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明许久才反应过来,面色苍白的望着海智尊者,艰难道:“师伯,我只怕不能待在寺中了,我要去找傅子铮。”
    他声音嘶哑,这句话仿佛是从牙关中挤出来似得,但是目光却十分坚定。
    海智尊者有些愣住了,他从未见过湛明这个样子,他看着这样的湛明,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也是这幅执拗的模样,可惜那个时候,那个人到底还是被压了下来,后来,痛苦一生。
    海智尊者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闭了闭眼睛,最终还是道:“你若想去便去吧,只是你须得知道,无论如何,都莫要连累他人。”
    湛明知道海智尊者指的是他师父,所以便坚定的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便是自己死了,也绝不会连累师父。”
    湛明转身出了正殿,大步走向传送塔,他如今没有了白玉楼船,所以也只能用传送阵去南渊了。
    湛明从朝晦寺出发,在中陆中转,最后终于到了南渊边上。
    他站在中陆离南渊最近的罗宋岛上,远眺远方的南渊大陆,他知道,那个看起来辽阔的大陆,其实很快就能走到尽头,而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瀚海之渊。
    湛明深吸了一口气,使用了血脉追踪,他此时终于确定若青是与傅子铮同行的,因为根据他血脉追踪的结果,现在的若青,正在南渊离瀚海之渊最近的一个市坊,若青并不是会逛市坊的人,那么就只能说明,逛的人只可能是一个人——傅子铮。
    湛明目光沉沉的看着眼前地图中最南端的那一小点,那是他今日必须要到达的地方。
    湛明转身进入了传送阵,踏上了前往南渊的道路。
    第119章 命运
    湛明到了那个小市坊的时候, 已经是几天后了, 传送阵并不能通向那么偏僻的地方, 所以湛明到达南渊之后,花费了一段时间才去了那个几乎无人问津的小市坊。
    但是湛明这一次来的时候,这个原本宁静的市坊, 却突然热闹了起来。
    湛明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心中却是焦急异常,自从他来到这儿之后, 他就失去了与若青的联系。
    这并不寻常, 他和若青的联系是深入血脉的,若不是一方死亡, 或者接触联系,他们都是可以感知到对方的。
    他们当然不会解除联系, 因为这个解除是双向的,若是解除, 湛明也必然会有感知,但是现在湛明并没有感知到这一点。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结果,一个十分让人忧心的结果。
    湛明眉头皱的越发深了, 他忍不住生出一些可怕的想法, 若是若青真的……
    湛明不敢去想,若是傅子铮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他应该怎么办。
    湛明迅速的在坊市中穿梭,他知道,若是傅子铮来南渊之后只会去一个地方, 那么那个地方必然会是瀚海之渊!
    湛明出了坊市,问好了去往瀚海之渊的路,便马不停蹄的朝着瀚海之渊去了,他这一次来这儿,使用了易容丹,易容成一个容色普通的落魄中年修士,在整个坊市,他这样的修士没有八百也有一千,所以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湛明用了两个时辰终于走到了瀚海之渊的外围,再往里是没法进去了,因为里面是瀚海巫族的领地。
    湛明知道,如今之计,能够进入瀚海之渊的路径只剩下一个,就是穿过暗黑之林。
    暗黑之林中充满了魔气和瘴气,普通修士在里面坚持不过一个回合,因此这片地方并没有任何巫族人守着,因为没有人会蠢到进入这里。
    但是如今……湛明看着眼前魔气重重的森林,心情沉重,他要来做这件蠢事了。
    事实上湛明也并不是全无准备,他是佛子转世,所以他的佛光与普通佛修不同,对于这些魔气和瘴气可以有效的克制,所以进去并非全无生路,再加上他来之前也准备了许多抵抗瘴气的灵药,所以抵抗瘴气也并非难事,如此一来,进入这里倒也有了几丝希望。
    湛明穿上了隐身衣,然后深吸一口气,进入了黑暗之林。
    一开始林木间并不是十分晦涩难辨,他还是勉强可以看清楚前路的,但是渐渐的,越来越黑,越来越暗,周围的魔气和瘴气也越来越浓,到最后湛明只觉得无法呼吸,他的经脉像是刀割一般痛苦,他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但是湛明却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停下来,因为他一旦一停下来,那么就再也没有机会再前进了。
    湛明就这样一步一步一步的向里面挪动,支撑他信念的只有一个念头——救出傅子铮!
