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沅的直觉很明锐,一听姓林,马上想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看向林风,反问道,“你姓林?叫什么名字?”
    林风早就不耐烦了,“林风,我叫林风,有这个功夫,还不快点安排下去浇水打理?对了,那位侍弄花草的大能在哪?让我见见。”
    卫明沅听了,心里顿时一惊,眼前脸上褶子多得像重瓣菊花的泼皮无赖,就是那个林神医?!哦,他今日的确穿了道袍,看着还真是不和谐啊!
    先入为主的观念,卫明沅一点也不觉得穿着道袍的林风仙风道骨,只是,现下她既已知道他的身份,便不能等闲待之了。
    不动声色地掩住惊讶,她淡定地与他言道,“没有其他人,你说的那人是我。”
    “小丫头片子,好大喜功可是大忌。”林风是越看卫明沅越不顺眼了。
    见此,卫明沅也没有多言,只是道,“你不信,那一会便跟在本妃身后看一眼吧。”
    “去就去!”林风没有一点防备地入套。
    到了院中,仆从早就打好了一缸清水,卫明沅不急不慢地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作势倒在水里搅了搅,而后把瓶子交给冰影,接了春儿递来的帕子擦手,顺道向古德全点了下头,底下人于是一个个轮着上来提水。
    林风本来看着那些花草被晒了一个多时辰,错过了最佳浇灌时候却仍旧精神感到好奇不已,见她如此动作,顿时更好奇了。
    “那是何物?”他一点不顾忌地盯着冰影,冰影回他以面瘫。
    卫明沅嘴角微微勾起,不答,保持神秘。
    林风早已将对卫明沅的质疑丢到一边,直觉地,他觉得他加进水里的东西很重要,可是这鬼丫头不肯告诉他,让他好一阵挠心挠肺!
    他眼珠子一转,觍着脸自动献身,“呵呵,不是说让我去干活吗?我现在就去,绝不偷懒!”
    说着,脚步朝那水缸迈去,卫明沅没有阻止,正好可以看看他的能耐。
    这水虽然被兑了一点灵泉,但清水量大,稀释过后,一般人看不出问题来,即便偷偷喝了,也只是觉得好喝,特别的甘甜,没有通体舒泰这等立竿见影的效果。
    神农尝百草,林风作为一名医者,也是艺高人胆大,舀了一瓢的水,便迫不及待地奔向地里,卫明沅远瞧着,他应该是偷喝了!这般明目张胆,还真是没有一点签了卖身契的自觉。
    “古管家,林……额,他签的是死契还是活契?”她转向一边的古德全问。
    古德全恭敬地回道,“回禀王妃,府上不签活契。”
    所以,理论上,林神医是已经卖身给她宁王府了?!
    可是,如何指使他为宁王诊治,是个难题啊!
    她想了许多,将林风出现在宁王府的前因后果捋了一遍,而后得出一个结论,靠子虚乌有的红鬼让他为王爷办事,显然不成,那么,便只能靠其他了。
    她视线扫过水缸,又看向地里长势良好的药材,以及在地里百思不得其解的林风,忽然便不着急了。
    事实上,着急的人是林风。他那舌头灵着呢,只是一点细微的差别,便尝出水里的异样,却是怎么也分辨不出加的是何物!
    他对医是执着的,无论如何也要弄个明白!于是再次觍着脸回到卫明沅跟前,一张菊花脸笑得要多谄媚有多谄媚。
    “嘿嘿,丫头,啊不,王妃,娘娘,您看我老人家一把年纪了,水也抬不起来,是不是可以优待一下,让我老人家跟在您后头打打杂?”
    卫明沅心里暗笑,架子摆得足足的,“本妃身边不留庸人。”
    林风秒懂,笑得十分猥琐地笑道,“王妃颈上的印子,老头我有办法马上将它抹去,怎样,要不要试一试?”
    虽说没人敢往她脖颈上偷瞄,可卫明沅听了他的话,一张脸还是红了,这个老不羞!都怪宣冉之!
    林风见她不语,嘿嘿笑着,“年轻人,我懂的,不用不好意思。”
    卫明沅觉得这样一个没正形,嘴上还没把门的老家伙,如果带在身边,祸害的只能是她自己,于是非常冷酷无情地(确定不是恼羞成怒?)拒绝了他。
    “老丈慎言!如果老丈只是这么点能耐地话,我想,本妃没必要再在你这浪费时间。”说着作势起身。
    林风无法,忙表态,“诶,别,别走啊,我是神医,我能将王爷地病治好,不信你去查查!西南那一块,谁不知道我林风的大名啊!”
