。我不可能在眼皮子底下把他的任何一样东西分享给别人。”
    陆郁的占有欲处于近乎极端的状态了,如果不是他的克制力着实惊人,能够控制自己的行为,医生都不敢在毫无防备的环境里同他交谈。
    医生一愣,跳过了这个话题,他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陆先生,按照这样的治疗进程,你是没有办法……”
    他没有再说下去。陆郁也心知肚明。
    他们才结束今天的诊疗,医生又为陆郁做例行检查,天却忽然变了。陆郁偏头去看外面,太阳已经被乌云团团遮住,阴阴沉沉的,要下雨了。
    而裴向雀因为担心自己的身边还有人跟着,只好装作在家录音,其实偷偷摸摸从围墙翻了出去,在陆静媛的帮助下来到那个地方。
    那里是陆宅。裴向雀让陆静媛先回去,自己绕着老宅跑了一圈,也没找到能进去的地方。此时又下了雨,裴向雀没带伞,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乌黑的头发黏在额头上,可怜巴巴地蹲在陆宅的正门外。
    他抬头瞧着里面,拨通了烂熟于心的电话,那头很快就接通了,裴向雀朝手上呵了口气,又搓了搓,笑容依旧很天真,“陆叔叔,我找到你了。就在,外面等着你。”
    陆郁紧急把李程光从公司叫了过来,过了几个小时,才从外头捞到了一只湿哒哒的小麻雀。
    外面的温度很低,裴向雀的衣服又浸透了雨水,冷的发抖,却还是在见到陆郁的那一刻扑了上去,亲了一口他的下巴,“我找到你了。”
    陆郁一怔,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连拥抱都是轻轻的,似乎不敢用力,他问,“你找过来做什么?不应当过来的。”
    而心理医生则是谢天谢地,他忽然觉得,陆郁的病也不是无药可救。
    眼前的这个少年是陆郁的病,可他大约也是陆郁的药。
    陆郁不打算同裴向雀解释这件事,也解释不清,可裴向雀明显不是以前的小傻雀,他得知道自己的陆叔叔到底怎么了。便装模作样,看起来乖乖巧巧地跟在陆郁身后,只是离得有几步距离。而到了楼梯上,裴向雀反身揪住了那个陌生人,也就是心理医生的袖子,拉着他随便跑进了一间屋子,重立刻反锁上了门。
    门外关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李程光和陆郁。
    李程光瞧了全过程,已经是目瞪口呆,没料到裴向雀还有这么大的胆子。
    陆郁现在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转身下去重重踹了几下门,咬着牙问李程光,“开门。”
    李程光有点心虚,“老板,陆宅这么多门,几串钥匙,我就带了个大门的。”
    陆郁的眼神让李程光觉得老板会把自己直接生吞活剥了。
    裴向雀和那个人谈了很久。他本来就不会说话,幸好背包里还带着纸笔,才能谈得起来。医生详细地为裴向雀说了陆郁的病情和目前的状况,心理疾病必然会影响到身体,陆郁的病情已经严重到改变他的脾性和精神状态。对裴向雀那种近乎病态,控制不住的占有欲只是其中最明显的表现,还有更多的方面,甚至连陆郁自己都不太注意到,可心理医生却看得清楚。
    最让医生担心的是,对陆郁治疗了这么久,却几乎没有什么成效。
    裴向雀皱着眉听着,连写的字都潦草了许多。
    “那有什么办法,能够治好他呢?”
    医生看着他,沉思了许久,“陆先生的占有欲是你。或许,与其这样克制,倒不如,满足他的欲望,打开他的心结,反而更好。”
    “只是,你愿意吗?用自己去满足他。”医生不得不把他的猜测提前说出来告诉这个瞧起来过分天真的脸,“陆先生虽然从来没有和我具体描述过,可是我感觉,他对你的欲望,觉得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满足了。过程,也许会痛苦难熬。”
    如果不是这样深沉的执念,也不可能直接促使了陆郁的发病。
    裴向雀笑了笑,写下了一句话,“那又有什么关系。他生病了,我当然是要陪他治病的。”
    那可是他的陆叔叔。
    第103章 结局
    裴向雀从那间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陆郁正倚在墙上抽烟,他的眉眼冷淡,火光自他食指与中指间明明灭灭,裴向雀没见过陆郁抽烟的模样。
    他走过去,拉住陆郁的另一边手朝楼上走了过去,陆郁也随他的心意,只是问,“阿裴,你知道了吗?”
    裴向雀的脚步并不算沉重,闻言偏头瞅了陆郁一眼,才轻轻地应了。
    两人走到了台阶的末尾,陆郁沉默了片刻,“那你怎么还不跑?”
    “我跑什么?”裴向雀的心又满足又温暖,他知道陆叔叔是为了不伤害他,克制欲望,而将自己锁在这个地方隔离起来治病,声音也软了,“我还有,留下来,陪陆叔叔治病。”
    他顿了顿,将陆郁的五指紧握在自己的掌心里,“那个,那个医生讲了,陆叔叔的欲望,与其克制,倒不如满足。而我就是,陆叔叔的欲望。”
    裴向雀讲到这里,原本冻得青白的脸都因为害羞还染上了一层几不可查的粉红,“陆叔叔,可以在,在我的身上,满足你的一切欲望。只要,只要是陆叔叔想的。”
    陆郁一怔,脚步定在了最后一个台阶上头,也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忽然低声问:“阿裴,你还记得我从前对你讲过的情话吗?那些不能让你听明白的,都是我的欲望,我那不可见人的占有欲。”
    他又笑了一下,“光是听,我都不愿意让你听到,因为你承担不住。可现在,你却要我对你确实做下那些事情,满足我的欲望?”
