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羊是一个人过年的,除了中间去庙里上了一炷香,别的就都是宅在家里,很无聊,也很放松。
    但便利店里终究是没能再偶遇一个相同的身影了。
    等到过完年,行程开始变得紧凑起来。
    宋荔拉着她去婚纱店试伴娘的礼服,还要她参考婚礼的伴手礼啊,放什么音乐啊,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每天都很累。
    幸好在宋荔结婚当天没出任何岔子,天气晴朗,上午去了新娘家里,帮着张罗,等着迎亲队伍来接亲,帮忙分发红枣桂圆汤,下午又去了溪城有名的清江边陪新人合影。
    一切都进行的井井有条,最关键的是,薛烬在白天确实没出现。
    想必是真的很忙吧,骆羊也无暇分神,终于等到了晚上的酒席,她已经累的有些萎靡了。
    许久没穿高跟鞋,后脚跟很疼,但还得坚持。
    跟着新人在大堂接人的时候,靠近5点45分,薛烬姗姗来迟。
    还是宋荔先瞧见了他的,用手肘拱了拱骆羊,她又恍然大悟的道:“哇,不好意思,下意识叫你看你男票来着,忘了你们已经不是了。”
    骆羊:“……”
    宋荔无辜的表情让骆羊无语,又不能同她计较什么,便没说话。
    薛烬今天打扮的比平时轻松一些,驼色的大衣里头是宝蓝色的羊绒衣,这么冷的天,露出一段脖颈来,却更显得人又精神。
    他递了个红包,目光全在新人身上:“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宋荔乐呵呵的:“同喜同喜啊班长。”
    就是这么一面,骆羊又跟着忙活,伴娘要跟随着新人一同去敬酒,纵使她跟薛烬被安排在同一桌,也没什么功夫碰面,一晚上她的胃都一直是空的,只在偶尔坐下来的时候,发觉碗碟里有人给自己预留了一些食物。
    骆羊抬头看薛烬,而对方一脸坦然,似乎并不惧怕她的打量。
    这是好心,骆羊埋头吃了好几口,又得站起来去看看换装的宋荔了。
    一个忙碌的夜,到最后终于散席的时候,骆羊忍不住舒了口气。
    散席的人数众多,酒店附近不是很好打车,新人只能拜托那些开了车来又没喝酒的人在代为送一些客人,薛烬也在其列。
    他要负责送齐衡和陆扬非这两个喝的晕头转向的人,大概是为了避免尴尬,宋荔倒没让薛烬送骆羊,只对她说:“我表婶等下可以把你送回去,她家跟你家离得不远。”
    骆羊应下,而身边一辆路虎已经窜了出去,那是薛烬的车。
    骆羊在这一天跟宋荔亲戚也都认识了个七七八八,但她实在没有应付的力气了,幸好长辈十分体贴,进了车子便打开空调放起了舒缓的音乐,骆羊忍不住字后座小憩了起来,昏昏沉沉倒是很香。
    车子大概开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她家,骆羊揉了把脸跟表婶一家再见,回去以后匆匆洗漱了一番就躺去床上了。
    她是被宋荔的电话吵醒的。
    朦朦胧胧拿着床头柜的手机,她有些懊恼的:“喂,又有什么事吗?”
    宋荔非常认真严肃的:“这回我没跟你开玩笑羊妹,薛烬他送完那两个回家以后半路上车子出了事故,现在正在第一人民医院里,具体怎样我也不清楚,因为我在机场这里,我把陆扬非和齐衡的电话给你,你要是愿意……就去看看他们吧。”
    骆羊整个人都懵了,就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砸在了脑门,无法反应。
    回过神来以后,她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出了门。
    她头一次恨自己为什么连驾照都没学,否则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幸好没等多久她就打到了车。
    一点也不觉得冷,满心满脑子都是薛烬、薛烬、薛烬。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医院。
    齐衡和陆扬非的电话偏偏这个时候怎么都打不通,她急的要命,在急诊科的服务台里面询问:“您好,我想问问刚才有没有一个叫薛烬的车祸病人被送进来?”
    护士想也没想的:“有一个姓薛的,”护士用怜悯的目光望着她:“车祸似乎挺严重的,你……”
    护士没忍心把那两个字说出口。
    正在这时,又有一个护士推着担架床从手术室里出来了,骆羊看到那人衣服上身上都是大块的血迹,人脸都看不清晰了,但那身量和高度,不是薛烬又是谁?
    骆羊冲上去,一只拖鞋都跑飞了,她抱住那人大哭:“薛烬,薛烬!哥哥……哥哥,你别吓我!”
    那人是说不得话的,骆羊更觉悲从中来,要是薛烬死了,她怎么办呢,她还能好好活下去吗……
    薛烬是她这么多年来生存下去的动力啊。
    骆羊嗓子眼都被堵住了,只有眼泪源源不断的滚落。
    冷不丁,一道清透的嗓音从一边传来:“我还没死呢,你哭的这么伤心做什么。”
    骆羊惊愕的抬起头来,泪眼朦胧中只见薛烬坐在轮椅上,距离她大约两臂远的样子,模样依旧清俊,除了被毯子盖住的腿以外,并未见旁的伤势。
    骆羊陡然放下自己怀中的伤员,脑子转不过弯来。
    薛烬却向她伸出了手,他很温柔的,带着点笑意道:“小羊,来我这儿。”
    她不能控制自己的走向他,“你没事吧?”
