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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笙怔了怔。
    靳林琨低着头,眸光静静盈着他的影子,用手臂把人整个圈在胸膛和墙壁间。
    于笙弯着腰,有点儿犹豫地看了一会儿他藏在背后的那一大袋,抿了下嘴角,还是攥住了他的衣摆。
    男孩子微仰着头,肩膀贴近宽展胸肩,一点一点咬下来唯一剩下的那一片薯片。
    沾着一点儿番茄的酸甜粉末的,微凉的唇瓣,终于不自觉地轻轻贴上来。
    第八十五章
    靳林琨的房间和于笙的很不一样。
    这里有明显的, 真实生活过的、满满当当的清晰痕迹。
    各式各样的奖杯被随手塞在书架角落当书立,地毯上散放了几本大部头精装书, 台灯被掰成了有点奇异的姿势,看起来在努力成为某种抽象派的艺术作品。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 轻柔覆落在宽敞的双人床边沿。
    于笙被他攥着手腕,后背靠在门上。
    靠近门锁的位置被靳林琨的手臂垫着,劲韧手臂牢牢护在他腰侧, 把他半扶半抱地圈在怀里。
    ……
    一开始是吃薯片,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个番茄味的吻。
    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好, 就是后来有点喘不上气,视线被白光占满了好一会儿。
    等缓过神, 他已经被靳林琨从玄关带到了这间卧室。
    “哥。”
    有某种温度在身体深处灼烧得厉害, 于笙摸索着找他, 嗓音微哑:“哥。”
    靳林琨稍微停顿,把人往怀里圈了圈,让他握住自己的手。
    微烫的呼吸深深浅浅打在皮肤上, 纠葛着,急促得像是和着心跳。
    男孩子用力咬住下唇,细密的睫毛紧紧阖在眼睑上,肩膀绷得轻轻发悸。
    架势几乎有点壮烈。
    “我在。”
    靳林琨被他豁出去的架势引得哑然, 停下动作把人圈进怀里,贴上小朋友的额头, 轻声开口:“在怕什么?”
    沾了酒的于笙格外诚实,埋在他胸肩里闷闷出声:“怕我忍不住动手……把你扔出去。”
    靳林琨:“……”
    是挺可怕的。
    靳林琨抱着人,自己冷静了一会儿:“要不咱们俩现在去客厅,背会儿科目一?”
    于笙:“……”
    靳林琨:“……”
    “是这样。”靳林琨清清嗓子,握住他们家小朋友已经抬起来的手腕,“等一下再扔,我能解释。”
    在钥匙被提前送了、星星又被他们老师给送完了之后,靳林琨在整个七组的支援下为生日礼物头疼了挺长一段时间。
    后来靳林琨决定另辟蹊径,带着小朋友做点只有等到十八周岁才能做,又有着很实际的价值的活动。
    比如考个驾照。
    ……那种真的驾照,C1,可以开车上路的那种。
    “我知道。”
    于笙被他箍在怀里,放松了力道靠在他肩上,额头抵着颈窝挪了挪:“不然呢?”
    靳林琨清清嗓子,张了张嘴,自己先轻笑出声,低头埋进于笙颈间。
    于笙努力绷了一阵,还是没忍住,跟着牵起嘴角。
    两个人趴在一块儿,莫名其妙笑了半天,刚才那股灼人的热意也稍稍淡了。
    靳林琨揉了揉额头,轻舒口气,正准备牵着他去歇一会儿缓缓,男孩子的手却已经主动攥上来。
    平时微凉的指尖,这会儿却像是有点烫,贴在他手背上。
    才一回头,少年的气息已经忽然靠过来。
    有点青涩的吻混着仿佛依然在的些微甜意,主动贴上他的唇畔。
    靳林琨心跳微快,抬手扶住他,正要说话,唇角忽然微微一疼。
    男孩子的耳朵红透了,整个人都紧张得有点儿发僵,呼出的气流打在他的皮肤上。
    咬在唇角的力道轻得不能再轻,却莫名撩起分明热意,在胸口汇聚翻腾。
    靳林琨手臂微紧了下,嗓音压得微哑,轻声响起来:“于笙――”
    “哥,科目一……我不会。”
    于笙埋在他的颈间,心跳快得止不住,嗓子有点哑:“我成年了,你教我吗?”
