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能理解的现象。”林涛叹道。
    “我们小组去密取吧。”我说,“你们搞清楚金牙的作息时间和家庭状况,然后在村口接应我们。”
    侦查员有些担心,但随即还是点了点头,说:“金牙有个老婆挺彪悍的,有个儿子今年十八,在外地打工。家庭情况很简单。作息时间的话,现在就应该是他们不在家的时候。”
    “儿子十八岁?那十三年前,他已经有儿子了?”林涛说,“那他的嫌疑会不会降低了?总不能是家里有妻儿,还带个大肚婆回来吧?”
    “这可不好说。”侦查员说,“如果dna对得上,他还是第一嫌疑人。还有,你们没有忘记吧,那个魔术棺材,一个人是打不开的,需要另一个人在对面帮忙才可以打开。如果是金牙作案,那他老婆就有可能是帮凶啊。”
    “现在也没好的物证,不管怎么说,得试一试。”大宝说。
    “林涛,就看你技术开锁的水平了!”我拿起取材箱,招呼大家尽快行事。
    密取检材我倒不是第一次去做,但是今天这样鬼鬼祟祟、担惊受怕的还真是第一次。在这个地形独特、易守难攻的小村子里,万一被围攻,怕是凶多吉少。
    好在这个村子地广人稀,家与家之间距离还是比较远的,而且正值农忙的季节,村里没啥人。我们进入得还是比较稳当的,几乎没有一个村民注意到我们的行踪。林涛使出了他的看家本事,五分钟就打开了金牙家的大门。
    为了不让金牙发现我们取了物证而提前逃窜,我们在究竟该提取什么上花了不少心思。牙刷毛巾之类的东西,不知道哪个是金牙的,哪个是他老婆的,而且拿走了肯定会被发现。满地的烟头,更无法确定是不是有外人进来吸的。最后还是林涛从脏乱的床底下掏出了一只男式袜子,我们把袜子装进了物证袋,匆匆离开。
    未承想,我们刚刚走出金牙家的大门,正巧碰见金牙回家来取农具。
    金牙和我们,就在他家的大门口对视了大概一分钟,他突然喊了起来:“抓小偷啊!我家进小偷了!”
    我连忙拿出警官证,说:“别叫别叫!我们是警察,我们就是来例行检查的!”
    金牙一见警官证,更加大声地喊道:“警察进我家偷东西!警察偷东西啦!还打人!”
    “我……我们什么时候打你了?”大宝说。
    大宝的话还没有落音,金牙家的门前已经聚集起了几个壮汉,还拿着各式各样的农具。我知道,在这种场合下,农具已经不是农具了,是凶器。
    我看见金牙的眼神扫了我们一圈,此时有几个壮汉撑腰,眼神邪恶了许多。他肯定是看见了小羽毛手中的物证袋,物证袋里装着他的袜子。
    金牙指着小羽毛喊道:“就是那个女的,那个女的拿了我藏钱的袜子。”
    壮汉根本不问青红皂白,纷纷举起农具向我们冲来。
    我当时脑海里只有一个问句,为什么我们刑事技术人员就不能配发手枪?难道我们的工作就没有危险吗?
