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玲接了过来看,六七张照片中,除了没有人物入景的海洋落日之外,其余照了她的,都很一般,不是光影有模糊,就是把她照得偏黑。更让她大为吃惊的是,两人的合影中,她竟然比钟乐白不了多少。她再望了这个屹立在海风礁石中叉腰等待她赞赏的男人一眼,心道,怎么可能?于是不声不响的把手机还给了他。当下,她更清楚一个事实,也许那些爱在朋友圈里晒九宫格的女孩,都有个照相水平上佳的男友。
    等到天黑,郁明的电话催过来了:“你俩再不过来,烧烤位都要给人占了。”
    烧烤场在沙滩的西侧,郁玲和钟乐下了礁石,一路从沙子里踩过去,此时,沙滩上人少了许多。仔细看,少的多是团体结伴或家庭游,还有单身的。依偎在一起的情侣,只要有私密空间,是无惧天黑的。郁玲被锁在阳台时,尚穿着运动鞋,来不及换沙滩鞋,这会踩在深深的沙子里,跟随钟乐的步子,抬脚过快,没走几步,已是一鞋的沙子。她十分不喜这种膈应,便唤钟乐:“等下,等下。”索性把鞋袜都给脱了,赤脚站在沙子上,沙子尚有余温,但已不烫人。再把鞋袜里的沙子给倒了,她拎在右手上,起身说“好了。”
    突然看见钟乐伸出了一只手,郁玲把左手上的沙子往自个衣服上擦了擦,也伸出了手。钟乐握紧她的手,牵着她大步往前走。本来都是沉默的,沉默得有些怪异,又异乎寻常的和谐,大家似乎已经有那份默契了,他又开口:“你人矮,步子太小。不能太相信你弟,他们才不会光占位不烤东西吃呢,我们要不快点去,他俩肯定会把鸡翅和牛肉串都吃光的。”
    一瞬间,郁玲仿佛还听见他吸吮口水的声音,她有点糊涂,也许这是个真吃货,天真的吃货,毕竟还那么能做菜。
    果然被吃货说中,郁明和小倩早就烤上了,韭菜金针菇土豆一个没动,上架子的全是肉。郁明招呼:“快过来,都给你们烤上了,怎么这么久才过来?”
    进烧烤场之前,两人手又自然沉默的分开了,钟乐说:“景色不错,看了会夕阳。”他大喇喇坐下:“谢谢你们替我烤了。”再极其自然的把小倩那边的铁串拿过来一大半,分给郁玲一半,朝她眨眼睛。郁明举着串说:“乐哥,你拿我的啊。”
    “哎,这么客气干嘛,你把你的给小倩就行了。”
    郁玲坐下,看对面小倩的脸色,已有些僵硬。她想起下午被困在阳台的仇恨,心情莫名大爽。四人的烧烤桌,郁明和小倩坐一起,她自然就只能挨着钟乐坐了。她低声问他:“你为什么要拿小倩的,不拿郁明的?”
    钟乐看了她一眼,颇有你怎么连这都不懂的意思:“那当然了,只有快烤好的,郁明才会放到小倩那边去,还有,好的肯定先给小倩吃啊。”
    郁玲狂忍住内心的笑,起身去拿素菜。钟乐此举超没绅士风度,身为女性,她应该贬低他,看不起他,怎么会越发的欣赏起来?