    ……
    卧室的灯光偏暖,迎面覆下来,像是带着格外不容忽略的温度。
    男孩子被抱在松软厚实的被子里,唇角抿得泛白,喉咙里偶尔溢出极轻的声响。
    有点瘦削的肩背向后仰着,绷起一点细微的弧度。
    于笙在这种事上是真的完全青涩,又格外容易紧张。靳林琨试了试,还是决定放慢进度,让小朋友一点点循序渐进。
    掌心裹覆住滚烫坚硬,于笙忽然在他胸口轻悸,又在细密的亲吻安抚下艰难地重新放松。
    “没事,不要紧……”
    靳林琨把他的手从背后拉出来,亲着他的头发,把人往怀里圈了圈:“害怕就咬我。”
    于笙摇摇头,阖着眼睛,把脸埋进靳林琨温热的胸肩。
    ……
    到最后,于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好像是靳林琨牵着他去浴室,身上莫名的没力气,困倦得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觉。
    明明是第一次来的地方,因为到处都是格外熟悉的气息,就叫人放松得半点精神都打不起来,闭上眼就能昏昏沉沉一头睡下去。
    时间过得莫名快,从浴室里出来就已经半夜,靳林琨帮他清理干净,自己还烫着。
    他想学科目二,被家教哄着塞回了被子里。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了两条消息,闪着绿灯掉在枕头边上。
    他看了一眼,那种通讯软件里系统生成的生日祝福,公式化得毫不起眼,转眼就被一堆奇形怪状的生日加油成年快乐热热闹闹盖了下去。
    扫一眼就过去了,没留下什么多清晰的印象。
    迷迷糊糊睡了半个多小时,格外冰凉的气息才钻进被子,轻轻贴上来,亲了亲他的额头。
    第二天还有课,于笙上了一连串闹钟,掀翻睡意爬起来,自律性极强地拖着身上的人形挂件出门上了学。
    “笙哥,你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段磊都已经拉着一群小弟替他编好了请假条交上去,没想到于笙居然在预备铃响之前进了教室,忧心忡忡围着他转圈:“我一个一见如故仿佛亲兄弟的好朋友跟我说,你今天可能不太方便,不一定能来上课,让我们帮你打掩护。”
    去靳林琨家谁都没带书包,来学校前两个人还回去收拾了趟东西。于笙好不容易才把靳林琨从他们学校后墙扔过去,自己还困得厉害,按着额头睁不开眼睛:“没事。”
    夏令营那群人来过运动会,他差不多能猜到跟段磊一见如故的是谁:“和你那位亲兄弟说一声,他充电宝落我家了。”
    段磊:“……”
    于笙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心情看起来也挺好,被他们这么骚扰也没烦,就是趴在桌上补了一上午的觉。
    最后一节课是老贺的,于笙课间醒过来换书的时候,被老贺很关心地单独谈话:“听说你扶着老奶奶过马路的时候捡到了一百块钱,在原地等失主期间发现有人跳水,跳下去救人的时候不小心着凉了,所以有一点轻微的伤风感冒……”
    ……
    段磊收回了笙哥心情挺好这个结论,捂着脑袋想不通:“这么写假条不是显得理由充分一点吗?”
    他们班班长一时大意,居然让这个请假条直接交到了老贺手里,忍不住感慨:“那你这个理由也太充分了,你怎么不写笙哥拯救世界的时候卡马路牙子上了呢?”
    幸亏接假条的是老贺,考虑到他们班扛把子的尊严问题,没给其他老师看,还把假条原件还给了于笙。
    “你以为老贺这么善良?”
