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就是南青青一直借着撕裂的名义,不肯伺候福王了。
    她先前一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直到今日看到南青青的眼神,她恍然大悟。
    传闻南青青嫁入东宫那日,詹世城当街拦花轿,看来所言不假。
    马上的高大将领翻身下了马,大步迈入院中,气势逼人。
    他的每一步,都英姿飒爽,让人不由生出了安全感。
    仿佛只要有他在,就算流寇有千军万马,也不必担心。
    “福王殿下,贵府人口无恙吧?”
    福王见他恭敬地朝自己拱手行礼,心中的大石才卸了下来,忙道:“福王府不打紧,也有几个小毛贼试图进来,都已经被本王的侍卫抓住了!倒是隔壁的李大人府上不安稳,刀剑响了一夜,你快带人去看看吧!”
    他说完这话,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拦住詹世城。
    “对了,老三和老四他们,到底谁……”
    詹世城朝他点了点头,“晋王殿下如今已在宫中,想比此时已经见到圣上了。福王殿下还请不要轻易走动,外头流寇未清,万万不可让侍卫放松警惕!”
    说罢一礼,衣袖一挥便朝外走去,慢着赶到福王所说的李大人府上相助。
    他只要见到南青青安好,便没有什么顾虑了。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守门的仆人重新把门关好,南青青还愣愣地看着那个方向。
    她分明看到,詹世城临走的时候,朝她深深望了一眼……
    “好了好了,如今不用怕了!四弟回来了,街上的流寇会被剿灭干净的,咱们在府里等着消息便是。南忆呢?这孩子今夜怕是吓着了,快让奶娘抱他来!”
    福王府大大小小的几个孩子,都被侍卫保护着躲在后院的地窖里头。
    万一真的有盗匪闯进来,伤着孩子就不好了。
    而今眼看危机解除了,福王便让人把孩子抱出来。
    南青青愣了愣,而后才发觉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忙曲身一福。
    “是,妾身这就去抱孩子。”
    ……
    这一夜不仅抓了许多叛军,还有许多流寇盗匪。
    各路军营的士兵,顺带清理了街头上的许多无名死尸,免得天气炎热导致瘟疫。
    如今时近秋日,暑热倒是尚未散去,众将士皆是满身大汗。
    一夜未曾停歇。
    到了次日一早,兵士们已经累得不成样子,街头巷尾随地可见瘫倒在地上休息的士兵。
    各公侯之家,有府中兵力甚众的人家,自认为不必担心盗匪的,便派出了不少府兵前来帮忙。
    一则为那些在地上瘫倒的士兵站岗,防止被旁人踩踏,或是被逃脱的流寇报复。
    二则检查清点伤亡状况,再为受伤的士兵和百姓提供药材和吃食。
    这些人家之中,便有定国公府和太师府之类,福王府和恒王府等皇亲国戚的府邸,也慢慢派出人来帮忙。
    沈风翎自打昨夜被送回太师府后,自认为无颜见沈太师和沈风楼,索性跟着府中的仆人一同到街上来施粥。
    并非为穷困之人施粥,而是为那些来不及吃饭就要继续处理尸体的士兵,还有一些房屋被烧毁成了流民的百姓。
    见着太师府施粥供不应求,好些府第也主动搭起粥棚来,没有这个能力的也送上几袋白米略表心意。
    京城经过了一番大变,遍地尸首,血流成河。
    而人与人之间,反而生出了一种无声的默契之感。
    这种默契,叫做共患难。
    街面上完全安定了下来,各家的大臣们还毫无所知,不知道昨夜到底谁胜谁负。
    有人说,宁王府有侍卫把守,大门紧闭。
    有人说,晋王府空空荡荡,不像晋王回府了的样子。
    还有人说……
    他们只知道,宫门已经开了。
    不论谁胜谁负,他们今日势必都要入朝一见。
    他们整顿衣冠,穿上朝服带上笏板,神色肃然。
    而大理寺之中,定国公被关押在福王当初待过的牢房,听着外头的动静。
    竟是一夜未眠。
    起初似乎刀兵声极其惨烈,而后越来越远,声音越来越小。
    到了天快亮的时候,彻底消失了,寂静无声。
    牢房外慌当一声,定国公朝外看去,只见是大理寺少卿余杰亲自前来。
    见着定国公双眼矍铄,眼下带着些微青黑之色,便知道他一夜未眠。
    余杰命人开了牢房的门,亲自近前来行礼。
    一抬首才发现,他的眼底同样是一片青黑。
    也难怪,这一夜的京城,有多少人真正睡着了呢?