    一顿烧烤吃到九点还未散,郁玲喝了两罐青岛,胃里再也装不下东西。她也乏了,中午小倩在房间里喋喋不休,她没有睡好。当然更主要的是,她实在不习惯这种觥筹交错、杯盘狼藉的夜宵生活。郁明、钟乐都是她最熟悉的亲人和朋友,有话能说自然平时就说了,要把话堆在一顿饭里说,说着说着那也得无聊。
    她便先撤了。郁明和小倩随她去留,钟乐以为她醉了,要送她回去。她说:“没事,两罐啤酒,灌不倒我。”之前郁明问他俩干什么去了,钟乐回答说看夕阳去了,后来小倩找到事由了,说你俩看什么夕阳啊,该不会是背着我们谈恋爱去吧。这会她要避点嫌。
    郁玲很不喜这种轻易拿人感情说笑的交谈方式。以往公司组织这种玩乐会,只要她碰见个单身的男同事,稍熟稔,或因工作往来,多说两句话,就有人从头发根打量到脚底板,你俩别是谈恋爱吧。这种不喜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冒犯,恋不恋爱,和谁恋爱,关你何事?聊天的人既然不能亲昵就不要故作亲昵。再说,说者无心,她内心里多大的慎重、多大的顾虑,在这些人嘴里,也是一文不值的。
    这点上,郁明还是清楚自己老姐,因为姜美凤这两年不断的逼相亲,郁玲对“谈情说爱”、“找对象”这些字眼相当反感。过年时就和老妈吵到电话都不接的地步了。这半年来,还不是听了郁治平和他的劝:先歇歇,别逼得太狠,把能干的女儿都逼出家去了。
    这下,他便先于郁玲和钟乐,拍着小倩的小臂:“哪能啊,都跟你讲了,我姐和乐哥是从小就认识的,一起看个夕阳能有什么关系?就像我隔壁家二丫头,她穿开叉裤时我就认识她,光屁股不知看了多少回,那又怎样,我也没跟她在一起啊。”
    见郁玲脸色缓和下来,郁明边喝啤酒边偷着乐。郁玲是什么人?你是不可能让她承认她不愿承认的事情的,他也不晓得两人去看夕阳,究竟看出些什么来了没有,但是想挑明?逼她?门都没有的。说不定本来有点谱的事,都能因为她的傲气,反方向走了。
    想当年姜美凤翻出她的日记,看到了那五百块奖学金被她借给一个男生买了吉他,那个气的啊。原来郁玲从那么乖巧聪明,变得那么难管教,全是因为早恋。早恋也该早恋上一个清华北大的啊,门当户对,以后一起留在北京,她说出去多有面子。可早恋谁不好,早恋一个艺术特长生。她还特意去打听过,四中的这些艺术特长生,几乎全是靠后门进去的,模样光鲜成绩差的小混混,高考只能考个三百分,绝大多数都只能去本市那所大专校。至于那所大专校呢,风评太差,本市的人都看不起,说男的都只会玩游戏泡妹子,女的呢,都只好打扮,出台傍大款,一到周末,奔驰宝马停一校门,全是来接这些靓仔靓女的。
    她着急郁玲找了这么个男朋友,日想夜愁,和郁治平说,说什么也要把他揪出来,莫误了女儿的前程。可这日记本里的内容,就和它的少女主人一样,自带遮光板和防解锁,只要涉及心事和男朋友的,都文艺酸溜得让人看不懂,而且男朋友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他”来代替。姜美凤已是四十多岁的大婶了,哪里还有那颗敏感的少女心,又没得做阅读理解的好耐心,粗略翻完半本,就迫不及待打电话给郁玲,逼她招供。
    郁玲哪里会招供,只问,你凭什么去翻我的抽屉,看我的日记?我还有没有隐私?
    隐私?做女儿的哪里要有隐私?我是你娘,我为你好。你还在跟他交往吗?就你这样的女孩子,学习好的,没什么花花心思的,最容易被这些混混吸引,断送掉好好的一生。
    问了几天,都没问到男朋友是谁,姜美凤下杀手锏了。郁玲,你再不说,我就盯着你的同学朋友,一个个去问,反正就快要放暑假了,他们都要回来了。
    郁玲终于服软了,说,妈,我要期末考试了,你要我好好的把考试考完,回来我跟你讲。
    姜美凤终于在郁玲那里收复了一点母亲的领地和尊严,点了点头,好。要解决那个男的,最好当面解决,当然郁玲回来最好了。
    放暑假了,郁玲先拖着不回来,说没买到票。后来又说想打工赚点钱。姜美凤意识到这是她的拖延战术,说家里不差你这点钱,快点回来。快到八月的一天,郁玲回来了。郁明记得,姜美凤做了好几个她喜欢吃的菜,大概是想用母亲的柔情感动她。
    郁玲在饭桌上说,没这个人,我没有谈恋爱。姜美凤失望极了,日记本都翻出来,那你五百块钱给谁了。借给一个贫困生,他后来还我了。你也知道的,我还重新买了一个复读机,一百多块,不然,我哪里来的钱。
    你诓我呢,白纸黑字,你没喜欢谁?