    体委有过这个经历,幽幽翻开书:“原件有什么用,以后你哪天犯错了,老贺就会打开手机,翻出一张清晰的照片给你看,并且试图和其他老师借一个咱们学校贴吧的账号……”
    附近的几个人都打了个激灵,看了一眼讲台上笑眯眯仿佛毫无战力的老贺,纷纷老老实实低头,飞快翻开了书。
    段磊迎着于笙的视线,张口结舌地坐了一会儿,哆哆嗦嗦抓住姚强的肩膀:“老姚,我还有十七套卷子,五本练习册,一本新买的牛津词典。都留给你,你记得帮我上两柱香……”
    于笙睡了三节课,稍微有了点精神,没把段磊跟假条一起销毁,靠着窗户听了一会儿课。
    国庆小长假后的第一天开学,困的不止他一个。
    好几个人听着听着课脑袋就往下点,记笔记的笔尖都记到桌子上去了,虚空画着符,大概连自己都不清楚写的究竟是什么内容。
    老贺针对这种情况,决定利用这点时间做些更有意义的事:“同学们,把书合上,拿出一张纸来。”
    ……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这句话都能当仁不让地被列进所有人学生时代阴影最强烈的内容之一。
    老贺的话音刚落,一群人就慌乱起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又随堂小测吗?!”
    “假期结束的清算?为高考提前吹响的号角?”
    “我什么小抄都没做!最近要求背诵都哪几篇?快快快帮个忙……”
    “……让我们写下自己这两个月的短期目标,认真点写,一会儿班长收上来。”
    老贺推了推眼镜,看着一群学生兵荒马乱地四处求援,笑眯眯继续把话说完:“怎么样,还困吗同学们?”
    ……
    彻底吓精神了的七班同学连话都说不出来,按着心脏恍惚拿起笔,按照老贺的要求,写下了自己在十月十一月份的短期目标。
    这也是三中的传统。
    因为过了这一段到年末,基本就要迎来艺考统考的第一道大关,所以会让学生们把目标写下来,等到十一月末再发下去。
    既是个激励,也是个自省,看看自己有没有实现当初的期望,是不是又荒废了时间。
    七班同学的短期目标很明确,就是在十一月的期中考试战胜一班的英语平均分。
    “怎么还战胜啊?”
    办公室里,一班班主任愁得发际线都直往上跑:“能不能别拿我们班当假想敌,我们都换了英语老师了!”
    七班人的斗志非常强,运动会遇上一班人就打了鸡血似的使劲也就算了,板报做的要比一班好,卫生评比分要比一班高,连十一过后高三新改的课间跑操,都要把口号喊得压一班一头。
    一班现在全班都极其有压力,体育课都不敢去上了,每天埋头学习。生怕英语平均分真被重新追上来,或者被七班人从第一考场挤出去。
    “这不也很好吗,互相竞争互相进步。”
    老贺倒是不怎么着急,一张一张翻着自己班同学的短期目标:“孩子们的目标是要鼓励的,不能压制他们,要给他们发挥的空间……”
    被一个班的学生小狼似的天天盯着确实影响发量,但也不得不承认,对同学们的良性竞争同样有着不少好处。
    一班班主任摸着最后一点头发难受了一会儿,也重新振作,凑过来一起八卦:“怎么样怎么样,你班那个702目标是什么?”
    于笙考出的这个分数不光刷新了三中的历史,也几乎平了省文科的最高分记录。
    虽然有着文科科目判卷相对较松、主观性较强、考查范围不全面的情况,离高考剩下大半年,也可能会有一定的变数。可于笙的分数,也依然足以让一群被生源好教育资源好的高中压了多少年的老师们期待一个市状元独苗苗的诞生。
    尤其这个独苗苗还客气地婉拒了所有学校递过来的橄榄枝,表示三中的学风校风就非常适合高考复习,哪儿都不想去。
    “不要叫702,我们孩子有名字,叫于笙,别给他压力。”
    老贺边唠叨边翻,很快在一摞高度统一的“碾压一班!英语冲冲冲!”的目标里找到了张格外干净利落的笔迹。
    “……”一班班主任仔细看了一会儿:“科目二,他还学车?”
    老贺摸摸下巴:“有可能,他刚满十八岁,确实在法律上允许学驾照了。”
    三中校风包容,挺支持学生发展个性,尤其于笙这种不太能让老师教的学生,学个车倒也不算多离经叛道的事。
    一班班主任仔细想了半天:“科目二……用学两个月吗?”