    猎物已落套,卫明沅心里乐开花,却不得不保持矜持,眼带怀疑地瞥了他一眼,“在此事查明之前,你就呆在药园里好生伺候这些花草吧,莫要偷奸耍滑。”
    如此一块恶啃的骨头,卫明沅觉得还需要继续吊着他,杀一杀他的锐气。
    说罢,转身离开,将林风丢给了古德全,“药园里的奴才是怎么办的,便怎么办。”
    林风气得瞪眼,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开始了他被“奴驭”的生涯。
    另一厢,直奔书房而去的卫明沅未经禀报便冲了进去。
    正在看避火图的宁王被抓包:……
    作者有话要说:  宁王:理论指导实践,咳咳咳
    第56章 说开
    耳聪目明的卫明沅若无其事地偏转了头, 耳根微红。
    见此,宣逸也若无其事地将手上图谱收起来。
    一个当做没看见, 一个当做没发生。
    “咳,阿沅急匆匆地来, 所为何事?”宁王开口打破沉默。
    卫明沅深呼吸一口气, 找了张椅子坐下,方才言道,“那老赖皮便是林神医,这事你早就知道?要不然不会任他赖在府里。为何不告诉我?我逼着他签下卖身契,你怎么也不提醒一下, 要是他因此而不愿替你诊治, 又该如何是好?”
    宁王还不知道她在药园里和林风的一番机锋, 闻言回道,“因为我相信阿沅。且, 林风此人有些偏执, 你越顺着他,他反倒对你爱理不理, 相反,你越是对他不在意, 他越是往你身边凑。林风之所以愿意签下卖身契, 不过是艺高人胆大,且断定我会需要他,一纸契约根本约束不了他的,所以我没阻止。”
    卫明沅不得不承认宣逸说的是对的, 原著里宁王将林神医奉为上宾,他的确是作天作地,可如今,宁王闲置他,他反倒想方设法赖在王府里了。至于宁王待林神医的态度有出入,想来如他所言,是因为她?
    一时间,她有些感触和感动,其实她一直说要治好他,能治好他,其实所做不过是给过他灵泉种植的果子以及灵泉泡的茶,不足以把他全然治好,却能将他的身子养好一些。这样微不足道的事,却换来了他全然的信任,她听着有些受之有愧。
    “你就这样信任我?”她不禁反问。
    宣逸瞧见她眼里的触动,心中顿时一软,朝她伸出了手,“阿沅来。”
    卫明沅不假思索地走到他身旁,被他拉住手用力一拽,顿时跌倒在他怀里,坐到他腿上。顿时急了,宣冉之的腿使上些劲便会钻心地疼,这事她再清楚不过,她这重量坐下去,后果可想而知。
    看她挣扎,宣逸忍着疼艰难地开口,“你再动,我就要疼死了。”
    卫明沅顿时噤若寒蝉,脚小心地掂着地,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恨不得让自己轻一些再轻一些。
    “宣冉之?”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很想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
    宁王将注意力从腿脚上转移,试图表现得云淡风轻一些,可额角沁出的细小汗珠却出卖了他的真实处境。
    对上她担忧的眼,没奈何,只好放了她,往侧旁挪了挪,将一半的椅子让出来给她,而后搂着她,呼了一口长气。
    为着他的方便,椅子做得极大,坐下两人绰绰有余,卫明沅也因此松了一口气。
    他低头在她额间亲吻,有些愧疚地言道,“抱歉,害你担心了。”
    卫明沅温顺地接着,闻言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见此,他左手捉着她的柔荑,眼睛虚虚地看着,嗓音低沉,说出的话里头的情意和信任重得卫明沅有些惊讶,有些无措,心里也沉甸甸的。
    “阿沅,你很神秘,似乎知道很多事情,也似乎有着神秘的力量,而这些,你却从没在我面前刻意掩饰,这是你给我的信任,我自然也是要投桃报李的。只是,这并非我信任你的理由。
    其实,你是有能力可以逃离我这个病秧子短命鬼的,也大可以对我不闻不问,可你没有,就像方才一样,只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我的情绪,紧着我的需要。
    我并非冷血之人,我也有心,谁真心待我好,我是知道的。就像你当初所言,以诚待我者,吾报之以心。你把真心给了我,我觉得,起码要相信你多一些,待你好一些,否则,我怕你会溜走,逃得远远地,让我再也捉不住,寻不着。”
    他的信任,他待她的好,又岂止一些!她还记得他从前在她面前恣意的模样,仿佛大野狼一样恶狠狠地叫她乖乖待在他身边不许逃,可如此一个骄傲、高高在上的人,如今却因为她而不安,惴惴不安地怕她离开。
    可她呢,总是有许多顾忌,若不是梅花山庄子里他展现给她的一瞬间脆弱和黯然,要不是他率先相护,她怕还是会蜷缩一角,像个局外者一样事不关己。
    她神色一暗,有些艰涩地开口,“我没你说的那么好,我……我其实是有能力马上把你治好的,可我却让你继续承受痛苦,心里难受,我,当不得你对我这么好,当不得你的信任。”她忍不住和他交了心,说完了心里也不后悔。
    闻言,宣逸也不过眉梢轻轻一动,脸上没有许多意外,这事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想到她的神秘之处,大约猜到,即便她真有那个能力把他治好,事情也绝不简单,兴许还会有不堪设想的后果。
    他不想也不能勉强她,所能做的不过是等待,至于林神医的存在,也不过是提供多一种选择,让她不那么为难罢了。
    看出他的毫不意外,卫明沅反倒意外了,“你早就知道?”
