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要下雪了,在那之前,走快点吧,你去催催外面吃早餐的。”
    那个司机从吸烟室出来,看到车厢里只有乔奕泽一个人,喊他:
    “小伙子,不吃早餐了?今天中午三点才吃饭。”
    乔奕泽淡淡的回复了一句:“没事。”
    他继续躺在枕头上,他看着窗外雾茫茫的天空,问乔轻:
    二十四,你在的城市下雪了吗?
    第56章
    城海市, 夜, 大雪。
    乔轻隐约记得, 第一次见到城海市下雪, 是在小学二年级,那时候刚刚放了寒假,被妈妈送到外婆家的乔轻,正在屋里酣睡,外婆养的猫跑到了阁楼上,围在她的身边喵喵叫, 用爪子抓她的被角, 好像要拖她起床。
    外婆艰难的爬上阁楼,和猫儿说话:
    “去去, 别打扰她午睡。”
    乔轻窝在被子里不想出来,裹的严严实实的,揉着眼睛问外婆:
    “外婆, 怎么了?”
    外婆在乔轻的印象里, 一直是个温柔又慈祥的老人,和自己的妈妈性格反差极大,她说:
    “下雪了啊, 要不要去看看。”
    第一听到雪的乔轻, 一下从床上爬起来:
    “雪,我当然要看!”
    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 乔轻只在书中看过北方的雪景,又因为听过母亲念过《雪国》, 被书中那个被白雪覆盖的国家,有着神一样的向往和憧憬,她迫不及待的推开木门,往外看去,外婆家宽大的庭院里,全部染上了白色,屋檐下的冰凌子泛着晶莹的光芒,整个世界,就像是画中的梦幻小镇,那样的景色,对于那时候,甚至是这时候的乔轻来说,都像是人间仙境。
    自那以后,这是她长那么大以来,再一次下那么大的雪。
    她是被母亲激动的声音吵醒的,卧室里隐约可以听到母亲拉父亲起来的声音:
    “老乔,快点起来嘛,你看到没有,下雪了。”
    “哎呀,睡什么睡,好几年没下雪了。”
    七岁那年的记忆,关于外婆和自己的相处,好像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了起来,
    后来,母亲又激动的过来她这边敲门叫人:
    “轻轻,还在写作业吗?”
    乔轻刚刚写完,开了门之后和母亲说:“刚刚写完,我看到下雪了。”
    乔妈妈的性格在乔爸爸的眼里,有时候还是很像个小姑娘,她非得在大晚上,像个幼稚的孩子一样,拉着老公和孩子在大街上压马路,城市里的雪景并不如乡村那么美丽,马路上的雪是黑色的,不如她记忆里那么纯洁,偶尔可见树枝上光秃秃的枝桠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但很快就融化了,堆不起来,乔妈妈拉着乔轻的手抱怨:
    “要堆起来才好看啊,一定要越下越大啊。”
    结果如乔妈妈所愿,他们散完步回去的时候,已经能见到他们的小区门口,封起来的阳台上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白雪。乔妈妈心情大好的,在厨房里给一家人煮宵夜,还在嘴里碎碎念,一定要下大雪,乔轻有点困了,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她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境里又回到那时候,乔奕泽和周承天发生冲突的那天,那像是噩梦一样的开端,周承天握着可怜的小松鼠,狠狠的砸到了地上,顿时,视线里全部都是血红色的。
    她哭着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爸妈担心的围在旁边,问她:
    “梦到什么了,别害怕啊,没事的。”