    “用吧。”老贺点点头,扶了下眼镜,“我当初学了半年,科目二很难的。”
    ……
    短期目标是搞定科目二的独苗苗坐在教室里,叼着靳林琨中午送过来的牛奶,正给一群立志要攻克英语难关的同学们讲题。
    在竞争的动力下,学习的浓厚氛围从小长假开学伊始就笼罩了整个七班。
    暴秦回来了,被同学们对英语的磅礴热情弄得受宠若惊,摩拳擦掌的节节自习课补课答疑,还和靳林琨这个临时代课老师详细地交接了补习的内容和进度。
    靳林琨正式失业,有点儿失落地空虚了几天,就又恢复了每天中午一起吃饭,放学过来接于笙回家的日子。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又加了项拉着于笙吃火锅。
    对于火锅这种完全不受厨艺影响的食物形式,靳林琨接触了两次就有了相当的好感,每天变着法地琢磨能给小朋友煮点什么补身体,每到晚上快放学的时候就开始发菜单和锅底过来让于笙选。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诱惑他快点儿出校门。
    “再看一遍,一会儿重新讲。”
    于笙扫了眼屏幕,给靳林琨回了两条消息,放下手机:“说吧,哪儿不清楚。”
    于笙的英语是个心结,一度卡在词汇量上,这一篇总算翻过去了,学习进度就开始突飞猛进。
    英语的第一道难关是词汇,第二道难关就是各种时态语法。于笙讲题不着急,也不带多少个人情绪,按部就班的来,什么地方不懂就再教一遍。
    态度跟坐在后墙上替打群架镇场子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
    “……这么一说,我这道题忽然就不太敢不会了。”
    虽然知道这个评价是因为笙哥打架也是没什么感情波动的冷静秒杀流,但姚强依然本能打了个哆嗦,捧着练习册抬头看段磊:“如果我再错一个类型的语法题,笙哥会不会把我抡起来钉墙上?”
    段磊自身难保,拍拍他的脑袋:“说不好,但是可能会被笙哥祝你游戏一定一帆风顺,把把不扛毒,遇到的队友一个都不是天坑。”
    于笙正给学委讲着题,姚强忽然失魂落魄飘过来:“笙哥,你把我钉墙上吧……”
    于笙:“……”
    于笙觉得自己讲题的态度明明就比靳林琨诚恳,完全弄不清这群人又联想到了什么,放下笔才要说话,他们班班长忽然喘着跑进来:“笙哥……老贺找你,教育处。”
    于笙最近忙着回家吃火锅,连架都没怎么打。不太清楚怎么会忽然在这个时候找自己,三言两语给学委又讲了一遍题目,拿起手机上了楼。
    -
    教育处不光有老贺,还有靳林琨。
    还有另外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
    靳林琨一只手背在身后,正艰难地试图给他发消息,一条消息没打完,已经在门口看见了本人。
    男人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一看就不太适应三中的气氛,无从下手地跟教育处主任解释:“我真的是于笙的家长,这次找他来是给他办牵出户口的事……”
    “少来这一套,你们来挖人的怎么编故事的都有,上次不还说是他失散多年的表哥吗?”
    教育处主任这些天已经不知道抓着了多少外校混进来挖人的了,早总结出了一套鉴别方法,扫了他一眼:“你说你是他家长,他在哪个班,跟同学相处的好不好,是个什么性格,有什么爱好特长,老师是谁,平时学习成绩怎么样?”