    郁玲越是否认,姜美凤心里越是慌张,甚至恐怖。人快到更年期,见识过无知单纯的少女,因为冲动盲目的爱,极端的排斥父母,再把自己给毁掉。她原先对郁玲没有什么好期待,期待都在郁明身上,但是不起眼的郁玲考上了好大学啊,以后再找好工作,好老公,日子好过着呢,做母亲的怎么能让她把自己毁在二十岁之前呢。
    母女俩开始大吵。吵到最后,郁玲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当时,他们不知道她在里面干什么,后来知道的,她在烧东西,她一抽屉的东西,什么日记本、同学录、联系本、书信,全给烧光了。烧光了,她出来,一脸的眼泪,说实在,郁玲是很少哭的。她说,我没谈恋爱,你要我怎么承认,怎么带你去找那个人。反正不管了,我以后不会再和任何老同学联系了,我保证,我发誓。你不要再去找他们,我不想丢这个人。
    凭良心讲,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烧东西,是蛮恐怖的。郁治平姜美凤郁明更加肯定有这个人,但郁玲拼死了也要维护他的。郁治平还是心软些,怕把女儿逼出问题来了,要姜美凤退一步。姜美凤想了法子,这个暑假,你哪里也不许去,谁来见你也都不许见。只要联系不上,大概也容易断得多。郁玲也答应了。
    再过十几年,想起这件事,郁明心里还是有疑问。郁玲那么喜欢那个人,那人究竟是谁,是死是活啊。等郁玲离开,他便开口问钟乐。说实在,十几年过去了,当初很大的事,到如今,也是随口一提。
    “乐哥,你晓不晓得,我姐上高中时,把奖学金全借给一个音乐生,去买吉他的事啊。”
    那不正是自己吗?钟乐“啊”一声,不知他为何问这话。郁明说:“上次你不好奇吗,在医院里问我,我也好奇。我估计我姐喜欢的,就是那个音乐生。记得我跟你说的吗,大一还大二暑假,为了这个音乐生,跟我妈吵得啊,天崩地裂。”
    钟乐正在吃烤好的鸡胗,烤到最后,他技术越来越好,这几串不老不嫩,多汁味浓。听到郁明的话,大脑轰声一片。郁明接着说:“那个音乐生,现在在哪啊,是死是活,结婚了还是离婚了,你知道不?”他笑着搂小倩的肩膀,“我这个做弟弟的,还是要为姐姐做点事,找到这个人。”
    小倩吃吃的笑:“你还想成全他们?”
    郁明笑得潇洒:“不,让我姐做个告别。你不知道,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姐是个深情款款的人。”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钟乐看一眼手机,离十点还有十来分钟。他说想起还有点事情,你俩慢慢吃。
    小倩扫了一眼他离场的背影,手肘推了郁明一下:“你个没心眼的,你姐姐以前喜欢过谁,要你说出来啊。”
    郁明不解,问:“这有什么?”