    质疑政策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为首的壮汉手中的锄头已经朝陈诗羽的头顶上挥舞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林涛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把陈诗羽推到了一旁,自己则用脑袋硬生生地挨了这一下子。
    等到我回头看向林涛的时候,他已经倒在了地上,满脸是血。
    “我x你大爷。”我第一次说了脏话。毕竟眼前倒下的这个人,和我有过多年的同居友谊。
    如果我刑警学院的散打老师知道我是怎么和村民们扭打的,一定会和我这个学生绝交。当时的情景,什么散打招数、擒拿格斗都已经用不上了,我上前抱住了为首的壮汉,和他在地上滚来滚去。我的余光看见陈诗羽左一拳、右一脚已经撂倒了两人,心想为什么她就能用上招数,肯定是我的老师没教好。
    不知道是谁通了风报了信,村口的刑警很快赶了过来并控制住了局面。但是他们也没敢逗留,害怕有更多的村民围攻过来,只是架起我们两个伤员,带上其他几人奔跑着逃出了村。
    坐在警车上,我简单查看了林涛头上的伤。
    “没大事吧?不会死吧?”林涛龇牙咧嘴地说。
    “深可见骨,但是你还能说话就没大事。”我说,“不过这块头皮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长出头发。”
    我是吓唬他的。
    林涛盯着我看了一眼说:“那还是让我死吧。”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遭袭了?”我转头问驾车的侦查员。
    侦查员说:“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个金牙做的了。你们在混战的时候,这个家伙偷偷跑了出来,应该是想和他老婆一起逃跑,但两人一起被我们抓了。这时候我就知道你们估计遇到危险了。”
    回到了市区,林涛被送医院清创缝合加留院观察,我简单拿了几瓶外敷消炎药,就赶回了刑警队。
    dna结果还没有做出来,金牙和他老婆就已经招了。
    金牙去望海市打工,做的不是正经事情。他在一个专门销赃的金店帮助店老板联络生意,所以收益不菲。在工作之余,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去当时比较时兴的卡拉ok里唱歌。那个时候的卡拉ok不像现在是量贩式、单独包厢的,而是大家都围着一个舞池,用递字条的方式来点歌。在卡拉ok里,他认识了当时虽不貌美,但是年轻幼稚的冯海侠。当时的冯海侠刚刚配上助听器,所以用她的那点工钱,到各个不同的地方去感受世界的声音,乐此不疲。在认识金牙后,受不了他的钱财诱惑和花言巧语,防线很快被攻破。
    十三年前的春天,冯海侠发现自己怀孕了。当时已经有妻儿的金牙劝说冯海侠打掉孩子。不过冯海侠非但不愿意打掉孩子,还声称要告知单位的领导。有残联作为冯海侠的坚实后盾,金牙也不敢闹出什么幺蛾子。考虑再三后,金牙把冯海侠带回了老家,并且说服了妻子,过上了一夫二妻的生活。
    只是为了掩人耳目,金牙要求冯海侠躲在家里,不准出门。这也是附近村民没有注意到这个陌生大肚婆的原因。
    生活了几个月后,积压在两个女人内心的矛盾终于被激化。当天金牙不在家,半夜的时候因为使用卫生间的问题,金牙妻子和冯海侠发生了纠纷,并且动了手。彪悍的金牙妻子一怒之下掐死了冯海侠,一尸两命。
    金牙回来后,当然不会去报案。他知道,如果报了案,自己连妻子都没了。所以,他决定趁着夜色,和妻子一起把尸体藏到一个永远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
    而当时,夏末儿子的新坟刚刚立起来两个多月。
    说到藏尸的过程,金牙和他的妻子都避而不谈。陈诗羽说,根据他们的表情来看,那并不是避罪,而是强烈的心理阴影让他们不愿去回忆过往。
    究竟是什么样的心理阴影,我再清楚不过了。当时夏末儿子的尸体被埋葬两个多月,即便是深秋季节,但也该腐败到了最严重的时候。我和林涛都受不了的景象,这样两个普通农民又如何不留下心理阴影?
    拿着讯问笔录,我回家洗了洗澡,然后高兴地去医院看望林涛,并准备把破案的喜讯第一时间告诉他。
    在医院留观室的走廊里,我看到了陈诗羽的背影。而且,她抱了一束花。
    这个外表冷漠的女孩子,内心还是火热的。我高兴地想着。
    虽然我知道偷听不好,但是谁没有一颗八卦的心呢?于是我就躲在了病室的门口。
    “你来啦。”林涛说。
    “案子破了。”我听到陈诗羽整理鲜花的声音,“还疼吗?”
    “疼倒是不疼。”林涛说,“不过你能帮我问问以后这一块头皮还能不能长头发吗?”
    “即便不长也就一小块吧?不会影响外貌的。”
    “咳,那就好。”林涛的声音有些尴尬。
    沉默了一小会儿,陈诗羽说:“你咋那么傻,帮我挨那一下子。”
    “你毕竟是个小女孩,我一个大丈夫,这是必须的……”
    “算了吧你,你觉得我需要你的保护吗?”陈诗羽打断了林涛的话,“你不是一直很胆小吗?这次连死都不怕了,那一锄头幸亏是砸偏了,如果打实了,我真不敢想会是什么后果。”
    “嘿嘿,反正我觉得值。”林涛说。
    “我分析,你不是胆小,你是有心理阴影。”陈诗羽沉默了一下,说。
    “这个,确实是。”林涛吞吞吐吐地说,“我小时候被吓过。”
    “那你怕黑怕鬼,怎么带女孩子去约会?”陈诗羽小声地说。
    我去,这是陈诗羽问出来的话?我大吃一惊。
    “不约会,没约会过。”林涛倒是很坦诚。
    “骗人。”陈诗羽不屑地说,“你那么帅,还能没女孩子追?”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和她们相处而已。”林涛继续坦诚。
    “好了,不说这个了。”接着是陈诗羽拿出文件的声音,“这是这个案子的讯问笔录。”
    “嚯,还真是这样。”林涛说,“一夫二妻啊!宫斗啊!”