    中年男人张了张嘴,神色微滞,准备递名片的手忽然卡在了半道上。
    教育处主任冷笑一声,朝靳林琨扬扬下巴:“你说。”
    “……”靳林琨回了下头,把于笙往身后护了护:“主任――”
    小朋友在他身后,握住了他的手。
    学校的暖气来得比外面早,于笙靠着窗户,座位就挨着暖气,加上每天被他强行套在身上的厚实衣服,手一点儿都不凉。
    靳林琨站了一会儿,握着那只手,慢慢攥实。
    “高三七班。”
    靳林琨侧了下身,迎上于笙的视线,声音比平时轻一点:“跟同学相处的特别好,在他们班特别有威严,他们班同学都愿意跟他玩儿。性格比谁都好,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能做成,喜欢学习,钢琴弹得非常好,好几个央音的老教授都想挖他。”
    “特别优秀,什么都能做好。这次模拟考考了702,英语还稍微有点弱项,还能继续往上提分。”
    靳林琨顿了下:“这是他们班主任贺老师,他们数学老师姓周,办公桌在贺老师对面。英语老师姓秦,不姓鲍……”
    “行了行了带人滚蛋――看见了吗?我不管你是哪个学校的,利索点走人,我们孩子没工夫搭理你。”
    眼看隔壁学校兔崽子越说越多,几乎要弄清楚他们整个教学机构。教育处主任及时打断,示意靳林琨尽快把于笙带回家,扫了一眼桌前的男人。
    “什么都不知道,屁的家长。”
    第八十六章
    男人站了半晌, 回头看了看没有要开口意思的于笙,转身出了门。
    教育处主任轰人轰到门口, 又叫住于笙,在抽屉里翻了半天。
    “男子汉大丈夫, 没过不去的坎儿。”
    主任扯着他,往手里塞了条巧克力:“小兔崽子,学校在呢, 有事回来找老师, 知道吗?”
    ―
    回家路上没再看到那个男人,靳林琨跟于笙一起进了家门,把火锅架了起来。
    想了想, 又从冰箱里翻出了两瓶冰镇的罐啤。
    于笙家的事其实挺简单。
    父母分开之后都有了新的生活,母亲那边是个离异重组家庭, 男方带着个比他小几岁的男孩子。父亲再婚, 生了个女孩。
    于笙的抚养权在父亲这边, 但也没住在一起。小时候是他自己住在他们的那个家,后来财产分割干净了,他父亲又买了处别墅, 老房子不好分就挂了出售。
    卖出去的时候正好他升高中,就在这边新建的小区给他买了套住的地方。
    “满十八岁,有独立住处,就能迁出来单独开户。”
    于笙看了一眼手机, 随手放在桌边:“家属,明天帮我请个假, 我去办个手续。”
    其实一点都不意外。
    他小时候弹习惯了的那架施坦威被搬到了父亲的新家,上初中的时候他偶尔会借着练琴的借口,去呆一上午。
    也知道那已经不是他的琴了,就是还想再摸摸。
    然后他渴了想去喝水,听见他爸压低声音,安抚神色不虞的女人:“年纪小,总得有个监护人。挂在咱们家,等他成年就分出去了……”
    那天的水于笙没喝,把他父亲给他的那把钥匙摘下来放在琴凳上,自己在太阳底下走了十几公里回家。
    回家路上给自己买了个天蓝色的儿童益智钢琴。
    ……
    然后因为觉得那个琴实在还是太蠢了,所以做了两天心里建设都没下去手拆封,搬家的时候一块儿带出来,扔进了充作储物间的客房里。
    “……其实它音色特别好。”
    靳林琨拉着他的手,指腹摩挲着于笙指尖,忍不住为天蓝色儿童益智钢琴解释:“小巧精致,方便易携,我都和它产生感情了。”
    于笙刚好记得他们学校月底有个文艺汇演:“那你带着它去给你们同学展示一下?”
    靳林琨:“……”
    一锅的青菜丸子已经煮得差不多,于笙捞了个鱼丸,在酱料里沾了沾,顺手把他手里攥着的啤酒罐抽出来,换了杯橙汁过去。
    “我明天也请个假。”
    靳林琨喝了两口橙汁,终于把嗓音里的那一点喑哑暂时压下去:“跟你一块儿去?”