    “国公大人,快回府梳洗上朝吧。”
    不需多余的话,只这一句,定国公已经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他微微一笑,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余大人也快去准备上朝吧,你这眼眶底下黑的,比老夫这个坐牢的人还严重。”
    说着起身下床,自趿了鞋走出牢房。
    余杰亲自跟在后头送他,“下官不忙,一会儿同贱内借些香粉扑一扑,也就盖住了。还是得把国公大人先送出去,下官才能放心。”
    定国公听他说的有趣,一面走一面回头看他。
    “这些日子在大理寺中,多亏了余大人的照顾。日后若是不嫌弃,可常来鄙府谈会。”
    余杰大喜过望,能得定国公的青眼,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便满口应答不迭,看着定国公府的仆人把他扶上了轿子,这才赶回去收拾自己。
    余杰原以为,只有他会想得出这种馊主意,用妇人的香粉扑在眼下掩饰乌青。
    没想到一上了朝,满大殿都是各色香气。
    有茉莉香,玫瑰香,荷香……
    众臣尴尬得面面相觑,假装没有闻见这股气味。
    而大殿上头,金龙椅仍是空空荡荡,惹得人人心中忐忑。
    不一会儿,沈太师姗姗来迟,把众人吓了一跳。
    “本官在京中安排人手施粥施药,故而来迟了。实在是京中乱象,殿下一时找不到人手主持大局,只好让本官代为安排。”
    要说清剿流寇,那詹世城和龙骏,还有陈墨蒋烽等人,个个都是一把好手。
    要论事后的安抚,这些武人就眉毛胡子一把抓了,还得靠沈太师。
    沈太师又是沈风斓的父亲,轩辕玦的岳父,由他来办最为妥帖不过。
    朝臣们一听这话,心中便有了分晓。
    看来昨夜,到底是晋王胜了。
    若是宁王,是决计不会把安抚百姓的大事,交给沈太师来办的。
    沈太师环视众臣,面上若有所思,似乎在寻找什么。
    一个有眼色的翰林连忙站了出来,递上一份名单道:“太师可是在清点人员?这是下官方才无事誊录的名单,请太师过目。”
    比起百姓和士兵的损伤来说,朝廷重臣的伤亡,自然更令人关心。
    沈太师赞许地点点头,暗暗记下了他的性命,随后翻查起那份名单来。
    出乎他的意料,除了几个被盗匪袭入府中,受了轻伤却也挣扎着来上朝的大臣以外,只有一位朝廷重臣没来。
    ——平西侯汪藏山。
    “平西侯如何没来?莫非是受了重伤?”
    众朝臣面面相觑,不一会儿,有个小官怯怯地站了出来。
    “回太师,下官今日入朝之前,经过平西侯府看了一眼。府中尸体遍布,血流成河,比街上还要惨烈……”
    他当时是坐着轿子经过的,想着看看路上的状况,便没有放下轿帘。
    没想到正好看见平西侯府那一地的血肉模糊,吓得他登时脸色煞白呕吐不止,直到站在金殿之上,还没有缓过劲来。
    那血糊拉的景象,他怕是一个月都不敢吃肉了。
    众臣一听这话,胆小的面色也白了。
    昨夜的动乱着实吓人,好在他们顶多就是皮外伤,还留了一条小命。
    想来这平西侯啊,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旁人感慨平西侯死的可怜,定国公等人心里却有杆秤。
    昨夜的盗匪是为劫财,就算攻破了人家的府邸,也轻易不会伤人。
    几个官员的皮外伤,多半也是逃窜的时候踩踏磕碰造成的。
    平西侯府却满门被屠,显然是故意为之。
    其中缘由,不必细想便明白。
    “太师,圣上他?晋王殿下他……”
    比起一个不得人心的平西侯,众人唏嘘嗟叹过后也就罢了,更关心的还是这两位的安危。
    沈太师尚未开口,金殿之外,有人大步迈进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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