    真是庆幸,自己的身边会有这样暖心的父母,而乔奕泽,他却没有。乔轻摇了摇头,最近不止一次的做过这样可怕的梦境,那是她亲眼见过,最残忍的一个行为,所以才会周而复始,而这一切不好的开端,都归咎于周承天,以及那只可怜的小松鼠。
    那之后乔轻就更不敢睡了,后来大概是被乔妈妈发现了异样,主动来了她的房间:
    “那我陪你睡,明早也好叫你起床。”
    乔轻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在路灯下泛着白色光芒的雪花,和妈妈说:
    “我那时候捧着血肉模糊的小松鼠,我不害怕,但是我现在害怕了。”
    这个阴影像是留在了乔轻的心里,挥之不去,那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乔妈妈知道那时候的事情,给她掐好被角:“外婆走的时候,我也会时常觉得害怕,有时候要抱着你爸爸才能睡,后来你爸爸和我说,外婆是很心疼我的,是会守护我的。”
    乔妈妈知道乔轻最近的心态发生了一些潜移默化的变化,像是变得更加内向,和不愿意说话,为此丈夫还曾经和自己说过要不要送去看心理医生,乔妈妈认为,这也许是她人生里必须跨过去的一道坎,不管是乔奕泽,还是那只死于非命的小松鼠。
    而此时的乔轻并不知道,在千里之外的高速路上,乔奕泽乘坐的大巴车,刚刚穿越了浓雾迷漫的湖南,错过了最近距离的一个服务区。
    司机先生为了早些穿过浓雾,往返多拉几趟,躲过了沿途的协查员……
    ——
    这场大雪一两下了两天,中间偶有隔断,但凌晨一到,很快就能堆积起来,乔轻去学校的时候,雪已经堆的厚的,她在稿纸上算了算时间,乔奕泽离开这里已经四天了,她还是没有接到他的电话,对一个人无穷无尽的思念,渐渐的烙在了心上,成了一种习惯。
    趁着课间操的时间,贝海芋拉上乔轻去了学校的乒乓球桌,那是全部都是雪,很厚,贝海芋忙着捏雪人,和她聊天:
    “乔轻,你捏的是什么,还有尾巴?”
    乔轻捏的形似,捧起来宝贝一样的给贝海芋看了一眼:“小松鼠。”
    有几个男生从他们身边走过,顺便捧走了一大把雪,看了一眼贝海芋手上的小雪人,嘲笑:
    “你捏的丑死了。”
    贝海芋给了对方一个大白眼,拉着乔轻要走,两个女孩子捧着雪团上了楼,乔轻就被神色凝重的班主任叫道了办公室。
    乔办公室里很温暖,有老师在里面开了暖炉,乔轻一进去,就在那里见到了乔景延,那个人坐在椅子上,像棵松一眼的,坐的很端正,老师把乔轻拉过去,还未出声,感官尤其敏感的乔景延马上就站了起来,喊她:
    “乔妹妹。”
    “是乔奕泽来电话了吗?”
    乔轻以为是乔奕泽来电话了,全然忘记手里还在捧着雪,激动的手都有些颤抖,迫不及待的问:
    “我能不能和他打电话,他过的好不好?”
    乔奕泽的联系方式,乔家人一定都知道的,毕竟陶颖和乔奕泽还有血缘关系。
    可是她等了半天,却不见乔景延说话,但是班主任,默默的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拍。
    乔景延掏出一张照片,给她看,照片上正是她送给他的那只钢笔,它掩没在大雪覆盖的丛林间,只露出银色的钢笔躯干,很孤独:
    “这是你的东西吗?”
    乔轻不知道乔奕泽离开乔家的时候,带走的东西里也有这支钢笔,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又看了看班主任,这才发现班主任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不对劲,她点头:
    “是我送给他的。”
    乔轻手上捧着雪人,手指头也快要冻僵了,她抿了抿唇,问乔景延:“怎么了,他怎么不拿好呢?”
    乔景延没有说话,整个办公室都有些压抑,倒是班主任,忍不住先红了眼眶,安慰乔轻:
    “就只剩下这只钢笔了,之后也能交到你手上的。”
    什么叫做,就只剩下这只钢笔了?