    于笙夹了点肉放进火锅:“不用。”
    靳林琨还要说话,于笙已经又捞了片土豆,放进他碗里:“早定了的事,就是走个程序,学籍户口什么的都安排好了,我去签字走个程序就行。”
    于笙曾经挺多次想到过这一天,小时候还以为自己会难受得要命,后来发现时间太久,该习惯的习惯该接受的接受,早就没感觉了。
    就好像是件早注定了的事,无非就是终于等来了一个早就知道是什么的结局。
    只要补上它就行了,之前所有或潦草或深刻的内容就都能彻底被画上个真正的休止符。
    算不上什么大事。
    第二天,于笙自己去办了手续。
    靳林琨坐了一宿,连“家里户口本正好被水泡了需要补办一个”这种理由都想好了,第二天早上起来,迎上小朋友的目光,还是没说出口。
    对于笙来说,这是件需要他自己去解决的事。
    考虑到他喝啤酒的反应,昨天那两罐啤酒最后都被于笙扣下喝了,两个人都不太想收拾,空罐就那么搁在了客厅。
    靳林琨去洗了把脸,准备收拾收拾屋子,绕到客厅,脚步忽然顿了顿。
    那两个空啤酒罐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填了土,搁在茶几上,挪进去了两株长得绿油油的小草。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种类,就是马路边上,最常见最普通的那种野草。
    靳林琨在茶几边上站了一会儿,捧着那两个啤酒罐,跟蒜苗一块儿仔细放在了窗台上。
    于笙那边约的时间早,好像是他父亲今天还有不少安排,能抽出的时间不多。靳林琨在家绕了两圈,认认真真收拾了东西,看了会儿手机,还是拎着书包去了学校。
    于笙平时不总给他发消息,今天倒像是知道他不放心,消息一会儿过来一条。
    还是以往的措辞习惯,看不出跟平时有什么不一样。
    见到人了,在办手续。
    你们什么课?
    中午回不去,你先吃,给我带个面包。
    这边有家书店,练习册不错。
    哥。
    靳林琨靠在后门墙边,指间捏着支笔,一手拿着手机藏在桌膛里,飞快给他们家小朋友回消息。
    他打字快,于笙发过来一条他能回好几条。前面的回复都流畅,看到异常简洁的这一个字,指尖却忽然顿了顿。
    另一头也没立刻再发消息过来,隔了一会儿,又接上一条。
    我想吃薯片,番茄味的。
    他们最后一节是小测,一个小时考一份模拟卷。为了不给其他同学造成太大压力,靳林琨被老师约谈过几次,配合着放慢了做题的速度,每次做完卷子也会象征性地再检查一会儿。
    时间才过半,大班同学都还在奋笔疾书,算草纸写满了一张又换上一张空白的,继续埋头苦算。
    靳林琨看了一会儿那条消息,霍地起身,把早填满的卷子交了上去。
    于笙一直到天色渐黑才回来。
    户口变了,学籍也得改。昨天被打成其他学校探子的男人带着他,被盘查了半天身份,反复确认了身份证上“于彦行”的名字,才终于被放进了学校。
    三中老师全程陪同,几个主任跟于笙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教务处主任还去泡了杯茶,把男人撂在边上讪讪站了半天,终于在该盖章的地方都走完了流程。
    老贺从头到尾什么都没说,只在送他出门的时候递给于笙了张写了住址的便签,朝他笑了笑:“走吧,有时间来家吃饭。”
    于笙接过那张便签,攥了一会儿,跟老贺道了谢。
    今天出门的时候天就有点阴,出了教学楼,已经有临雨前的冷风卷着吹起来。
    原本以为办个手续用不了这么久,没想到还是花了一整天。于彦行手机上的日程提醒叮叮咚咚响了一天,于笙没上他的车,把书包和新买的两套模拟卷拿下来:“离得不远,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于彦行看着他,没说话。
    这么多年过去,再亲近的血缘关系也会被时间稀释。男孩子已经长得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身上也带着跟他彻底不同的气息,今天一整天面对面,居然都没有什么可说的。
    他记得上次听见于笙的消息,还是这个儿子到处惹是生非,进了个三流高中同流合污自暴自弃。
    要不是这次回来办手续,他都不知道原来在私立学校家长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文科联考状元,居然就是他这个早就没怎么过问的儿子。
    于笙看起来并没因为今天的事有什么触动,垂着眼睫背上书包,把装着模拟卷的塑料兜拎在手里。
    听见哗啦哗啦的响声,于彦行才隐约想起等着办手续的空档,于笙好像出去了一次。
    “你――”
    于彦行忍不住皱起眉,话到嘴边,又没能立刻说得出来,
    时间太久了。
    他都已经快记不清楚这个儿子长什么样,更不清楚于笙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和于笙母亲分开之后他就进入了事业的上升期,每天都周转在无数个商业会议和谈判间,根本没时间回家,等几年过去稳定下来,又组建了新的家庭。
    ……
    然后就忽然发现,明明小时候还很听话懂事的男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多了一身淡漠冰冷的刺人戾气。
    “到底是谁教你的?”