    “阿裴,你撑不住的。”
    陆郁这样盖棺定论,又觉得有些可笑,这可真是个悖论,他是为了占有欲不伤害到裴向雀而治病,而医生告诉他,要想治好,却非要由心上人满足自己的欲望不可。
    他舍不得的。
    即使陆郁的眼神冰冷,语调里似乎没有丝毫感情,可裴向雀明白,他只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他的陆叔叔也是人,也会害怕,他害怕的是占有欲不受控制,伤害到自己。
    裴向雀小小的叹了口气,他慢慢地讲着自己的真心话,“陆叔叔是,是我的先生,而我也是陆叔叔的先生。我们是要,一起走一辈子的。不仅是陆叔叔对我好,承担对我的责任,我也要,也要背负你的人生,无论是好是坏,永远长长久久,陪在你的身边。”
    他说的这些话,就像是剥开了自己的衣服,袒露出毫无防备的胸膛,颤巍巍地将自己心脏的位置举高,只为了向陆郁献祭。
    陆郁接住了,他舍不得不接住。
    他一把将裴向雀搂在自己的怀里,舔了舔小麻雀敏感的耳垂,连呼吸都比往常炙热得多。
    “你既然这么讲了,就不能后悔。我的小傻雀,你怎么这么傻?”
    傻到让陆郁的心都软成一团,可全身的欲望却热了起来,陆郁重重咬了上去,留下一个深刻的牙印。
    裴向雀回抱住了陆郁,他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好好地保护着对方,“我不后悔。陆叔叔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满足你的一切愿望。”
    这是裴向雀的承诺。
    在心理医生的指导之下,裴向雀也加入到了陆郁的治疗方案当中,而且还是最重要的一环。家里的监控摄像头全都关闭,医生诊治的时间也进一步缩短,陆郁的主要活动范围从书房变成了卧室。
    可是谁也不知道陆郁到底对裴向雀做了什么,连心理医生都不被允许接触裴向雀。
    李程光的工作还是同往常一样,每隔两天来送一次文件。他走到老宅,陆郁告诉他自己不在书房,而是卧室。
    他敲了敲门,陆郁将门打开一条不大的缝隙,走了出来。李程光低着头,难免瞥到一眼屋内的情景。卧室里空荡荡的,只有正中央摆放着一只巨大的金丝笼,那还是他前几天叫人运过来的。
    那情景在他眼前一闪而过,而现在笼子里头似乎多了什么,他瞧不清楚,只能暗加揣测,心里有一个大胆且可怕的想法。
    或许裴向雀被关在里面。
    陆郁拿着一摞文件,似乎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漫不经心地吩咐,“我先回去,等明天再来拿。”
    李程光察觉到陆郁情绪的不对,也不敢说这是紧急文件,只想着治病是最要紧的事情,便从陆家老宅退了出来。等到了外面,看到天边的太阳,才算是喘了口气,实在是因为里面太压抑了。
    拿完文件,陆郁转身推开门,朝卧室内走了进去。卧室很大,可里面除了一张床,几乎没有什么大件的家具,厚重的窗帘被紧紧地拉拢,连一丝光都没有。
    这里有一样本不该出现的东西,就是屋子中央摆放了一个有大半人高的鸟笼。那是个由纯金打造的鸟笼,做工精致,笼条上雕刻了镂空繁复的花纹。除此之外,笼子自上而下镶嵌满了绿宝石,交错在一起如同繁密的绿枝生长缠绕,整只金丝笼珠光闪耀,价值连城。而再走近一些,才能发现里头别有洞天,这里并不是豢养了什么珍贵的鸟,而是一个雪白纤瘦的身影。
    陆郁走到这个巨大的鸟笼前,停步驻足,弯腰敲了敲笼门。兴许是听到了声音,笼子里那个人慢慢抬起头。
    那是裴向雀。
    笼底上铺着柔软的毯子,裴向雀赤身裸体地蜷缩在上面,上半身又伏在栖架上,露出大片大片的皮肤,背脊和脖颈处弯曲的弧度圆润动人,整个人随着栖架微微摇晃。
    他睁开了圆圆的眼睛,眼角微微泛红,里头满含着水光,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半响才反应过来,“陆,陆叔叔。”
    裴向雀想要抬起胳膊,触碰到自己的陆叔叔,可费尽了力气,也碰不到近在咫尺的陆郁。因为他的手腕和脚腕上都戴着纯金的镣铐,链子从笼底连接到四肢,又长又沉重,铺满了小半个毯子,细细碎碎地闪着光,稍稍移动就发出清脆的响声。
    陆郁俯身下去,伸手摸着裴向雀脆弱的侧颈,微微笑着,“我的金丝雀怎么了?连这么点力气也没有吗?”
    这个笼子是在裴向雀养病的时候,陆郁派人打造的。他那时已经病情严重,可裴向雀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陆郁只好用些别的法子,发泄心里的欲望,便按照内心的幻想,打造出了这个金丝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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