    湛明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有如此潜力,即使这般消耗灵力,他还是从能自己干涩的经脉中榨出一丝灵力才催动万佛之光。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黑暗开始变得浓稠,几乎已经有了形态,湛明神情恍惚,但是却仿佛听见有人的说话声从前面传来,湛明原本脆弱的神经不由一震,挣扎着,从浓稠的魔气中前进,然后,没有任何预料的,一股白光突然出现,照的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周围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的从他的毛孔中涌入,他瞬间活了过来,贪婪的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湛明跪在地上,许久才有力气爬了起来,他环视周围,发现自己其实并未从黑暗之森出来,周围一圈还是浓稠的黑色,但是最中间的一圈,却被白光环绕,灵气盎然。
    湛明有些惊讶,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如此魔气浓重的地方,中间竟然会是如此景象。
    湛明往前迈了一步,但是才刚一抬脚,就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是谁?”
    湛明一惊,急忙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但是那个地方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一棵生机盎然的书,盈盈伫立在那儿。
    湛明摇了摇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是下一刻,那棵树却突然变换了形象,不过眨眼之间,那棵树便变成了一个人,白须白眉,眉目平和。
    “你这小和尚,可是朝晦寺的人?”他笑着看着湛明,眉眼间带着温和。
    湛明呆呆的点了点头,他可没期待过会有这个。
    那人见湛明点头,好似松了口气,笑着道:“是就好,我还以为朝晦寺也不在了。”
    湛明一听这话,神情一紧,急忙道:“前辈您可看过一个器灵来过?他叫若青。”
    若青所在的门派就不在了,湛明觉得这并不是巧合。
    那人似是有些惊讶:“那是你的器灵吗?”
    湛明急忙点了点头:“是的,您见过他吗?”
    “见倒是见过,不过我还以为他是那个和他一起的年轻人的器灵。”老头喃喃自语。
    但是湛明却一下子眼睛亮了:“和那个器灵一起的年轻人,是不是白玉京的傅子铮?”
    老头摇了摇头:“他叫什么名字我倒是不清楚,但是那个年轻人看起来非常不好,神识好像受了很大的损伤,那个器灵说,他要带着那个年轻人去渊底。”
    说到这儿老人摇了摇头:“可真是胡闹,渊底哪里是寻常人去得的,当年封印魔尊的那几位前辈,也就只有中陆的段前辈敢下去,剩下的每一个能抵挡得住魔尊的魔气的。”
    湛明沉吟,这个段前辈在,只怕就是中陆段氏的祖先。
    “前辈,您是当年封印魔尊时的前辈吗?您可知道那两人去了哪儿?”湛明急忙道。
    谁知那人却指了指前方:“那两人不久在哪儿,照我看,马上也要来了。”
    湛明已经转过头去看,他的身后空无一人,等他再转过头来,那个老人已经不见,那棵树也完全找不的踪影。
    湛明心下失望,正要坐下恢复体力,但是突然又听到刚刚模糊间听到的说话声,他心下一动,急忙隐起身行,躲了起来。
    湛明刚刚躲好,原本他在的地方空气突然撕裂,两三个人从裂缝中走了出来。
    湛明微讶,如此手段,非大乘修士不可。
    但是走来的却并不是大乘修士,而是几个元婴尊者押着傅子铮和若青。
    若青此时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了,一张惨白的小脸紧绷着,眼睛紧紧的闭着,被那两人拎在半空,而让湛明忧心不已的傅子铮此时却看起来还好,除了脸色有些疲惫,身上并无大碍,他沉默着被那两人押了过来,然后又被恶劣的推倒在地,他一言不发,只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湛明心急如焚,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好在不需他问,那两个人便开始说话了。
    “真是晦气,好不容易盼到了今天,老祖却让咱们兄弟干这事儿。”一个三角眼的元婴尊者一边抱怨一边坐了下来。
    另一个看起来敦厚一些的元婴修士却没有这么随意,依旧神情紧张的四处戒备:“你少说些吧,待会儿老祖就要来了。”
    湛明之前问过海智尊者,巫族这几年发展的并不好,全族上下只有一个老祖,而他那日在影录上看到的那人,十有八九就是巫族唯一的那位巫族,而这两人口中的巫祖,也必然就是那位。
    “老祖这许多年的谋划,就在今日了,若是不能成功,你我皆是一死!”那敦厚的修士警告那个三角眼。
    三角眼看起来有些不服气,但是最后还是悻悻地闭了嘴,整个巫族,最大的就是巫祖,这么多年,并没有人有那个勇气去挑战这个权威。
    看了周围并无大碍,那个敦厚脸也就坐了下来。
    三角眼有些坐不住,忍不住道:“师兄,你说这一次老祖能成功吗?”