    “男人都小气。你说,要是你知道我十年念念不忘谁的,你还追我啊。”
    郁明摆手:“没关系,钟乐肯定知道的,不过有义气,也帮我姐保密着,不肯告诉我。”
    离开烧烤场的钟乐,径直回到了酒店,在他们入住的1023、1024房门前不停踱步。他得停下来走一走,缓缓刚才的心惊,再想想这里头是否存在什么误会,偏让他给理解错了。那个音乐生怎么可能会是自己呢?他做事从来都是三分钟热度,到了高二下学期就压根没想过艺考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实摆在了眼前,而更让人意想不到却又如此自然的直觉也袭击了他,好像后者比起前者,更让他心惊一些。
    他颇有些心慌,冲动促使着他,让他想去敲门。可他又害怕敲门。细细一想,他也不知从何说起。都三十岁了,总不能一直当个冒失鬼吧。他在酒店昏暗的走廊里徘徊,感觉像是他的人生在四处乱窜,找寻不到出路。他点了烟,难得他今天还揣了包烟在兜里。早上临出门时想到的,郁明抽烟,他最好也备上一包,男人嘛,总要礼尚往来意思一下才好。
    其实,他相信郁明说的,不需要郁玲来证实,他就相信。因为只有相信,他这十年来的疑惑才有最好的解答。就像他和郁玲什么都能聊,什么都能推心置腹,偏偏只有她的感情除外,不经意问过那么一两次,便知那是禁地。还有在市一院郁明告诉他郁玲其实有喜欢的人,回深圳后他去求证她是否有那么个喜欢的人时,也很疑惑,那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十年都过了,为什么还不能聊?他实在不是强求人的个性,不能聊就不能聊吧,但心里还是在意的。
    眼下再清楚不过,站郁玲的立场上,确实不能聊,只因为当事人是他。
    当事人是他,这平淡的五个字,不经意在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钟乐觉得自己残忍,以前他见郁玲为自己和苏慧的事伤神,觉得愧疚。到如今才清楚明了自己于茫茫海雾中射出的那箭到达了何处。
    他可以装不知道,装选择性失忆的忘记今晚郁明说过的这番话。于他是安全的,于郁玲更是一份保全。她那么高傲,绝不会愿意被他当着面撕掉伪装,露出真实狼狈的自己。可他心里十万个不愿意要去隐瞒。即便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郁玲能瞒十年,那是她的能力,钟乐一分钟都不想装,这也是他的心气。
    他去敲门。片刻后郁玲来开门。她赤脚穿着睡裙,微闭着的眼睛睁开,见是钟乐,“嗯”了声,“是你啊,小倩呢,我以为她回来了。”
    钟乐堵在门口,偌大的身影把走廊里的灯光都给遮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完全不设防的女孩,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郁玲睡意朦胧,靠在玄关柜上眯了那么几秒,再睁眼,钟乐既没有说话也要进来的意思。她疑惑,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你怎么啦?”
    钟乐知道这会不是好时机。可很多事情是顾不上挑时机的。他也没有思绪和心情来组织语言,他就是这么的粗暴:“刚才郁明和我聊起,说起你高中时喜欢的那个人,是个音乐生。”
    郁玲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怔怔看着钟乐。
    “才不是什么音乐生,你买的那把吉他是给我的,是给我的。”
    郁玲脸色都变了。她伸手去推钟乐,要把他推出门外。钟乐反手抓住她手,她挣脱开,想退回房间的黑暗里,好像那里才是她的安全地带,一不留神撞到了小倩置放在过道里的行李,打了个趔趄,再站起来,装模作样的摸着手臂,好像她被撞疼了。
    站门口的钟乐鼻子一酸,眼泪都差点掉下来,眼前的郁玲茫然失措的像个孩子。冒失鬼就冒失鬼吧,择日不如撞日,他觉得有些话今天一定要讲。
    “郁玲,我当然知道什么都不说最好了,但你知道我的,我知道了就没有办法装不知道。”
    今晚的郁玲完全没有能力武装自己。钟乐是不会走的,她回到自己床上,坐下,问他:“那我呢?你希望我知道你知道后是什么反应?”
    钟乐语塞。过一会儿才说,“那我又该怎么办?铃子,我有伤害你吗?我肯定有伤害你,我不能当伤害了你,还假装自己很无辜。”
    “你没有伤害我什么。就算有那也不是你的错。”郁玲辩解,看到自己赤着的双脚,觉得气势真他妈弱。她戴上眼镜,起身去关房门,钟乐推着门不许,郁玲睁大眼瞧他:“我换身衣服,出去谈。”夜已深,郁明和小倩也该回来了。
    走廊的尽头,是青石台阶,走下台阶,便是这家酒店主打的东南亚风情的园林。园林的中央是露天游泳池。此刻静谧无人。郁玲都能听到旁边人的呼吸声。
    两人就地坐在碎石铺就的路上,看天上偶露的几颗星星,看头顶高高的棕榈树,看泳池对面的茅屋,看脚边的乌龟石雕,久久无言。
    郁玲先开了口:“你不气势汹汹,有很多话要说吗?”