    他点头,“猜到了一些。”
    “可你昨晚……”他既然猜到了一些,为何还因为怕她受委屈而愧疚无奈?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青丝,言道,“可我并不能十分的肯定,不肯定的事,我习惯于设想它最坏的结果。从前的我,大概想不到自己也会有不安和患得患失的一天,可它却是真实存在的,因为你。且,你嫁与我,本就委屈,不管你能不能、又有没有把我治好,这都是事实,我不能勉强你。”
    闻言,卫明沅垂着头,让他看不真切她的神色,她静默许久,久到他以为她再也不会开口的时候,她却肃着脸,眼底神色再认真不过,她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若明沅真能活王爷之命,令王爷平复如初,王爷有何打算?若最终还是违不过天命,又将待明沅如何?”
    这是她第三次问这个问题,头一回是试探他值不值得救,他却戏谑地说了句“生当同衿,死当同椁”,她因此没有下定注意要救他;第二回是想要以此来判断他值不值得她的坦诚,他说不管如何,都不会弃她于不顾,于是她选择敞开心扉试着接纳他;这一次,她不为什么,只是想要与他一起探讨他们的未来。
    同样问题被问了三回,即便宣逸再迟钝,也能明白她对这两个问题的答案的重视。头一回,他与她交浅言深,不肯与她说实话,第二回,他对她了解越多,即便还是没有回答她身体恢复后的打算,却也真诚地回了她后一个问题,那时候她是他的责任,他渐渐对她有了占有欲,容不得她半点逃离。这一次,她走进了他的心坎里,他想为她更多地考虑。
    他浅笑着为她描画他们的未来,“若是可以,我想找一个没有纷争的地方与你隐居,生两三个孩子,一起看着他们长大,而后牵着你的手一起慢慢变老。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我不喜欢京城,也没有许多牵绊,你却不同,你有家人,为了你,那个地方也可以离这里近一些。至于说,我若是抗不过天命,我想我大概不会将我的所有都交给你,因为它们太过强大而危险,但却会尽我最大的能力护你,还有你在意的家人周全。”
    这样的美好,不得不说卫明沅是憧憬的,只是,现实却并非那般容易实现,只是,这样的顾虑,她并没有问出口来,他并非诳言之人,她的顾虑他不会想不到,他这般描画他们的将来,想来是有将之实现的办法的。
    她默了默,而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拽紧了拳头,认真地看进他眼里,“我现在就把你治好可好?”
    她把选择权给了他,同样,准备将自己的底牌翻出一张来给他看个究竟。
    不得不说,这个提议宣逸很是心动,只是,他想到了她迟迟没有行动背后的原因和顾虑,便又硬生生地将心底的蠢蠢欲动压了下去。
    “可会对你的身体有碍?”
    她想了想,摇头。
    “可会引起大动静?”
    她还是摇头,只是喝水泡澡,哪有大动静。
    “见杆立影?”
    她点头,好得不要太快。
    他眉心蹙了蹙,想起她学医认药,想起她对林神医的关注,很快便猜到了原因。
    “你不想别人知道是你把我治好的?又或者,你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她点头又迟疑着摇了摇头,最终和他说了她的想法和顾虑,“我只是跟着祁院正学了些皮毛,不足以把你治好,可我又必须把你治好,若不然慧然老和尚的话岂不就是一句空话?我怕自己变得不重要了,太后她……”
    宣逸懂了,所以她是需要一个幌子,而治好他的过程中也需要有她的影子,这样既印证了慧然的话,同时也不会叫人怀疑,太后等人也不会因此而轻忽她。
    “所以,林神医是你想好的幌子?你该不会是想拜他为师?”
    想到那老赖皮的菊花脸,再看看自家媳妇娇滴滴嫩生生的小脸,他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不行,媳妇的功劳做甚要分给他大头,还要给他奴驭?!
    卫明沅也想到林风的菊花脸,脸色有些僵,“呵呵,不,我才不要拜他为师。我之前不是让你去寻两株药材么,林风他若要救你,这两株药材是用得到的,我想着,到时候,明面上是我替你寻到了或是种出了至关重要的药材,明面下我再悄悄使法子把你治好。这样既不会暴露了我,也不会漏了我自个,你觉得这样如何?”
    小妻子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宣逸看着她却是有些无奈又好笑,他也不问她为何知道林风若要救他为何需要那两株药材,只是有些拿她没办法地揉着她的头,“阿沅这样聪明,却又笨得如此可爱,真叫我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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