    敦厚脸冷笑了一声:“如何成功不了,这一次我们可是将离火洲所有的大乘老祖都困住了,老祖有这个本事在,还何愁大事不成。”
    湛明心中大惊,竟然所有的大乘老祖都被困住了,这简直不可思议。
    “那可是。”三角眼也得意洋洋起来:“咱们老祖可是离火洲资格最老的大乘老祖,有他老人家在,这些人算的了什么,上古时候的一枚金箭就能骗得了他们,可不就中了老祖的计。”
    湛明心中发沉,若是真如这两人所说,那么现在真是太危险了。
    “好了闭嘴!”敦厚脸看了一眼坐在一旁闭着眼睛的傅子铮:“就你话多。”他警告般的看了一眼三角眼。
    三角眼缩了缩脖子,也不再说话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但是躲在一旁的湛明却只觉得异常的煎熬,今日的时间好像过得异常的缓慢,仿佛再也看不到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又有了动静,这一次湛明将心提到了心口,直直的看着之前这几人出来的方向。
    空气开始凝固,空间开始扭曲,整个秘境都开始颤抖,就在湛明以为这个世外桃源要崩塌的时候,却又突然平静了下来,那个地方被撕裂了一个很大的扣子,之前湛明在影录里见过的那人,从裂缝中走了出来,而他的身后,还跟着离火洲剩下的十一位大乘修士。
    湛明只觉得后心发凉,大乘修士亲自出动,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被发现的,他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布阵!”
    出乎湛明意料的,那位巫族却好似并没有发现他,甚至连看他一眼也没有,而是自顾自的对跟在身后的几个合体修士道。
    湛明顾不上惊讶,转眼看向了那几个合体修士,却只见那几人眼睛浑浊,没有神色,好似被什么给控制了一般,那人话音一落,便站成一圈,围住了刚刚那棵树所在的位置。
    湛明知道在南渊有一种成为蛊的东西,是可以控制人的,但是他听说那东西只能控制元婴一下的修士,但是如今看着,却不尽然。
    “现行!”那巫族双手结印,对着中间大喝一声。
    然后之前那棵突然消失的树,就这样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湛明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十分确信,此次的事情绝对与之前的那人有关。
    当看到这棵树的一刹那,那个巫族一下子激动了起来,脸涨的通红,搓手绕着树转了一圈。
    “我就知道我的推测没错,这就是当年对付魔尊之时,诸位前辈凝结而成的生灵,我就知道那东西并没有毁灭……”他像是魇住了似的喃喃。
    湛明拼命的听,也大致明白了一二。
    看起来这位巫祖,应当是一直在找当年对付魔尊时的一个法器,而之前与自己对话的那个老人,很有可能就是器灵。
    湛明咬了咬牙,只是不知,他绑架那么多大乘修士作甚。
    还未等他想通,却只见巫族转过身去,看向跟在他身后全无行动力的其他大乘修士,高声道:“好了,你们也看到了,现在也应当知道该做什么了。”
    湛明也朝那群人看去,朝晖寺几位大乘修士在其中十分明显,而如一老祖,无疑是他最为关心的。
    湛明心中暗自咬牙,若是这人真的丧心病狂到要害死这些人,那么他也不能独善其身,必要和他拼命。
    见这人如此狂傲,那些大乘修士无一人说话,但是如一老祖却排众而出,双手合十道:“就算生命之树为真,我等比起当年前辈们,相差甚远,又有何用,木魂道友,回头是岸啊。”
    湛明还没摸清楚什么是生命之树呢,就之间那人不屑摆手:“如一老头,我的事还用不着你来插嘴,这生命之树我找了几百年,如今终于找到,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评价我。”
    如一一开头,别的人也就都说话了,白玉京的临虚尊者也忍不住开了口:“木道友,你这又是何必,人死不能复生,就算你找到生命之树,水道友也不会活过来,你如此大费周章,除了放出魔物,又有何用?”
    湛明心下一动,这木魂原来是想要复活一个人。
    “你闭嘴!”或许是戳到了痛楚,木魂的语气也有些不耐烦起来:“你知道什么,这生命之树沟通阴阳,原本便可延续生魂,抚慰亡灵,只要我用你们这些人的灵力催动生命之树和黄泉的联系,就必然可以入得黄泉,将阿水的灵魂找到,到时候也不必扰动魔尊,你们这些人或许也能留下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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