    钟乐回头定定看了她一眼,再看看黑黝黝的天:“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再是久久无言。郁玲叹了口气:“你要不说我就回去了。困了,真的。”钟乐揭露这个秘密,她确实是慌张害怕的。可过了这个槛,她反而舒适了。她那些怕被知道的患得患失,已失去了所有的意义。她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说,既然钟乐非要挑起这个事端,那就他自个善后吧。还能做像以前的朋友,也可以,做不成的话,也随他去吧。
    钟乐拉下她手,“你别走。”他问,“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不说呢?”
    郁玲坐回原地。“为什么要说?”
    钟乐急了:“郁玲,我们从今天起都坦白,好不好?我觉得守这样的秘密,一点都不好。真的,太吓人了。”
    郁玲脸色又白了。“这是件很吓人的事吗?暗恋,暗恋一个人,是犯法还是变态?”
    “我哪有这个意思。郁玲,你要能早点说这件事,没准我们早就在一起了,真的,哪有这么多纠葛,孩子都大了。”
    郁玲脸都红了,无言以对。钟乐接着说,“你知道郁明一直在说音乐生音乐生,我回过神来知道是自己时,是什么想法吗?就是刚才我讲的,我都吓我自己一跳了。一直以来,我就是个心很粗的人,我不太能体会到你们女孩子说的那种很细腻的情感。如果你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也许他早就开窍,发现你的心事了。以前宁少说男女之间是没有纯粹友谊的,我还觉得是他想得龌龊,长大后才知道,其实是宁少比我早熟。”
    “我和苏慧吵架时,虽然我嘴上总是说我和郁玲没什么,但其实我在吵架时心底里会比较的,要是这事换成了郁玲,她会这么做吗?会和我这样吵吗?我总是忍着她,大概也是清楚即便这样想,对她也不公平。和她分开后,我就想过,想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就算再找女朋友,也谁都不如你了解我,我了解你。可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表白。”
    “我也算知道,你是个很看重感情的人,我怕你觉得我轻浮,和前女友分手才一个月就要追人,这爱啊,也没什么分量。又怕你觉得我浅薄,知识啊能力啊,各方面都配不上你。其实说到底,我就是自卑,从来都是。就像念书那会老拉着你玩,其实欣赏爱慕都有,可我不敢承认,觉得你这么优秀的女孩子肯定不会在中学里谈恋爱,还是稳稳妥妥做个朋友好。后来李泽帆说他喜欢你,初二时就喜欢你了,说你既然不会早恋,将来他便要和你去念同一所大学。说实话我觉得他比我有实力,更何况他母亲逼他很厉害,考试考第二名都拿条子抽的,他一度都要放弃念书了,所以我们都挺同情他的,他难得喜欢上一个人,还要为此努力去考个好大学,所以我又是心灰意冷又是嫉妒。”
    钟乐说完这长长的一段,叹了口气。“后来我也没考上你们那么好的大学。”
    好在郁玲已经抓住了重点:“你是说你也喜欢我?”她摇头,“你要喜欢我,什么时候都可以说,也可以不说,为什么偏偏挑今晚郁明告诉你那个音乐生的事情之后来说。”
    这个时机不对,她始终不是个感性的人,听了意中人这长长的唠叨,竟然没有被感动到,只认为这是钟乐的内疚感在作祟。她想,她要的爱就是爱,而不是别的什么。
    “哪里是我挑的时机,是时机挑的我,好不好?我们失去联系十年了,我有很多疑惑。”见郁玲面露怀疑,他插了另外一句,“我的疑惑不是那种要很深入思考一定要答案的东西,我的疑惑就是那种,解不开就不要去想了的。所以说,我是个很能跟疑惑,还有模糊啊这些中性地带共存的人。”他接着说,“可今晚郁明告诉我的,能解释一部分,但它解释不了全部。就比方说,我和苏慧,你介意我说她吗?”