    在三中吃了一路的瘪,这个儿子又冷漠得好像什么都不为所动。于彦行坐在驾驶座上,终于再压不住火气,神色沉下来:“你们这个学校是什么――你是在这儿学的?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冷风刺骨,吹得人身上发僵,思维情绪好像也转得格外慢。
    于笙不大想听这些话,也不想忍不住说出什么来。转身想走,忽然被一只手牢牢攥住了手腕。
    熟悉的气息忽然贴近。
    格外暖和的大衣厚实地兜头披下,把他整个严严实实裹进了胸口。
    靳林琨手里也拎了个袋子,胸口起伏还有点急促,一手紧揽着他,把身上更多的温度都给他分过去。
    冷了一天的胸口忽然转暖,于笙忍不住蹙起眉,呼吸短暂地停顿了下,有些始终被忽略的、闷重深钝的疼,忽然后知后觉地泛上来。
    于笙攥住他的袖子,摒着呼吸站了一会儿,微微弯腰,身体向下坠了坠。
    靳林琨揽住他的腰背,把人往怀里圈进来,让他整个人靠在自己的胸肩上。
    于彦行认出了他,眉峰拧得更紧:“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三中办公室就是这个小子莫名其妙地插了一脚,于彦行火气更胜,放下车窗严厉出声:“这是我们的家事,跟你没关系,你――”
    “饭做好了。”靳林琨没听他说话,低头拉了拉于笙的手,“钥匙带了吗?”
    于笙点点头,拿出来递给他。
    不知道被攥了多长时间的钥匙,小朋友全身都快冰透了,金属的钥匙上还带着点儿微温。
    靳林琨把钥匙接过来,又摸出杯热乎乎的小米南瓜粥塞进他手里,给他插上吸管。
    于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有东西落进胃里,先跟着疼了疼。
    小米南瓜粥养胃,那一点不适没有持续太久。于笙缓了一会儿,低下头继续一小口一小口喝粥,先前的钝痛也被暖洋洋的温度一点点安抚下来。
    靳林琨把人圈到身后,朝于彦行客客气气点了下头:“不好意思,我是来接于笙回家的,您呢?”
    于彦行忽然梗住。
    天色比刚才更阴了一点,风卷着落叶扬沙漫天。车里开着空调,刚才把车窗开大,才发现外面原来冷得这么厉害。
    靳林琨没再继续让他难堪,抱着于笙靠在自己身上缓了一会儿,牵着手低声说了几句话。
    于笙点点头,跟着他走出去几步又停下,翻出手机,从口袋里摸出了个卡针。
    于彦行坐在车里,看着于笙低着头,把已经旧得隐约有些锈迹的电话卡拆出来,放在他的仪表盘上。
    少年眉眼依稀有他们的影子,神色平淡,瞳色却显得异常黑白分明,嘴唇淡得看不清血色。
    不知道这张电话卡又意味着什么,于彦行心头莫名一缩,蹙紧了眉想要开口,于笙已经往后退了一步。
    肩背挺拔身形端正,朝他鞠了一躬。
    雨没过多久就浇下来,两个人已经走出很远,个头挺高的男孩子从怀里变出件雨衣,把人圈进怀里,仔仔细细罩在身上。
    身边的手机一会儿一响,消息一条接一条。
    于彦行坐在驾驶座上半晌,看着人影没进雨里,拿起手机准备回消息,忽然一愣。
    副驾驶一侧的座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曾经坐在那儿的男孩子放了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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