    乔轻看了看乔景延,那个人眼睛里并没有焦距,但却在感觉到她在看他的时候,有些闪躲:
    “我没办法把他留在乔氏,实在是很抱歉。”
    从城海市到上海市,全程两千八百八十点五千米,其中,不算上在服务区的时间,大巴车需要两天两夜,而年底的时候,像是大巴车超载,或是凌晨十二点以后继续运营的情况时有发生,有些司机在上海市甚至都没有好好的休息一天,又会继续在这条路上拉客,像年底这样的时段,能多拉一趟,就多赚一趟的钱。
    汽车途经湖南,由于大雾弥漫,从山路上冲了下去,整辆车跌落到山脚下,一路磕碰,全车一共六十人(超载五人),无一人幸免,事故发生的当晚还下起了小雪,救援难度很大,现在还在进行最后的确认工作。
    乔轻的脑子里轰隆的一声,只觉得视线都是白色的,她又想起那时候,从奶奶的家庭院里跑出来,小橘猫跟在她身后,她走几步就蹲下去,捏好了雪球,一个一个摞在院子里面。
    奶奶问她在捏什么,她说捏馒头给爷爷。
    她颤抖着手指头,没有捧好,手上一直捧着的那只“小松鼠”也在那时候,全部掉在了地上,碎的支离破碎。
    乔轻问乔景延:
    “乔哥哥,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呢?”
    “他离开城海市的时候拜托我的,哪怕以后无法给你电话,也希望我能一直和你联系着,他怕他找不到你。”
    现在,不需要了吧,是她找不到他了。
    第57章
    她以为, 他是会联系她的, 会来找她的。甚至还很天真的想过, 无论他是否能考来城海市的大学, 她也一定要努力考上海那边的大学。
    对于相隔几千米远的两个人,一起上大学是她心里的希望和目标,好像抓住了这个机会,就能离彼此更近一些。
    可是她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人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她。
    报纸上把关于这次年底春运即将到来时发生的车祸,描写的惨烈又遗憾, 乔轻没敢去现场, 只在报纸上看到一些相关的照片,山涧的悬崖上, 被撞击的破烂不堪的车,像是一大块废铜烂铁,车窗玻璃, 汽车的垫子, 旅客们的衣物,以及被白雪覆盖住的,发黑的血迹, 被相机镜头定格下来的这一幕残忍的冲进乔轻的视觉感官上。
    她颤抖着手指头把那页报纸翻开, 很快眼睛就被泪水覆盖住,控制不住的从眼眶里流出来。
    怎么也无法相信, 前几天还和自己眉开眼笑的那个人,突然之间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乔妈妈接到班主任的通知赶来的时候, 正看到乔轻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她手上握着报纸,低着头,像尊雕塑一样的一动不动,窗外的光亮把那个小小的身影笼罩在黑暗之下,像是一个小小的黑点。
    乔妈妈走过去,和她说:
    “轻轻,没事的啊。”
    一个内向的孩子,突然之间得知这样的事情,这段时间在心里压抑了太多的不开心,在这一刻全部堵在了心里,成为一个跨不过去的坎。乔轻没有说话,只是听到妈妈这么喊自己的时候,心里紧绷的那根玄刹那间就断掉了,她小声的抽泣着,无法理解命运对人的如此不公。
    乔妈妈平日里没有怎么去注意女儿内心存在的真正问题在哪里,这时候完全无从下手,得知这个消息,自己也在心里感到遗憾和心虚,但更多的,还是对乔轻一直有些封闭的心理感到难过和自责。
    那次事件之后,乔轻请了一个多星期的病假,乔妈妈刻意请了假期,想方设法的,去尝试和乔轻解释这些已经毫无回转余地的现状。女儿一向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内心善良而正直,正因为这样,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把自己封闭在自我世界里,郁郁寡欢。
    乔景延把那只钢笔送来的那天,乔妈妈和乔景延说了些恳求的话:
    “乔先生,钢笔我收下了,小孩子一下子接受不了那么多的事情,还请以后不要再打扰她的生活。”
    乔景延无法知道乔轻的妈妈是个什么模样的人,但能从声线里听出来,一定是个严厉和温暖并存的母亲,乔景延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乔阿姨,实在是很抱歉。”
    其实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想着那时候,上大巴车上之前乔奕泽的交待:
    “谁知道周承天这个小人会不会为难她,你帮着看着点。”
    “希望不要因为远距离而分手啊,那样多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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