    郁玲摇头,他说,“按道理,我和她的感情应该是比较深的,可我才分手了,我好像也没有多痛苦。仔细去想,玲子,我很少会这么去想,这种分手的感觉,都没我这十年失去你消息的怅然和遗憾要强烈。”
    “这十年里我不下百次的想起过,要是郁玲在,多好,有多好。我大一时还老老实实的去上课,拿了奖学金,平生唯一一次拿奖学金,有八百块,我记得很清楚,我没有很开心。因为我想给你买点东西,就像你的奖学金给我买了吉他一样,可我电话联系不到你了,我只好买了谭木匠的梳子,按照原来的宿舍地址寄过去了,可被退回来了。我好丧气啊,然后剩下的钱,我就包了网咖,请室友们打游戏去了。还有我参加了校园里的唱歌选拔节目,上台唱了几首歌,当时我就想要是你就在台下为我加油,该多好。我好像还得了个名次,第五名还是第六名,我给忘了?反正最后颁奖了,可上去领奖状时我也没多开心。这些过去的事也就算了,今年我们又碰见了,我明知道你烦苏慧,苏慧也烦你,可我老是找你,我就想多聊聊,我怕十年过去了,我变了,你不了解我了,然后我们又散了,你说这样的重逢有什么意义。我这个人,是不太愿意想一些比较抽象的问题,我要是愿意多多思考人生,没准早就想开了。还好,我现在想通了,玲子,说到底,我就是想和你分享我的生活。你说我知道一个女孩子喜欢我,不该有点得意?为什么要心慌。不是我现在才爱你,是我一直不知道。”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郁玲本是个十分认床的孩子,这些年要是没有她家那拉下来犹如门神的窗帘护着,她在哪里也睡不安稳。这晚上倒是个意外,或许是被人拉着谈心谈得实在是困了,一觉睡醒起来,意外发现小倩都醒得比她早,已在洗手间里洗漱了。眯眼向右侧望去,窗帘早已拉开,阳光洒了一屋子进来,明明昨晚睡觉前,她仔细给拉拢好了。
    她问小倩:“我还没醒,你怎么就拉开窗帘了。”
    “我看看外头天气呗。今天天气不好,下雨了。”
    昨天那么晒的天气,天空里都瞧不见几片白云,今儿个怎么会下雨?郁玲戴上眼镜,到窗前一看,果然是,屋子里开空调,门窗关得紧闭,这雨下得悄无声息的,让人无从知晓。
    她拉开窗,风立马就溜进来了,竟然比屋子里的冷气还让人清爽。海边下起小雨来,天也不阴,只是阳光不如昨儿个那样的大晴天耀眼。她赤脚走去露台,雨滴随着海风吹落在她身上,别有一股温柔的滋润。她侧头看看旁边的露台,空无一人,愣了一会,仍觉得昨晚的谈心像是她做的一场梦。自从和钟乐重逢后,她的梦又多了起来。可以往的梦做醒后,是失落是哀伤是人生无趣。今天她一个也感觉不到。
    回到屋内,小倩还没收拾好自己,郁玲站在洗手间门边等候,看她有条不紊的从洗漱台上摊开的化妆包掏出水乳霜等等往脸上各种拍打擦拭。那包的体格,也算得上是硕大,难怪出来度个一天的假,都得拎个行李箱。
    小倩斜眼瞄她,见她心情不错,也不催自己:“玲姐,昨晚做什么好梦了,笑了好多次。”
    郁玲心里一咯噔:“我有吗?”
    “怎么没有?还吓到我了,以为你怎么了,开灯去看,嘴角都咧开了。”她扭扭自己站疼了的腰,脸再往镜子前凑,手拉起右眼眼皮,眼神向下,是要画眼线了。郁玲再走近一点观摩,人画得熟练,还能和她开玩笑:“该不会是梦到哪个男生了吧。”
    郁玲心惊,嘴上装没人事的说:“这种梦有什么好开心的,得梦到天上撒给我好多钱才开心。”
    小倩没法再聊,心想郁明这姐姐就是无趣、算计,变着法的想要她出这趟玩的份子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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