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容璃笑眯眯地大声说:“我腿脚好,我背你啊。”
    古昔没有说什么,继续往前走,有些跛,走得很慢,身后,凤容璃扯着嗓子在喊:“说好了,不准你撇下我。”
    古昔背着身,好像笑了。
    这半年,若是他不在仓平,他一个人要怎么熬呢。
    刚回了营帐,还没有歇脚,拿了木盆去打水,一个帐子的同伴便来喊他了。
    “古昔,有人找。”
    古昔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同伴指了指他后面,说:“喏!找你的人。”
    他转过头去。
    “咣——”
    手里的木盆掉地了,古昔呆愣在原地。
    营帐外的火盆亮着,光线很足,女子站在十米之外,遥遥相望,喊了一声:“古昔。”
    这张脸,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脸。
    他几乎踉跄地走上前去,哽住了喉咙,很久说不出话,双膝跪下,咚的一声,是骨头撞击地面的声音。
    千言万语,话到嘴边,他却只说了一句:“古昔无能,让主子您受苦了。”
    他没有问,什么都不问,不重要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萧景姒走过去,蹲下,与他一般高,目光平视,一双好看的眸子平静得让人心安:“还记得外祖父第一次将你带来卫平侯府时,我说过的话吗?”
    古昔点头。
    那时候,她才九岁,他也九岁。
    他跪在地上,喊她主子。
    她说:不用跪我,我不比你尊贵,你也不比任何人低微。
    萧景姒低下头。
    “古昔,你也受苦了。”
    她说:“是我无能,让古昔你也受苦了。”
    没有太多言辞,彼此问候的话,如出一辙,她啊,只是告诉他,别自责,别难过,我们都一样。
    古昔哭了,一个大男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不说话,蹲在他面前,红着眼,说:没事了。
    楚彧站在萧景姒后面,说不出什么滋味,五味杂陈,他的阿娆,是个好姑娘,是非恩怨分明,即便站得再高,也从来不以胜者自居,不像深居神坛的仙人,她是个有血有肉的女子,是有温度的,不慈悲为怀,却善恶有终。
    萧景姒回头,眼眶有些红,问楚彧:“古昔的腿能治吗?”
    她无声地问,他却全部听得懂。
    点头,楚彧说:“当年我让沂水留了一手,燕瓷可以接骨,他的筋脉可以治。”
    还好,他留了一手,不是他也想阿娆有恻隐之心,他只是舍不得她罢了。
    夜里,快三更了。
    这个点,古昔也站完岗啊,应该要歇息了,凤容璃火速把柴劈完了,然后抱着他的小碎花被子去哨兵的营帐,熟门熟路地找去了古昔的帐子。
    他来得频繁,哨兵营的兄弟们都认得他,不过他化名凤八,都不认得他的真实身份,但是,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醉翁之意。
    凤容璃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别人知道也好,省得有人对古昔不轨。
    “又来找古昔了?”
    哨兵营的兄弟都对他挤眉弄眼,吹着口哨。
    凤容璃很得意,说:“我搬来跟他同住。”一副‘你不要太羡慕,羡慕也羡慕不来’的表情,然后喜滋滋地掀开了古昔的帐篷。
    凤容璃惊呆了:“你在这里做什么?这是我家古昔的帐篷,谁让你睡在这里的?”哪里有古昔的影子,同床共枕一下子就都幻灭了。
    正要入睡的那哥们也是一脸懵逼,反应了很久才明白那呛人的话是几个意思,哥们儿就说:“现在是我的了。”
    “你说什么梦话!”凤容璃想把手里的小碎花被子砸他脸上。
    那哥们儿还说:“古昔今天傍晚就走了,和一个很美的姑娘一起走了。”
    凤容璃:“……”生无可恋!
    和一个很美的姑娘一起走了……很美的姑娘……一起走了……
    这句话,在凤容璃脑袋里飘啊飘,就是挥之不去,他火冒三丈:“好你个杀千刀的负心汉!”
    “哦,还有——”
    那哥们儿还想说什么,凤容璃一床碎花被子砸过去,苦大仇深地痛骂:“奸夫淫妇!别让我逮到你们!”