    陈诗羽没说话,估计是在等林涛看完。
    不一会儿,陈诗羽说:“嘿,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把你小时候的故事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你摆脱心理阴影呢。”
    “我现在就可以和你说啊。”林涛说。
    陈诗羽一笑:“现在就别说了,有人在偷听。”
    我暗叹倒霉,准备现身。
    “你说这一夫二妻案,怎么看起来这么像是指环专案呢?”林涛的注意点显然不是陈诗羽说的心理辅导和有人偷听。他在思索指环专案的事情。
    “你是说,杜洲,以及那两具女尸?”陈诗羽说。
    “不,不可能,杜洲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条件。”大宝居然从病房里的卫生间走了出来,说道。
    我也开门走了进去。边走边想,我们这都是什么勘查小组。遇见八卦,各种偷听。
    第七案 热气下的寒尸
    寒冷最灼人。
    ——乔治·马丁
    1
    我经常说,最佩服我们这个行当里的人的就是,不论现场环境有多么温情或者喜庆,任何一个关于案件的细节都能把所有人的情绪立即拉进案件上来。
    此时林涛也不追究我和大宝偷听的事情,抬起他那被一个网兜兜住的脑袋,问大宝:“你就那么相信杜洲?”
    “也不是因为相信他。”大宝说,“左怜一个半月前就失踪了,说不定那个身份不明的女死者也是失踪了一段时间才死的。而杜洲是刚刚失踪半个多月,说明女死者失踪的时候,杜洲还在老家呢。”
    “他没有作案时间,是你听曲小蓉说的?”林涛问。
    大宝点点头。
    “那曲小蓉说的话,就一定是真话吗?”林涛追问。
    “这……”大宝一时语塞。
    “现在一切推测都还为时尚早。”我说,“估计微信资料这两天也应该能调取回来了。”
    “唉,一方面让我们尽快破案,另一方面又不让痛快地调取资料,这让人两头为难啊。”大宝说。
    “保护公民隐私,把权力关在笼子里,这是对的。”我说,“不过对于这种刑事案件,还是应该开辟绿色通道比较好。”
    “嗯,对,保护公民隐私就是一个躲在厕所里,一个躲在门外面偷听对吗?”陈诗羽一脸不屑地说。
    “不是不是,我……那个……我就是刚进来的时候就尿急,所以……”大宝红着脸赶紧解释道。
    “丁零零……”韩亮及时的来电,让大宝的解释没有显得那么捉襟见肘、苍白无力。
    “什么?微信资料拿到了?”我叫道,“那案件不就是有重大进展了吗?好!好!我们马上赶回办公室。”
    挂断了电话,我看了一眼大家充满期待的眼神,说:“估计要破案了!”
    欢呼雀跃之后,我们往住院部大楼下赶去。林涛还处在留院观察的阶段,但是谁也拦不住他,只能任由他跟随着我们,避开医生和护士的视线,偷偷溜走。
    受台风影响,加之北边来的冷空气,夜间的温度陡降。即便我们快步行走,依旧被冻得裹紧了外套。韩亮说,这就是所谓的“倒春寒”。
    远在公安厅办公区大门口,就看见厅大楼上星星点点的几盏灯光。我们熟悉的办公室也亮着灯,显然,韩亮正在办公室里研究微信聊天记录。
    甚至连电梯都不愿意等了,我们几个一口气跑上了六楼,径直冲到了办公室的门口,推开了大门。
    韩亮正背对着我们坐在转椅上,跷着二郎腿,手上夹着一根烟,津津有味地盯着电脑屏幕。
    电脑屏幕上,是一张大床,洁白的床单上面,有一对男女正赤裸着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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