    骆羊关切的眼神俱在薛烬的视线之下,他淡淡的道:“没事,只是以后需要安装一只义肢罢了。”
    骆羊张大嘴巴:“你……”泪水隐隐又要掉落。
    薛烬却握住了她的手:“你介意吗?一个只有一条腿的我,恐怕再也配不上你了吧,你走吧骆羊,远远的。”
    一切仿佛调转了方向。
    骆羊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她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可是感情再由不得自己的掌控,她的双腿站着没动。
    她说:“我不走,我不嫌弃你,”她甚至挤出了一个笑容:“一条腿没了又怎样,你还是薛烬啊,你还是最厉害的那个!我就是你的拐杖。”
    “时间长了,你就会觉得我是累赘,年纪大了,你就会开始厌烦我,会后悔今天所说的一切,包括承诺,”薛烬犀利的言语如同一把刀,将所有现实切开:“到那时,你会想,当初我要是走开就好了。”
    “不会的!”她摇头:“我绝不后悔,你会照顾你,你不要妄自菲薄。”
    “是吗?”薛烬的手仍然温暖的将她的包裹着,似乎能把一切寒冰消融,他接着道:“那你凭什么以为我做不到,骆羊?”
    骆羊呆住。
    “你在我失去一条腿以后,依然可以留在我身边,可以陪伴我到老,做我的拐杖。那凭什么你就觉得你仅仅是有遗传病的风险,就开始离开我,让我独自6年,认为我不能承受你的任何病痛,骆羊,你告诉我。”
    这番话简简单单,甚至没有什么起伏,却叫骆羊所有的防备顷刻间都土崩瓦解。
    薛烬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就像是以往每次做的那样,只是这次更多是一份柔情。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我可以。
    骆羊哑声道:“你都知道了?”
    薛烬:“恩。”
    “那样的病很痛苦,自己都会崩溃。”
    “我会陪着你,更何况遗传的几率并没有达到100%。”
    “但风险一直存在,不仅是我,万一以后我们有孩子,我不忍心。”
    “我们生个男孩就好了。”
    骆羊不服气:“谁能保证我们一定生男孩?万一是个女的呢?”
    薛烬吻了吻她的手:“如果是个女儿,我会穷尽我毕生力量,给她最好的生活和宠爱,让她的每一秒都不虚度,到了那时,科技也在发展,万一……说不定也已经有了治疗的方案。小羊,我们不能用畏惧的心面对生活,生活就不会辜负我们。”
    骆羊看着他坚定的表情,忍不住又哭了。
    真是太丢人了 ,为什么遇见他泪水就止不住呢。
    但骆羊知道,这一次,是幸福的眼泪,是跟过去的灰暗和无数的失败告别的眼泪。
    忽然,薛烬站起来,打横抱起了她,她惊呼一声:“你的腿?!”
    他邪邪的笑笑:“老婆还没娶,怎么敢把腿弄丢了。”
    泪水戛然而止,从今以后便是晴空。
    骆羊和薛烬结婚前夕,去乡下见了薛烬的爷爷奶奶。
    同行的还有薛烬的堂弟,程逸桀。
    程逸桀从美国回到了溪城念大学,如今临近毕业,这回听说薛烬带着骆羊要去看爷爷奶奶,说什么也要跟着他们一起。
    薛烬没办法,只好把程逸桀当做一个货物,运回了乡下。
    一路上,程逸桀的话格外多,都是对着骆羊说的,到最后薛烬忍无可忍,对他道:“你再废话一句就从车上下去,自己回溪城。”
    程逸桀委屈的憋了憋嘴,“过分。”
    倒是真没再说话了。
    车程不长,晌午出发,夕阳未落之际,就已经到了。
    薛爷爷薛奶奶早知道2个孙子都要来看望自己,最宝贝的那个还带了孙媳妇,开心的不行,准备许多菜肴,就等着他们了。
    骆羊进门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跟着薛烬叫了一声爷爷奶奶以后,奶奶笑开了花,就连薛烬那个一向严肃的爷爷也忍不住点了点头,对薛烬道:“成家立业,以后你有了家,更要好好的对待家人,发展事业。”
    薛烬一一应了,他心里知道,爷爷这个态度,就是认下骆羊了。
    他们都是知道骆羊曾是杨晓清的女儿的,但如今也都揭过不提,全因薛烬的认死理,眼下见着了人,也恍然,别看骆羊温温柔柔和和气气的一个女孩子,却把薛烬吃的死死的,除了她还有谁?
    晚饭吃的宾主尽欢,几个人都喝了点酒,薛烬高兴,喝多了,洗完澡就睡着了。
    骆羊望着他的脸,伸出手指丈量了下他睫毛的长度,就这么看了很久很久。
    睡着的他像个孩子,毫无防备,这样的他,只有她能看到,只有她能守护。
    她忽然无比的安心。
    薛烬说的对,那些未知的未来都是老天的考验,我们何必为这些放弃最重要的东西。
    骆羊忽然想到今天下午出发的时候,薛烬去地库拿车,而她和程逸桀一起在门口等他。
    他说了一些关于她曾经离开后的事情:“后来我从美国回来念书,有一次去了他家,还是那个公寓,需要借哥的书房用,在他的电脑桌上,我打开一本书,里面夹着你的照片,往下翻居然还有!哥进来了,我就拿着照片问他,既然她不要你了,你为什么还留着她的照片?why??你知道,在美国,大家分手或者在一起都很潇洒,而他的书里每一页都是你的照片,这太不可思议了。但他只是把照片夺了回去,他告诉我,”程逸桀像是在回忆那一幕的场景,虽然过去很久,他却一直无法忘记,就连目光都沾染了彼时薛烬朦胧的柔和,“他说,because she is my angel.”
    想到这里,骆羊忍不住低头吻了一下薛烬的脸颊。
    他没有睡得太沉,微微睁开了眼,却不是很清醒的状态,“恩?”
    骆羊只是笑,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说:“我爱你,薛烬。”
    他的嘴唇微动:“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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