    然后,他拔腿就去追了。
    那哥们儿更懵逼了,摸摸鼻子:“我还没说完呢。”他嘟囔了句,“还有一个很美的男人一起。”
    那个男人啊,真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男人了。
    哥们儿把小碎花被子一摊,就睡了。
    三天后,钦南王府。
    今儿个梨花太子不上学堂,也不请老师来家里教,王爷给他‘休沐’,小娃娃也不睡懒觉,辰时就起身了,不喜欢人近身伺候,丁点大的孩子自己穿衣洗脸,都有模有样的。
    太子殿下,简直是天才神童!
    钦南王府的下人们都这么觉得,当然,他们自然不知道什么是白灵猫族,什么血统高贵。
    不过,天才神童太子今儿个似乎特别注重形象,平日里,衣裳不是黑就是白的,今儿个拿来两件黑白的,小人儿表示不满意。
    华支这个大管家就亲自去侍奉啊,一件一件给殿下挑。
    “这件?”
    梨花殿下摇头,面目表情脸。
    华支放下白色的小人袍子,又拿了件月白色:“这件?”
    殿下还是摇头,不满意。
    抿着唇不说话的样,和他父亲一模一样,简直就是缩小版的常山世子,要是再砸个杯子发发火什么的,就更像了。
    不过,梨花殿下这一点不像他父亲,小娃娃内敛,情绪不外露,也不暴躁,长大了没准是个腹黑的也说不准。
    华支又挑了件大胆一点的颜色,是青色的,问:“殿下觉得那这件呢?”
    梨花还是不满意,似不经意地说了句:“上次我与妹妹周岁生辰,祖父给我们做了褂子,就穿那件。”
    华支不可思议了:“那件大红色的?”
    因为是周岁宴,老王爷特地做了两件大红色的,说是喜庆,他记得当时太子殿下是很嫌弃的,冷着小脸不肯穿,难得任性了一回。
    华支再一次确认:“殿下要穿那件大红大红的褂子?”
    “嗯。”
    梨花殿下就默了,一岁多的奶娃娃看起来很深沉啊。
    华支懂了:“是,殿下。”
    然后华支就去把那件压箱底的大红色褂子找出来了,梨花殿下穿着大红色的褂子,就去找妹妹了。
    桃花刚醒,正在床上蹬腿,咬手指,自顾咿咿呀呀乐得不行。
    奶娘正给桃花公主穿衣服,是件粉色的小袄子,甚是可爱粉嫩,见梨花殿下来了,惊呆了好一会儿,才连忙行礼:“殿下。”
    还是第一次见殿下穿得这么……喜庆。
    梨花给华支一个眼神。
    华支立马明白了,去把桃花公主那件同款的红色小褂子找出来。
    梨花殿下吩咐:“给妹妹穿这个。”
    “是。”
    奶娘连忙放下粉色的小袄子,把红色的小褂子接过去,给桃花公主穿上,可是才穿进去一只手,就……卡住了。
    奶娘都快哭了,冷汗一直冒:“殿下,穿……穿不下。”
    梨花皱眉。
    小殿下着脸一冷,大家伙就怕,才多大的孩子,一身凛然的,就怕他发火,其实小殿下不爱发火,只发过一次脾气,是打扫的丫头不小心弄脏了女帝陛下的话,就被小殿下打了二十大板,当时殿下那个小眼神啊,想想都后怕。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奶娘生怕小祖宗生气,就解释:“这衣服放久了,小孩子一天一个样的。”
    华支也帮腔:“公主殿下长得快,有点胖,穿不下也正常。”才两个月,这周岁的小红褂子就穿不进去,真是不知道爷孙俩是怎么喂的。
    梨花的脸立马冷了:“我妹妹才不胖。”
    华支不敢反驳。
    梨花坐到妹妹身边去,摸摸她的小脸,说:“妹妹只是瘦得不明显。”
    “……”华支看了看榻上那一团,白乎乎圆滚滚的,这是得瘦得有多不明显。
    桃花听懂了似的,趴在榻上瞪腿,大喊:“瘦!瘦!”
    梨花笑着摸摸头:“嗯,桃花最瘦了。”
    桃花笑得露出了几颗小白牙,口水就流出来。
    华支附议:“是是是。”看了看那红褂子,请示,“那这褂子怎么办?”
    梨花想了想:“给妹妹围在脖子上,把小裙子穿上就好了。”
    所以……桃花公主穿着白色的小褂,大红色的小裙子,脖子上大红色的围兜……太子殿下的品味……
    太子殿下直夸她妹妹:“妹妹很好看。”
    桃花挥舞小拳头:“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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